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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难待 第30章 琴音牵魂

    《添残灯》留世残句:“一个是昨日黄花,一个是肿胀眼瞎。若说是有奇缘,前言后语总难搭。若说是没奇缘,今生偏是遇着他。”

    江别此时的修为,灵力,已是随心而动,而这无弦之琴,正是感灵力而发声。抚琴人对琴不了解的话,在不知情时,要么怎么也弹不响,要么弹响了也不知它为何发声。

    江别,左手既已抚在琴身,感觉自己无意间,将这把琴中一个灵识惊醒了一般。不再是自己要去激发它,让它发声。而是,它自己响了起来。纵使自己催动灵力,也按捺不住。

    那琴音,初听金戈铁马峥嵘,倒像压抑了许久的迷途英雄,突然因酒得到释放,向人讲述自己一生坎坷经历。就连最初自己,那无意触发的一声“铮”,也成了这英雄开场的拔剑之声。

    耳中是铿锵有力的琴声,他眼中却看见,那英雄接连的杀伐,争斗,一场接一场的血战,一次又一次的负伤。

    苦战连年,英雄最终还是打退了敌兵,赢得了光荣,而英雄却不知道该回归何处。终于持剑彷徨,琴音渐渐寂寥,消失成一团迷雾。

    后来琴音转向低婉,他眼中看见,一个深闺紧锁的女子,明日即将出阁,那女子现在既担心未来丈夫不够刚强,自己嫁了去,会被别人欺负。又担心他太过蛮横,自己嫁去之后,他独独欺负自己。

    再后来,琴声杂乱,不成曲调,似乎又有所指代,只是难以琢磨。

    接着,琴音越来越乱,惹得他心思也跟着乱了起来,心思一乱,琴也就没了声音。眼睛依旧肿胀难辨事物,耳朵依旧隐隐地嗡嗡作响。

    “孩子,你的琴是谁教的?”江别刚稳定心思,就听见那妇人问话。

    “前辈,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没动手弹,是它自己响的。”

    “胡说,哪有无缘无故自己会响的琴!快说,是谁教你的?”听那妇人,说着话,语气十分急切。

    “这真不是我弹的……再说,这还能有谁教……我师父。”他一直觉着,自己懂的东西,多半都是师父传授的,虽然自己也记不清,师父有没有传授自己这类莫名其妙地弹琴,想必说是师父教的,也错不了。

    “你说,他是谁?是你师父?”那妇人不由得欣喜。

    “他还能是谁,他就是我师父。”江别对这妇人的问题很奇怪,对她突然高兴也感到奇怪。

    “孩子,你的琴技真是跟你师父学的啊?”那妇人话语中,依旧流露欣喜。

    “是啊,我从小跟着师父,所有本事都是跟他学的!”

    “我看也像!那花心的本事也是跟他学的吧?”妇人说到这,语气又转冷。

    “前辈,晚辈不才,但也不准你辱了我师父!”

    “小子!脾气还挺大!就是你师父亲自来,看他是不是甘心受我辱骂!”

    “我不知二位有何渊源,前辈,我师父常年孤身一人,实在称不上花心……晚辈也……不曾花心过……前辈实在……”

    “你师父花心时,你还没出世,自然不知道!你这小子花心,奶奶我可是亲耳所闻!”

    “前辈,不知家师可曾……晚辈花心,前辈,亲耳所闻?”江别先是气恼,可想着这妇人的年纪未必比师父年轻,或许二人真有渊源,老一辈恩怨还是老一辈自己解决算了,想想也慢慢释怀了。可是说到后面,自己花心的事,不免惶恐起来。

    “琴由心生,刚才你小子弹琴时,明明白白告诉奶奶,你同时喜欢上了至少两个小妮子,还不是花心!”

    “真是我弹的琴?再说,晚辈听来,那琴声是讲一个壮士拼杀,可是离家太久太远了,最后忘了回去的路,还有一个女人担心要嫁的人,哪里有晚辈什么事?”

    “你看见的是别人,别人看见的却是你自己。你身在迷雾中,不知情罢了!”

    江别听得那妇人的话,感觉也有些道理,将那琴音的故事换做自己,似乎也很说得过去,可要自己承认自己花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

    “孩子,你师父,他还好吗?”那妇人突然打断江别的问话,词句间饱含深情。

    “应该挺好的吧。”

    “你怎么说,应该挺好的吧?”

    “我下山出来,有五年没见过师父了。”

    “他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他可能还在大荒山,可能去了小荒山,也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你到底是不是伯牙的徒弟?怎么什么都拿不准?”

    “伯牙是谁?我不认得那人。”

    “你师父不是伯牙?他叫什么名字?”

    “不是。他叫……反正不是伯牙!”

    “是不是他不让你说他的名字?还是他原本告诉你的就是个假名字?”

    “师父,他……”

    “孩子,既然你师父不要你,那你拜我为师吧?”那妇人变得有些欣喜。

    “拜师的事,前辈,玩笑了……”

    “啪”、“啪”、“啪”、“啪”,连着四下,一边脸上挨了两下。江别再一摸脸,只觉得肿胀已消了大半,眼睛看东西也更加清晰了些。

    隐约辨别出,眼前的妇人,瘦削体态,若不是声音太过苍老,朦胧轮廓,倒似少女一般。

    “奶奶我,什么时候说笑了!”

    ……

    “你小子,到底要不要拜我为师?”

    “前辈,拜师之事我日后问明了师父……”

    “问他干什么?他都赶你出来了,哪还管得了你?”

    “此事,容晚辈再好好考虑考虑。晚辈现在有一事请教……”

    “说吧。”

    “请问,伯牙……”

    没想到江别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不许你问他的事!”

    “前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有!以后,也不许你再多嘴!”

    江别听后,略作沉思。

    “请问前辈,可曾查出来,晚辈中的是蛙毒?是否有把握医治?”

    “查不出来!奶奶我最不擅长医毒!”

    “前辈不能医晚辈的毒,那晚辈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益处,就告辞了!”江别说着,站起身,顺着模糊的视野,就打算往外走。

    “你小子,是不是厌烦我老婆子了,你师父他个老色鬼,不愿意理我。你个小色鬼也不愿理理我。我的命真苦啊……”那妇人听了他要走,说着说着,竟哭了出来。

    “前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多节哀……”

    “我就不让他过去,我就不节哀!”

    “好吧,晚辈就再多留一会,陪前辈说说话。只是你再对我师父无礼,我即刻就走。”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反正你毒还没解,行动不便,干脆多留几天,奶奶说不定就给你治好了呢。”

    “多谢前辈美意,那就打扰了。”

    就这样,江别在这住了下来。

    夜里,江别睡在外间,那妇人有时在里间睡,有时在屋顶。

    白日里,一个采药,一个试药。有闲暇时,二人,一个问云儿姑娘下落,一个问师父的情况,两下里似乎都有不愿意说清的地方,慢慢地都开始敷衍起来。

    后来,都避开各自的话题不再谈,一心一意聊起琴乐来。只是那妇人,依旧不提起这琴的来历。江别,也不再不刻意追问。

    一直过了半月左右,江别的余毒似乎已有所消减,看东西也清晰一些。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又一日,那妇人,依旧出去采药。江别调整一番内息之后,觉得灵力恢复了不少,右手也有了些知觉,心境大为舒畅。

    左右无事,便取来木匣内的琴,依照那妇人传授的方法,似抚摸恋人鬓发般,轻柔击弦。

    这是他第二次弹响这把琴,却感觉比这第一回更加生疏,又想起那妇人教诲,想必是自己太过刻意。想到这,放开了胸怀,纵着性子,双眼一闭,左手应心而动。

    指落琴身,无意竟弹出早日间,在剑城西,夜行时,听到的伶人小曲:“天涯亦有涯,何时妾有家。妾身如有家,郎君归来吧……”

    自己听到耳中,惊在心中,转瞬后,又觉得好玩,就又弹了起来。

    如此接连四次,弹得均是这一首,伶人小曲。不由得,暗自苦笑。

    “孩子!你怎么老是弹这曲子?”江别只顾弹琴,不知那妇人何时回来的,怕是至少也是听了两遍,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曲子……”他像被捉奸在床的小情妇,说着话,羞怯起来,转瞬又变成了拉客在床的生意人,心里想,反正那妇人也不知道词唱的是什么,便厚起脸皮,接着道,“这曲子,也不错啊,挺好听的……”

    “淫词艳曲!也配用这把琴来弹!当心害了你自己!”

    “害了我自己?”江别怎么也想不到,弹一首曲子还能害了自己。

    “是福是祸也说不好……总之你自己要当心!”那妇人一句比一句严肃,不容置疑。

    “当心?前辈,你在说什么?怎么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似的?”江别确实越听心里越没谱。

    “淫词艳曲倒不算什么……你弹得是唤魂的曲子,你自己不知道吗?”

    “唤魂的曲子?前辈弄错了吧……那是晚辈,无意间从……一个地方听来的……”

    “世上又哪里有,真正无意的事,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让自己去注意罢了!骗过自己最容易,骗别人可就难了……”

    “再说不就是弹一个曲子,我都弹了好几遍了,还不是好好的。”

    “你不用着急,恐怕有人比你更着急!”

    “不会引来什么猛兽异兽吧?”

    “多半,比这个还要可怕。哈哈……”

    “前辈,你当真吓到晚辈了……”

    “你又当奶奶我跟你说笑了?”

    “不敢,不敢!前辈,当然,从来不说笑的。”

    “孩子,我要离开这了,你最好也赶快走吧……”

    “前辈,是不是晚辈的这曲子,给你招来什么大麻烦了?晚辈实在对不住……”

    “不是,我要去找一个人去了,我找了他很久了最近有了消息……至于你,我觉得应该要躲一个人了,哈哈……”

    “你找人?我躲人?”

    “就是这样。还有,你既然已经弹了这一琴曲,身上这点毒,想必过一两天就解干净了。”

    “这琴还能疗毒?前辈,你当真不是玩笑?”

    “奶奶我,几时说笑了?”

    “是,是。”江别边答是,边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脸。

    “好,我这就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说完话,他只觉得那妇人身影越来越远。赶紧追问道:

    “前辈,请问尊姓大名?那云儿姑娘……现在哪个方位?”

    “我叫万俟……”之后的字,江别,再没有一个可以听得清楚。

    注:“万俟”,复姓,读作moqi,与,“莫其”二字读音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