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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 第382章 电子霍乱

    金库深处没有窗户,只有恒温系统低沉单调的嗡鸣,像一只巨大而疲惫的金属昆虫在墙壁里永恒地振翅。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新印刷油墨的微酸和旧钞票尘封的霉味,两种气息混合,凝滞不动。李卫明独自站在厚重的合金保险柜前,墙顶惨白的LEd灯管投射下来,把他灰扑扑的影子钉在冰冷的地面上,轮廓模糊而沉重。

    他解开西装袖扣,动作迟缓得如同关节生了锈。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公章基座,那寒意顺着神经直刺心脏。这枚公章,曾经是权力的象征,是流程的终点,是无数合同生效前那一声庄严的叩击。如今,它被嵌入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内里潜伏着公司最新、最“高效”的工具——“生命度量衡”算法。每一次盖章,不再只是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更是启动一次冷酷的计量,将鲜活的、不可逆的生命时间,换算成屏幕上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冰冷数字——克数。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灌满了冰窖的空气。桌面上那份合同,纸张厚实挺括,像一块沉重的墓碑。甲方名字是“深蓝纪元资源优化集团”,字体方正,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乙方的位置空着,等待他代表公司落下那决定性的印记,也等待着他个人账户上被划走一笔无形的、沉重的“生命税”。

    手在抖。不是因为衰老,五十六岁,在这个时代本不该如此。是恐惧,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对那即将跳出来的数字的恐惧。每一次盖章,都像在亲手削薄自己存在的根基。他闭上眼,眼皮下是女儿李穗刚发来的信息截图,一家三口在旧城公园阳光下的笑脸,那么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公园早已被推平,原地建起了深蓝纪元的“员工生命活力中心”,外墙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血红的标语:“精确计量,高效奉献!优化生命,成就未来!”

    “爸,听说你们签了深蓝的单子?”女儿的信息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那边…听说很‘硬’。”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包,却显得苍白无力。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逃避没有用。他必须签下这份合同,否则下个月,他账户里那点可怜的“生命信用额度”就将耗尽,他将被系统自动标记为“冗余人口”,等待他的将是无法想象的“优化”流程。他见过被优化的人,眼神空洞,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在街头茫然游荡,直到被收容车带走,无声无息。

    李卫明咬紧牙关,腮帮的肌肉绷出僵硬的线条。他不再看合同内容,那密密麻麻的条款不过是吞噬生命的陷阱。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沉重冰冷的公章基座,狠狠按向合同末尾乙方落款处预留的空白。

    “嘀——”

    一声清脆短促的电子提示音,在死寂的金库里骤然响起,尖锐得刺耳。几乎在公章底座接触纸张的瞬间,桌面上嵌着的身份认证屏幕猛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像骤然撕裂黑暗的伤口。一行粗体黑字,伴随着一个毫无感情、甜腻得令人作呕的电子女声,清晰地弹了出来:

    【尊敬的员工李卫明(Id:hR-Fin-0587),您正在消费:1578.94g 生命。】

    【本次操作已确认。感谢您为深蓝纪元资源优化做出的宝贵贡献!祝您生命高效,价值永续!】

    血红的数字,1578.94g,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视网膜。甜腻的电子音还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嘲讽。李卫明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绝望地拉扯。

    1578.94克!这几乎是他账户里预估存量的三分之一!深蓝纪元……他们榨取的哪里是利润,分明是血,是命!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红光弥漫的血色数字开始扭曲、跳动、分裂,仿佛拥有了生命,狞笑着向他扑来。冰冷的公章底座还握在手里,那寒意却已渗透骨髓,冻结了血液。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合金保险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按住那擂鼓般疯狂撞击胸腔的心脏,指尖却只能徒劳地抓挠着昂贵西装的衣襟,昂贵的布料在指下扭曲变形。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如同劣质录像带卡顿丢失的画面信号,大块大块的黑暗迅速吞噬着惨白的灯光和那该死的红光。甜腻的电子音渐渐远去,被一种尖锐的、来自大脑深处的蜂鸣取代。

    “呃……”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喉咙般的呻吟从他齿缝里挤出。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铮”地一声断裂了。

    公文包从他无力滑落的手中砸在地面,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金库里格外清晰。接着,是他整个身体,像一袋被抽空了填充物的破麻袋,沉重地、毫无缓冲地向前扑倒,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冰冷的合金桌角边缘,又软软地滑落,最终侧卧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灰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茫然地对着金库顶棚那排散发着恒定白光的灯管。那光,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如此冰冷。

    鲜红的“1578.94g”依然固执地跳动在身份认证屏幕上,红光幽幽地笼罩着他静止的身躯,像一层不祥的血色薄纱。恒温系统依旧在低沉嗡鸣,忠实地维持着这个巨大金属棺材里,最适宜保存“物品”的恒定低温。

    李穗麻木地坐在殡仪馆休息室硬邦邦的塑料椅上。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消毒水和陈腐花香混合的怪异气味,挥之不去。她对面,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胸口别着深蓝纪元LoGo徽章的男人,正用一种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沉痛表情,递给她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李小姐,请节哀。”男人的声音平滑,毫无波澜,“这是李卫明先生的最终医疗报告,以及公司根据‘员工健康关怀条例’出具的抚恤方案。”

    李穗的手指冰冷僵硬,几乎感受不到文件夹的触感。她机械地翻开。前面几页是冰冷的医学术语和数据图表,她看不懂。直到最后一页,“死亡原因”一栏,赫然印着三个加粗的黑体字:

    【数据休克 (data Shock)】

    下面一行小字注释:【指个体生命计量单元在短时间内遭遇剧烈波动或超阈值消耗,引发的系统性生理崩解。】

    “数据……休克?”李穗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深蓝纪元的代表,“我爸是被数字吓死的?这就是你们的结论?”

    代表的表情纹丝不动,眼神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李小姐,请理解,‘生命度量衡’系统是最高效、最公正的生命资源管理工具。李先生的离世,我们深表遗憾。根据系统记录,他在生命体征消失前,最后一次操作确实涉及较大额度的生命计量支出,这可能是诱因之一。但最终诊断是权威医疗AI根据他的生理指标异常波动做出的科学结论。”他顿了顿,补充道,“抚恤方案里包含了足额的生命信用点补偿,足以保障您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所需,这体现了公司对员工遗属的最大关怀。”

    关怀?李穗看着文件夹里那个冰冷的数字补偿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补偿的信用点,是用父亲最后的生命换来的!她几乎要把文件夹摔到那张虚伪的脸上。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三个字——“数据休克”——像烧红的铁钉,反复钉进她的脑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完那些文件,怎么送走那个深蓝代表的。手里只剩下那个薄薄的文件夹,还有父亲留在办公室的那个旧公文包,边缘磨损得厉害,皮革的纹路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回到父亲那间狭小、堆满旧书的公寓,压抑的悲痛才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抱着公文包,蜷缩在父亲常坐的那张旧沙发里,无声地恸哭,肩膀剧烈地耸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霓虹灯将深蓝纪元巨大的LoGo投射进昏暗的房间,变幻着幽蓝的光。李穗感到脸颊被公文包粗糙的边缘硌得生疼。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颤抖着手,拉开了公文包最内层一个不起眼的暗袋拉链。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她把它掏出来。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芯片,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材质非金非银,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内敛而深邃的金属光泽。芯片中心,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符号——一个被三道同心圆环精密包裹的字母“L”,那是深蓝纪元内部最高权限人员的标识。它安静地躺在李穗的掌心,冰冷,沉重,像一块来自父亲生命深处的墓碑碎片。

    李穗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表面,细微的纹路传递着一种非人的精密感。父亲最后时刻的惊骇眼神,屏幕上那串血红的数字,殡仪馆里“数据休克”那三个冰冷的判决……所有的画面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撞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这枚芯片是父亲拼死保留下来的东西,它通向那个吞噬了他的系统核心,通向那个用克数丈量生命的地狱。靠近它,可能万劫不复。

    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像地壳深处奔涌的岩浆,带着灼热的愤怒和不甘——正在猛烈地冲撞着恐惧的牢笼。父亲不能死得不明不白!那个“数据休克”的鬼话,那串“1578.94g”的诅咒,背后到底是什么?深蓝纪元用数字编织的巨大谎言下,掩盖着怎样血淋淋的真相?这枚芯片,是唯一的钥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指向深渊深处的路标。

    攥着芯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片刻诡异的清明。不是思考,是决断。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压倒了一切。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踉跄。冲进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只有眼睛燃烧着两簇骇人的火焰。

    她拉开洗漱台的抽屉,翻找着。没有专业的工具,只有一把小巧的、用来修剪眉毛的锋利镊子。她拧开酒精棉球的瓶子,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用棉球仔细擦拭镊子尖端,然后,颤抖着,将它对准了自己左手腕内侧,靠近静脉上方那片相对柔软、皮下脂肪较薄的区域。

    冰冷的酒精棉球按在皮肤上,激得她一颤。镊子尖端闪烁着寒光。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岩石般的冷硬。镊子的尖端,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刺破了皮肤。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牙缝里挤出。细密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她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镊子尖端在皮下探索着,寻找一个能容纳那枚芯片的微小囊腔。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反而更加稳定。每一次镊尖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锐痛,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神经末梢上跳舞。

    终于,一个合适的间隙被强行撑开。她颤抖着,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枚冰冷的银色芯片,屏住呼吸,将它缓缓推入那个自己制造的、血肉模糊的微小创口之中。当芯片冰冷的边缘完全没入皮肤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强烈的电流感猛地从手腕窜起!

    “嗡——”

    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是直接在脑髓深处炸开的震荡!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视野瞬间被炫目的白光吞噬。李穗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额头“咚”地一声撞在洗漱台的边缘。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眩晕感持续了漫长的几秒,或者几分钟?时间感完全错乱。当那刺眼的白光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李穗挣扎着抬起头。镜子里,她的脸依旧苍白,但左腕内侧的伤口,血似乎已经凝固,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微微隆起的细线。芯片嵌入了。

    她扶着冰冷的洗漱台边缘,艰难地站直身体。就在意识恢复的刹那,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彻底“连接”的感觉攫住了她。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探针,冷酷地刺入了她的意识深处。紧接着,一个冰冷、非人的“存在”直接在她的思维底层浮现。

    没有图像,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信息流,以一种超越感官的方式直接注入她的认知。

    【权限确认:L-7级。】

    【身份绑定:李卫明(Id:hR-Fin-0587)。状态:已注销。】

    【警告:检测到非授权生物特征接入。接入源:未知个体(生物谱系关联度:99.7%)。】

    【底层协议激活:血缘计量链路强制关联。】

    【访问模式:受限。仅开放基础计量交互接口。】

    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浇铸在她的意识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李穗浑身冰冷,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血缘计量链路强制关联!父亲的身份注销了,但系统通过她的血脉,依旧锁定了她!她成了父亲权限在生物意义上的延续,一个被系统标记的、活着的“继承者”!深蓝纪元的网,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密、还要恶毒!这枚芯片根本不是钥匙,而是一个烙印,一个将她和她父亲一起拖入深渊的锚!

    她踉跄着退后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左腕植入点传来一阵阵灼热的隐痛,提醒着她刚刚完成的、不可逆转的接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但这一次,愤怒的火苗在恐惧的冰层下燃烧得更加炽烈。她握紧了左腕,指甲掐进那道新鲜的伤痕,用疼痛对抗着内心的战栗。

    第二天,李穗出现在父亲生前的办公室。深蓝纪元城市分部的核心区域,空气里弥漫着高效运转的冰冷气息。光洁如镜的地面映照着步履匆匆、表情淡漠的职员身影,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轮廓。父亲的工位已经被清理过,干净得没有一丝个人痕迹,仿佛他从未存在过。只有桌面上,那台集成了身份识别和公章功能的终端设备还在,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等待祭品的冰冷祭坛。

    一个穿着深蓝制服、面无表情的行政人员走过来,递给她一份文件。“李小姐,这是您父亲遗留项目的最终结算确认书,需要您作为唯一继承人签章确认,才能完成遗产清算流程。”他的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程序。

    李穗的心脏猛地一缩。签章!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左腕,芯片植入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这就是目的?用遗产清算作为诱饵,迫使她使用公章,启动那个吞噬生命的算法?她看着那份文件,薄薄的几页纸,却重若千钧。

    “我…我需要用这个?”她指着桌面上的终端,声音有些发紧。

    “是的。”行政人员点头,“请将您的个人身份芯片置于识别区,并操作公章进行签章确认。系统会自动关联处理。”

    个人身份芯片?李穗心头一凛。系统要求的是她自己的身份芯片,而不是父亲遗留的那枚L-7权限芯片。看来深蓝的系统并非全知全能,它似乎只认表面流程,尚未察觉她体内那枚危险的“异物”。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有失去亲人的悲伤和面对程序的茫然。她点点头,从随身的旧钱夹里,取出自己那枚普通公民的身份芯片——一枚淡蓝色的、没有任何特殊标记的小小薄片。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虚弱的迟疑。

    行政人员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冷漠地等待着。

    李穗将淡蓝色的身份芯片,轻轻放在终端桌面那个微微凹陷的识别区。冰冷的触感传来。识别区的边缘亮起一圈柔和的蓝光。

    【身份识别:李穗,公民Id:cS-7392-b。】

    【权限验证:遗产继承人。】

    【操作许可:确认文件签章。】

    系统提示音依旧是那个甜腻的女声。李穗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她伸出右手,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缓缓握住了固定在终端侧面的公章基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就是它!吞噬了父亲生命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终端屏幕。屏幕上方,清晰地显示着她的名字和公民Id。下方,是那份待签章的结算文件预览图。在文件末尾乙方的空白处,一个虚拟的红色印章标记正在等待落下。

    就是现在!

    在右手握紧公章基座,作势要下压的瞬间,李穗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带着一种支撑身体重心的姿态,轻轻地按在了终端光滑的金属桌面上。就在左手掌心接触桌面的刹那,她集中起全部的意念,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疯狂地“呼唤”着、驱动着深埋在她左腕血肉之中的那枚L-7权限芯片!

    嗡!

    一股熟悉的、但更为强烈的电流感瞬间从手腕炸开,直冲头顶!比上次更剧烈!视野边缘猛地一黑,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枚冰冷的芯片,像一台沉睡的引擎被强行点燃,释放出强大的、非人的能量流。这股无形的能量,通过她按在桌面的左手,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刺”入了终端设备!

    “滋啦——”

    终端屏幕猛地剧烈闪烁!原本柔和的界面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地扭曲、抖动!甜美的系统女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意义不明的电子噪音,如同垂死的哀鸣!

    【警…警告!权限冲突!】

    【非法…非法…底层协议…】

    【强制…强制覆盖…血缘链路…】

    【识别…重新识别…关联个体…】

    屏幕上所有的字符都在疯狂跳动、错乱、重叠!蓝色的身份识别框瞬间崩碎,被一片刺目的、不祥的深红色警告覆盖!无数错误代码如同瀑布般刷下!

    李穗死死咬着牙,忍受着脑中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右手的公章基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借着身体的重量,狠狠地、重重地按了下去!

    “嘀——!”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电子蜂鸣,撕裂了办公室冰冷的空气!仿佛所有声音都被这声蜂鸣抽空了。

    疯狂闪烁、如同癫痫发作的屏幕,在这声蜂鸣响起的瞬间,猛地定格!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警告代码、所有的错误提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

    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只有正中央,一行硕大无比的、血淋淋的粗体字,像用凝固的鲜血书写而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和绝对的冰冷,无声地、清晰地跳了出来:

    【本次消亡:您女儿的生命 3.21g】

    李穗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她僵在原地,右手还死死按在冰冷的公章基座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左手掌心依旧贴着终端桌面,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光滑金属下细微的电流震颤,像垂死野兽最后的痉挛。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成了针尖,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行血红的字上。

    【本次消费:您女儿的生命 3.21g】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球,贯穿大脑,将思维搅成一团腥红的浆糊。视野里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无边无际,如同血海。甜腻的电子女声似乎还在耳边残留着嗡嗡的回响,此刻却化作了地狱深处的狞笑。

    女儿?消费?3.21克?

    荒谬绝伦!冰冷彻骨!恶毒到了极致!

    父亲盖章,消费的是他自己的生命克数。而她盖章,被系统强行关联后,消费的竟是她自己——“您女儿的生命”?!系统不仅通过血脉锁定了她,更是在这计量中,将她彻底物化、工具化!她不再是一个独立的“李穗”,而仅仅是“李卫明的女儿”,一个可以被父系权限关联、被随意划扣生命克数的附属品!这比直接显示扣除她自己的生命克数,更添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血缘层面的剥削和诅咒!

    3.21克。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如同精确切割她血肉的冰冷刀锋。一次简单的、被迫的签章动作,就轻易划走了这么多!父亲最后那1578.94克的巨大数字所带来的恐惧,此刻有了无比具体、无比切肤的参照。生命,在这套算法里,就是如此廉价地被计量、被消耗!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李穗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食道。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凶猛地席卷而来,视野中的血色字迹开始旋转、模糊、重影。她感到左腕植入点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枚冰冷的芯片正在她的血肉里灼烧、膨胀,要将她的骨头撑裂。

    “李小姐?您…您还好吗?”旁边那个一直冷漠等待的行政人员,此刻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显然也看到了终端屏幕上那行诡异恐怖的血红提示。

    李穗猛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她甚至不敢再看那屏幕一眼,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灵魂就会被那血红的数字彻底吸走。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飞快地从识别区抓回自己的淡蓝色身份芯片。冰冷的塑料片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

    “没…没事。”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可能…太累了。”她胡乱地搪塞着,眼神慌乱地避开行政人员探究的目光,也避开那台如同恶魔之眼的终端屏幕。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办公室的。走廊里光洁的地面映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周围深蓝制服的职员们依旧步履匆匆,没有人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噪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世界,刚刚在那一瞥之间,彻底崩塌了。父亲死亡的真相,以一种比“数据休克”更荒诞、更残忍、更深入骨髓的方式,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这不仅仅是谋杀,这是将人伦、血缘、最根本的个体存在,都碾碎在冰冷算法车轮下的终极亵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冰冷公寓的。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黑暗和寂静瞬间将她吞没。只有左腕植入点那持续不断的、灼热尖锐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探针,不断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当她的呼吸终于不再那么急促,身体也不再筛糠般颤抖时,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个人通讯器,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嗡——

    屏幕自动亮起。幽蓝的光芒刺破黑暗,映亮她失焦的瞳孔。

    屏幕上没有号码,没有来源标识,只有一行简短到令人窒息的信息,孤零零地悬浮在刺眼的光亮中:

    【他们知道你知道。快逃。】

    冰冷的蓝光映着那行字,每一个字符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李穗的心上。快逃?逃去哪里?深蓝纪元的触角早已渗透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空气、水源、无处不在的监控网络……呼吸本身都在被计量。她低头,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脖颈侧面的动脉。指尖下,是温热的、跳动的生命之流。然而,就在她指尖触碰皮肤的瞬间,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袭来——仿佛那里的皮肉之下,凭空烙印上了一个无形的、冰冷的数字印记。

    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五位的、只存在于感知中的数字。

    3.。

    那是她被划走的克数,一个永恒的、无法摆脱的烙印。它不再仅仅显示在屏幕上,而是直接烙进了她的生命感知里。逃?她的生命,每一秒的流逝,都已被打上精确的刻度。她又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