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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重启录 第4章 青衫灼眼目

    三日后,司马相如竟托人送来了新制的琴弦。

    羊肠弦裹在蜀锦里,边角绣着半枝凤羽,正是我前世最爱纹样。

    绿翘捧着匣子惊叹时,我正对着铜镜描眉,笔尖突然在眼角划出一道血痕——这是他惯用的攻心术,前世我便是从收下第一份礼物开始,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情网。

    \"退回去。\"我盯着镜中渐渐红肿的眼角,忽然想起当垆卖酒时,他穿着犊鼻裈洗酒器的模样。

    那时我总以为他是为了我放下才子身段,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算准了卓家不会让千金小姐永远抛头露面。

    父亲送来僮仆钱财的那日,他眼中闪过的不是愧疚,而是得偿所愿的精光。

    绿翘捧着匣子出去时,我听见前厅传来父亲的怒骂。

    司马相如竟敢亲自登门,说要为我修复焦尾琴。

    隔着雕花槅扇,我看见他青衫上落着晨霜,手中握着的,正是前世那把绿绮琴。

    琴弦振动时,他忽然抬头望来,目光穿过槅扇上的冰裂纹,直直撞进我眼底。

    \"卓小姐可是怪我唐突?\"他的声音混着琴音,比那日宴席上多了几分诚恳,\"那日听小姐论琴,方知世上竟有能解我琴心之人。\"

    说着,指尖突然拨出一串急音,如凤凰遇劫时的哀鸣,\"十年游历,琴中藏着的抱负,竟无人能懂。\"

    我捏紧了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曲调,分明是前世他在茂陵病中,瞒着我写《封禅书》时,深夜独自弹奏的旋律。

    那时我以为他是为壮志未酬而伤,如今才明白,他是在惋惜没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凤凰求凰,从来不是求爱情,而是求借力。

    \"司马先生错了。\"我推开槅扇,任冷风灌进绣裙,\"琴心者,贵在纯粹。若琴声里藏着算计,纵是绕梁三日,也不过是噪耳俗音。\"

    说着,将那匣新弦掷在他脚边,蜀锦上的凤羽纹在雪地里格外刺眼,\"先生若想借卓家之力,大可直说,不必在琴技上做文章。\"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绿绮琴的琴弦\"铮\"地崩断一根。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慌乱——前世他永远从容,哪怕写休书时都带着文人的高傲,此刻却像被戳破心事的孩童。

    雪片落在他青衫上,竟比当年在成都破屋时还要单薄。

    父亲的呵斥声从后堂传来,我知道他怕得罪贵客。

    司马相如却忽然笑了,弯腰捡起那匣蜀锦,指尖抚过绣线时,掌心的薄茧蹭得丝线沙沙作响:\"小姐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抬头时,眼中已无伪装,只剩孤注一掷的狠意,\"可小姐别忘了,你早已是退过婚的寡妇,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这话像一把钝刀,剖开前世最不堪的记忆。

    当垆卖酒时众人的指指点点,父亲说\"不分一钱\"时的冷漠,还有长安城里那些贵妇人背后的讥笑,忽然全涌到眼前。

    我望着他青衫上的雪水,忽然发现,原来他和我一样,都是被困在命运牢笼里的人——他需要卓家的钱财铺路,而我,前世竟以为那是爱情。

    \"所以你就笃定,我会跟你私奔?\"

    我忽然笑了,笑得泪水都落了下来,\"司马长卿,你可知道,当你在酒肆洗酒器时,我父亲的暗卫就跟在你身后?你以为那些僮仆钱财,真是被我的坚持感动?不过是他怕我死在外面,坏了卓家的名声!\"

    雪片落在焦尾琴上,断弦处结了冰晶。

    司马相如的脸色白得可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卷诗稿——正是前世那首\"有美一人\",只是这一次,纸页边缘多了几行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如何接近卓家、如何激怒卓父的算计。

    \"你......\"他的声音发颤,忽然看见我指尖抚过诗稿上的墨迹,那些前世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如昨,\"你究竟是谁?\"

    我望着他,忽然想起茂陵临终时,他眼中的愧疚或许也是算计的一部分。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困在情劫里,而他,不过是借凤求凰的戏码,唱了一出求富贵的大戏。

    \"我是卓文君。\"我转身走进风雪,焦尾琴的断弦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那个被你用琴声骗了一世的卓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