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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的文明密码 第1章 北宋“文府”墨锭:千年墨韵中的徽州文化密码

    1978年,安徽黄山市祁门县茶科所基建工地的一声铁锹脆响,惊醒了沉睡千年的墨魂。当考古人员从棺底积水里捞出那截形如黑炭的物件时,谁也未曾想到,这块不起眼的墨锭,竟会成为改写中国制墨史的关键物证。历经岁月侵蚀,它以“文府”二字揭开了北宋徽墨的神秘面纱,让世人得以窥见千年前徽州大地的翰墨风华。

    一、墨韵溯源:从李墨传奇到徽墨崛起

    墨的起源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而徽州制墨的辉煌则始于唐末五代。安史之乱后,北方墨工纷纷南迁,其中易水奚氏家族辗转至歙州(今黄山地区),凭借当地丰富的黄山松资源,开创了“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的制墨技艺。南唐后主李煜对奚廷珪所制之墨爱不释手,不仅赐其国姓“李”,更留下“黄金易得,李墨难求”的千古佳话。宋宣和三年(1121年),歙州改称徽州,徽墨之名正式确立,逐渐成为文人雅士追捧的文房至宝。

    北宋时期,徽墨制作在继承唐代工艺的基础上不断革新。制墨原料从单一松烟发展出油烟、漆烟等品类,添加剂中融入麝香、冰片等名贵药材,不仅提升了墨的品质,更赋予其独特的香气。文人参与制墨成为风尚,苏轼、黄庭坚等文坛巨擘皆曾亲自调配墨方,推动徽墨从实用工具向艺术珍品转变。“文府”墨锭正是这一时期制墨工艺的杰出代表,其正面残留的“文府”二字,虽历经千年仍清晰可辨,仿佛在诉说着北宋文人对文化传承的执着与追求。

    二、墨锭真容:极简造型中的极致工艺

    这件镇馆之宝现藏于安徽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通长8.3厘米,宽2.7厘米,厚0.9厘米,重18.2克,呈扁长方形,两端略收窄,侧面弧边流畅自然。墨锭正面与反面均素底无纹饰,仅中部有长方框形内凹浅痕,“文府”二字以楷书阴刻于框内,字迹略凸于表面,笔画间可见清晰的压印痕迹。值得注意的是,墨锭出土时断为两截,上端残缺五分之二,但整体保存状况良好,未受严重腐蚀。

    其制作工艺堪称古代科技与艺术的完美结合。据考证,“文府”墨锭以黄山松烟为主要原料,经炼烟、洗烟、熬胶、和料、杵捣、制墨、晾墨等十余道工序精制而成。松烟需经反复筛选去除杂质,再与骨胶、中药材等混合,在石臼中捶打数万次,使烟料与胶质充分融合。最终成型的墨锭质地坚润,“十年如石,一点如漆”,即便在水中浸泡千年,仍能保持墨色如新。这种独特的工艺使得徽墨不仅成为书写绘画的良伴,更具备了收藏传世的价值。

    三、考古发现:积水棺底的惊世发现

    墓葬位于祁门县城区,为北宋时期的夫妻合葬墓。棺椁采用金丝楠木制成,这种珍贵木材的使用暗示着墓主非富即贵。考古人员在墓室中清理出一枚“崇宁重宝”、两枚“太平通宝”铜钱,以及一把木尺、一方歙砚等随葬品。通过对铜钱年号的考证,结合墓葬形制与器物特征,专家判定该墓年代为北宋晚期。

    最令人称奇的是,墨锭竟完好保存于棺底积水中。通常情况下,有机质文物在水中极易腐朽,但“文府”墨锭却凭借其特殊的材质与工艺,创造了“水浸千年不腐”的奇迹。研究表明,徽墨中添加的中药材具有防腐作用,而高密度的墨体结构则有效阻止了水分渗透。这一发现不仅为研究古代墨锭的保存条件提供了珍贵样本,更印证了徽墨“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的品质特性。

    四、文物价值:墨史长河中的璀璨明珠

    作为目前国内考古发现唯一的北宋时期墨锭,“文府”墨锭填补了唐宋之交徽墨实物的空白,为研究中国制墨工艺的发展脉络提供了关键物证。其制作工艺的成熟度表明,北宋时期徽墨已形成独特的技术体系,为后世徽墨的鼎盛奠定了基础。墨面上的“文府”二字,虽具体含义尚无定论,但结合北宋崇文抑武的社会背景,推测可能与文人雅集、科举文化或官府文房用墨有关,为研究宋代文人生活与社会文化提供了新的视角。

    在艺术价值方面,“文府”墨锭虽无华丽纹饰,却以极简造型展现了北宋文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审美追求。其书法刻工细腻,笔画刚劲有力,体现了宋代楷书的典型特征。1985年,该墨锭随安徽省文房四宝展赴日本展出,引起国际学术界轰动,成为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使者。

    从文化传承的角度看,“文府”墨锭见证了徽州作为“东南邹鲁”的文化底蕴。自宋代以降,徽州文风鼎盛,徽墨与宣纸、歙砚、湖笔并称“文房四宝”,共同书写了中国古代文化的辉煌篇章。这件墨锭不仅是一件文物,更是徽州人智慧与匠心的结晶,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鲜活载体。

    当我们站在展柜前凝视这块黝黑的墨锭时,看到的不仅是一件历经千年的文物,更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缩影。它用沉默的姿态诉说着徽州制墨工匠的精湛技艺,见证着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在数字化时代,“文府”墨锭依然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激励着我们去探索、传承和弘扬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