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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 第347章 道尺下的幽灵断层

    科卢韦齐项目部会议室,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湖面,死寂一片,连呼吸都仿佛要被吸走。巨大的落地窗外,科卢韦齐的天空仍是一片被雨水洗刷过的惨白,灰蒙蒙的,像一块洗不净的旧布。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低空盘旋,发出几声嘶哑的鸣叫,更添了几分末世的凄凉。长条会议桌冰冷,像一具横亘在信任与怀疑间的冰冷棺材。一端,坐着项目总监安德森,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挂着恰到好处微笑的英国人,他身后的背景是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和项目进度表,上面用红笔圈出的K15段,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刺目而令人不安。他旁边,是来自Geotrust公司的地质专家史密斯博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显微镜,仔细审视着对面的人,也审视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裂隙。另一端,林野独自坐着,像一座孤零零的礁石,在汹涌的暗流中岿然不动。他面前摊开着那份精美的《K15段详细地质勘察报告》,封面是Geotrust的烫金标志,散发着权威与科学的冰冷味道。旁边,放着他那柄沾满新鲜泥垢、甚至有些地方还沾着暗红色锈斑的道尺,像一件刚刚从战场上归来的武器,沉默地诉说着什么。还有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样本,散发着泥土和铁锈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从地底深处带来的诅咒。

    “林总工,”安德森的声音像他梳理整齐的头发一样,带着程式化的礼貌,每一个音节都经过精心打磨,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与距离感,像光滑瓷砖上的薄冰,“你提交的‘地质报告不符’申诉,我们项目部非常重视。毕竟,一个项目的顺利推进,需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但Geotrust是国际公认的权威地质评估机构,他们的报告经过了极其严谨的论证和交叉验证,其科学性和准确性是毋庸置疑的。”

    “严谨论证?”林野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但这疲惫之下,却像冰冷的刀锋切开凝滞的空气,直刺要害。他抬起手,拿起桌上的道尺,那黄铜的尺身还带着几分泥泞的温热。他“啪”一声将道尺拍在报告上,尺身上的泥点溅落在光洁的铜版纸上,像一幅被玷污的画,也像一声轻蔑的嘲讽。“那就让证据说话吧,安德森先生。让这片土地,告诉你们你们的‘严谨论证’有多严谨。”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第一个油布包。布料松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腥气和腐殖质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里面是一团暗红色的、粘稠如烂泥的物质,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锈结核。“报告描述:‘表层第四纪沉积红土,厚度约3-5米,承载力良好’。”林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宣判,“请史密斯博士亲手捏一捏,感受一下这个‘良好’的承载力。”

    史密斯博士的眉头微微皱起,镜片后的目光在林野和那团泥状物之间逡巡,像是在权衡。他似乎想伸手,又似乎在犹豫,最终只是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试图用理论模糊现实:“林总工,地质情况总有局部差异。我们的报告是基于多个钻孔点的数据,进行科学推断和模型化处理的结果,不可能百分之百精确到每一个平方厘米。”

    林野没有理会史密斯博士的辩解,他像没听见一样,解开第二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棱角分明、但边缘已经模糊的风化岩块,表面布满了密集如蛛网的裂隙,有些裂隙里甚至渗出细小的、同样是暗红色的锈水,像岩体在无声地哭泣。“报告还描述:‘下伏基岩为前寒武纪花岗片麻岩,岩体完整,风化轻微’。”林野拿起一块稍大的岩块,对着光亮处,那光穿过裂隙,显得格外刺眼,“博士,您告诉我,这蛛网般的裂隙,这手一掰就簌簌掉落粉末的强度,算‘完整’?算‘轻微’?”

    他真的用手指稍一用力,边缘的岩屑便簌簌地掉落在桌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声的控诉,又像墓碑上的沙沙声。史密斯博士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仍然试图维持专家的镇定,用专业术语筑起防线:“林总工,风化程度确实存在差异。我们报告中的‘轻微风化’是指基岩整体的风化等级,局部出现较强的风化带,在地质学上是完全可能的。这并不能否定报告的整体结论。”

    安德森也适时地插话,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用流程掩盖问题:“是的,林总工。局部现象不代表整体。我们的工程措施,已经考虑了必要的地质不确定性。”

    “局部现象?”林野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浑身散发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局部?”他拿起那份报告,翻到关键的“风险区划图”页。图上,K15+200至K15+800段,也就是他们最近几天重点关注的区域,被清晰地标注为柔和的绿色,代表“低风险”。这片绿色,像一片平静的湖面,温柔地掩盖了水下潜藏的暗礁。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怒火,然后拿起道尺,尺尖精准地点在报告上标注的一个钻孔点位上(K15+500)。这个点,是Geotrust报告里认为地质条件“最为理想”的一个验证孔。

    接着,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固型终端,屏幕明亮,专门为恶劣环境设计。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几天前在K15+500附近拍摄的现场照片。照片上的景象,与报告上的绿色区域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就在那个钻孔点位旁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处巨大的、新鲜的滑坡痕迹赫然出现在镜头里。大量的红土夹杂着碎石,像一头失控的巨兽,倾泻而下,几乎掩埋了下方刚刚被抢救出来的、沾满泥浆的施工设备,甚至差点就伤到当时正在附近作业的工人!他们的安全帽歪斜着,惊魂未定地站在滑坡边缘,背景是那片被他们标注为“安全”的区域。

    “低风险?”林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颤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在你们这个‘低风险’的钻孔点旁边,一场小型滑坡差点酿成大祸!工人们惊险地跑了出来,但设备受损,工期延误!这叫推断误差?这叫局部差异?这叫他妈的系统性造假!”他手指在终端屏幕上快速滑动,一张张照片如同控诉的利箭,射向对面那两张瞬间变得煞白的脸:照片上,是那处失稳的陡坡,坡面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缝,像一张张开的嘴,在无声呐喊;是那些发育到极致的裂隙,像蛛网一样缠绕在风化的岩块上,边缘渗出的锈水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是几处从岩缝中喷涌而出的、粘稠的锈水,如同大地的脓疮…每一张照片,都与报告上平静的绿色区域形成刺眼的、令人作呕的对比,像平静水面下的血。

    史密斯博士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试图辩解,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可能是我们遗漏的一个局部软弱带,或者…是近期强降雨导致的暂时性失稳…”

    “暂时性失稳?”林野冷笑,打断了他,笑声里满是嘲讽,“看看这些裂隙的深度!看看这些风化岩块的强度!它们失稳,不是‘暂时’,而是‘必然’!你们的报告,就是用一个‘暂时性’的谎言,掩盖了一个‘必然性’的灾难!”

    “还有这个!”林野将终端屏幕猛地转向安德森和史密斯,上面是他用道尺、水平仪和简单的三角函数计算,改造出的一个简易坡度仪测量的照片。照片中,道尺作为参照物,清晰地显示着一个数字:“38°”。旁边,他用红笔标注了报告上“建议1:1.5(约34°)”的文字。38度,比报告建议的34度,整整多了4度!这个差距,在地质工程中,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误差率多少?15%?20%?这已经不是误差,这是谋杀预告!”林野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桌子上,砸在他们的良心上,“你们拿着这份报告,告诉工人们这里安全,坡度没问题,让他们在38度的陡坡上作业!你们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边坡的稳定性被严重低估!意味着每一次暴雨,每一次重型机械的震动,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手中的道尺,此刻仿佛不再仅仅是一把测量工具,它带着几天前在K15段现场踩过的泥浆的温度,带着那“血锈层”的腥气,带着风化岩块的冰冷,带着工人的汗水与恐惧,直指那份报告的核心。它像一把审判的利剑,指向那些隐藏在数据背后、可能导致无数人失去生命和家园的谎言。

    安德森的脸色变得阴沉,他试图维持总监的威严,但声音却有些干涩,像砂纸摩擦:“林总工,我们理解你的担忧,但我们不能仅凭几张照片和一些局部的测量就否定整个地质报告。Geotrust的报告是经过…”

    “仅凭几张照片?”林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将道尺插回桌上的“血锈层”泥样里。道尺的尖端毫不费力地插了进去,发出一声粘腻而绝望的“噗嗤”声,尺身很快就被那暗红色的、如同脓液般的物质包裹。这声音,像是从大地深处发出的呻吟,又像是死亡在低语,是对他们所谓“科学”的无情嘲讽。

    “安德森先生,史密斯博士,”林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决绝,“用你们的‘科学’告诉我,当工人在你们标注的‘低风险’区域作业,脚下是随时可能崩塌的、承载力趋近于零的‘血锈层’,头顶是风化碎裂、摇摇欲坠的危岩,身上还背着‘绩效扣减’的鞭子,被逼着在38度的陡坡上赶工…他们的风险等级,该标什么颜色?是你们报告上的那个柔和的绿色?还是像这泥浆一样,像这锈水一样,像他们眼中恐惧一样,血红色的?!”他的目光如炬,直视着他们躲闪的眼神。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道尺插入泥样时发出的、粘腻而绝望的“噗嗤”声在回荡,像一声无声的控诉,又像是一个警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照在那柄半截埋在“血锈层”泥浆中的道尺上,照在那份依旧光鲜亮丽的地质报告上,也照在安德森和史密斯博士那瞬间变得复杂而难看的脸上。那份曾经象征着权威与安全的地质报告,在沾满血锈泥的道尺和冰冷的现场照片面前,褪尽了所有科学的外衣,露出了内部那个狰狞的“幽灵断层”——一个由贪婪、欺骗和对生命的漠视构筑的死亡陷阱。而林野手中的道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幽灵断层”之上,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谎言的帷幕。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