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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妖瞳 第560章 烽火暂熄,心魔暗燃

    冰冷的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骤然覆盖了整个铁壁关废墟。

    数千跪伏的北境将士,头颅深深抵着焦黑的冻土,身躯僵硬如冰封的雕塑。他们方才以血铸座、以魂为誓的悲壮呐喊,仿佛被苏映雪那斩落的一剑彻底冻结、封存在了万载玄冰之下。

    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凛冽的寒风中拉扯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濒死者最后的挣扎。无数道目光,带着茫然、敬畏与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悲愤,死死钉在废墟中央那座被幽蓝玄冰彻底封印的血色王座之上。

    冰封王座。

    高达丈余的狰狞形态被一层厚达数尺、流转着清云符文的幽蓝玄冰彻底覆盖。凝固的暗红色泽在极致寒冷的冰层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那些曾若隐若现、咆哮挣扎的将士面孔轮廓,此刻彻底模糊、冻结,化为冰面之下无声的、扭曲的暗影。

    再无半分血煞之气透出,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灵魂冻结的肃穆,以及那玄冰本身散发出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寒意。

    王座之上,沈七端坐着。

    方才那股如同山崩海啸般涌入体内的百万军魂意志,那股沉重如大地脊梁的北境龙脉之力,在苏映雪那一剑斩落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闸轰然截断!冰封!

    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枷锁骤然消失,带来的并非解脱的轻松,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空洞感。仿佛支撑他残躯的最后一股力量被生生抽离,只留下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冰冷,从身下那冰封的王座上源源不断地渗透上来,冻结他的血液,麻痹他的神经。

    他微微垂下头,粘稠赤金的左眼,空洞地凝视着覆盖在王座扶手上那层光滑如镜、却又深不见底的幽蓝玄冰。

    冰面映照出他此刻的倒影。

    破碎染血的衣袍,被凝固血污和烟尘覆盖的苍白脸庞,腹部伤口虽在龙脉之力强行冲刷下愈合了大半,但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淡金色。

    最刺目的,是右眼——那不再是流淌着混沌霞光的空洞,而是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暗。然而此刻,在这片绝对的黑暗边缘,一点极其微弱、却妖异得令人心悸的赤芒,正如同地狱深处悄然睁开的魔瞳,无声地闪烁着!

    “当烽火熄灭时,心魔才真正燃起…”

    这句他曾于尸山血海中嘶吼出的自语,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声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绝对的死寂,是心魔最好的温床。

    没有了震天的厮杀,没有了灵力的爆鸣,没有了同袍临死的哀嚎,甚至没有了呼啸的风声——苏映雪那冻结万物的剑意,仿佛连这片空间的“声音”都一并冰封了。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沈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从自己右眼那片被玄冰寒意暂时压制的、深沉的黑暗深处,如同粘稠的污血从深渊底部缓慢翻涌上来。

    “……痛吗?”

    那声音低哑、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嘶嘶尾音,像是无数亡魂在耳边呓语的聚合体。它直接穿透了耳膜,在沈七的颅骨内回荡,啃噬着他的理智。

    “……被强加的冠冕…被冰封的王座…被斩断的力量…还有…那些为你流干的血…”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恶毒的嘲弄和难以言喻的诱惑,“看啊…多么可笑…他们用血把你推上来…那个女人…又用冰把你钉死在这里…像不像…献祭给天道的…牲祭?”

    冰面倒影中,沈七看到自己右眼边缘那点赤芒,猛地跳跃了一下,仿佛一颗被唤醒的邪恶心脏。

    “……锁龙环碎了…很好…那破环子…不过是低劣的仿品…” 心魔的声音带着一丝贪婪的兴奋,“现在…你体内流淌的…才是真正的‘枷锁’…天元皇室的罪血…北境龙脉的沉重…还有…那些哭着喊着把命塞给你的蠢货的执念…”

    “……多好的养料啊…滋养我吧…让我出来…”

    “……看看这片焦土…看看那些跪着的蝼蚁…看看你怀里那冰冷的铁疙瘩…” 心魔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煽动性,如同淬毒的匕首刮擦着灵魂,“那个玩机关的废物…还在哭他的破铜烂铁…他恨你吗?一定恨!他的宝贝…是因你而毁!他的手臂…是因你而断!他的眼泪…是在祭奠你!祭奠你这个…带来毁灭的‘殿下’!”

    嗡!

    沈七握在膝上的左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淡金色的血液再次渗出,滴落在身下冰冷的玄冰王座上,瞬间冻结成细小的金色冰珠。

    冰面倒影中,右眼边缘的赤芒骤然炽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被这滴落的鲜血所刺激,开始剧烈地蠕动、翻滚!一个模糊的、完全由粘稠血光和深重怨念构成的扭曲魔影轮廓,正疯狂地试图冲破那层黑暗的束缚,在冰封的倒影中挣扎着,想要显化!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燃烧着无尽恶意的赤红光点,死死“盯”着冰面之外的沈七!

    “……杀…杀够了吗?” 那凝聚成形的魔影轮廓,在冰面之下发出无声的尖啸,心魔的低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直接轰入沈七的神识最深处,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赤裸裸的贪婪,“……还没完…远远不够…下一个…该轮到你珍视之人了…”

    “想想那个女人…多美的冰啊…冻结王座…冻结煞气…也冻结了她自己最后一点生机吧?燃烧精血…唤醒剑魄…她还能撑多久?她的血…她的魂…她的冰…味道一定…美妙至极!”

    “……把她给我!”

    “吼——!!!”

    沈七粘稠赤金的左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暴虐与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抵抗而剧烈颤抖,身下的玄冰王座发出细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右眼那蠕动的黑暗和挣扎的魔影,在左眼凶光的刺激下,反而变得更加兴奋、更加狰狞!

    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心魔嘶吼几乎要淹没理智的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无上清冽之意的剑鸣,如同冰泉滴落玉盘,骤然响起!

    是悬在苏映雪身侧的寒霜剑!

    剑鞘之上,那些刚刚因冰封王座而黯淡下去的清云符文,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这一次,并非冰蓝的寒光,而是一种温润纯净、蕴含着古老守护意志的淡金色辉光!光芒并不强烈,却如同破晓时分穿透厚重乌云的第一缕晨曦,带着一种涤荡邪祟、抚慰神魂的奇异力量,瞬间笼罩了王座上的沈七!

    嗡……

    那淡金色的清辉如同无形的暖流,轻柔地拂过沈七剧烈颤抖的身躯,拂过他沸腾翻涌的识海。右眼深处那疯狂挣扎咆哮的魔影,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尖啸!粘稠的黑暗剧烈地收缩、翻涌,那两点赤红的光点不甘地闪烁了几下,终于被强行压制回深沉的黑暗之中,暂时蛰伏起来。心魔那充满蛊惑和恶毒的低语,也如同被投入冰水中的炭火,嗤嗤作响地迅速减弱、消散。

    沈七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剧烈地喘息着,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粘稠赤金的左眼中,那骇人的凶光缓缓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冰冷。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指尖触碰了一下悬在身侧、散发着温润清辉的寒霜剑鞘。指尖传来一股温凉坚韧的触感,以及那古老符文下蕴含的、坚定不移的守护意志。

    “呼…呼…” 沉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强行挤出的调侃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敖不赢。

    他不知何时已停止了那无声的悲泣,断臂处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暗红的血渍依旧在缓慢地洇开。他佝偻着背,用仅剩的右手,一遍又一遍,机械而用力地擦拭着怀中那块刻满背叛印记、沾满他血泪的赤霄装甲残骸。粗糙的手指划过冰冷坑洼的金属表面,发出单调刺耳的“嚓…嚓…”声。

    他低着头,视线仿佛凝固在残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冰封王座之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和自嘲的苦涩:

    “兄弟…你这妖瞳惹的麻烦…” 他顿了顿,手指擦拭的动作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悲痛都揉进这块冰冷的金属里,“…可真他娘的比老子的‘赤霄’…还烧钱啊…”

    嚓…嚓…

    粗糙的指腹与冰冷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如同为这场惨胜奏响的、沉重而悲怆的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