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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轨上的五年:三千到存款五十万 第438章 弹壳里的十字架

    晨光,并非温柔地降临,而是如同生锈的刀片,硬生生割开了笼罩圣马克港的硝烟与阴霾。惨白的光线吝啬地洒下,却足以照亮那触目惊心的景象——铁路桥,终究没能撑过破晓。东侧桥面连同下方的桥墩,如同被巨兽咬断的脊骨,垮塌成一个巨大的、参差不齐的断口。断裂处,老约瑟夫耗尽心血缠绕上去的藤条绷带早已崩断,裸露的钢筋扭曲着刺向天空,如同巨兽惨白的肋骨。更可怕的是那断口下方,浑浊的暗河浊流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怨灵,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狂暴地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高达三米、裹挟着泥沙碎石和腐烂气息的泥黄色水柱,轰隆隆地砸向下方狼藉的河岸,宣告着它最终的胜利。

    安娜跪在这片新鲜的废墟边缘,徒劳地用双手扒拉着冰冷的混凝土碎块和断裂的藤蔓。雨水混合着汗水、泥土从她额发间淌下。她的指尖在碎石间触碰到一小截硬物。她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瓦砾,挖了出来——是半截竹哨。哨身断裂处参差不齐,刻着埃齐利女神图腾的那一半上,沾着一片已经发黑发暗、与泥浆混在一起的血渍。图腾本身,也从中间裂开了。安娜的手指死死抠着这半截冰冷的竹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雨水打在图腾的裂痕上,仿佛女神也在流泪。

    医疗棚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绝望混杂的刺鼻气息。雷纳德躺在用空弹药箱临时拼凑的“床”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猛地一阵剧烈咳嗽,暗红的血沫喷溅在修女洁白的围裙上。一位年长的修女面容沉静如水,动作却利落而坚定。她轻轻掀开雷纳德身上那件被血和泥浆浸透、几乎看不出本色的工装。腰间,一道深可见骨、边缘翻卷溃烂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颜色。更触目惊心的是,那枚小小的圣母像吊坠的银链,竟在巨大的冲击和拉扯中,深深地嵌进了伤口周围的皮肉里,被凝固的暗黑色血块包裹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了一道扭曲、残酷、仿佛是被强行烙上去的黑色十字架!银链深陷,圣母像本身则紧贴着伤口下方一处相对完好的皮肤。

    “子弹从侧面擦过肾脏,”修女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在叙述一件寻常事。她拿起沾着清水的纱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吊坠圣母像表面的血污和污泥,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孩。圣母慈悲低垂的面容在污垢下逐渐显露。“…是它替你挡了一下。偏移了弹道,也吸收了部分冲击。否则…”修女没有说下去,只是用那双看透人间苦难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雷纳德一眼。

    雷纳德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沉。修女的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但当“挡了一下”、“偏移弹道”几个词钻进耳朵时,他那双因高烧而布满血丝、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沾着血沫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力气,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正站在床边、脸色凝重的林野的手腕!

    力量大得惊人!

    “蓬…蓬桑德…”雷纳德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从齿缝间迸出,充满了急迫和一种濒死也要传达的疯狂,“…地下…法国佬…军火库!”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扯得伤口一阵剧痛,脸都扭曲了,但眼神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黑帮…炸岩洞…用的…就是里面的…东西!”他死死盯着林野,仿佛要将这个秘密用眼神刻进对方的脑子里,手指几乎要掐进林野的腕骨里,“…入口…老糖厂…西墙根…双头鹰…!”说完最后几个字,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猛地一松,整个人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林野的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带着血污的指印。他看着雷纳德腰间那道扭曲的“十字架”和紧贴伤口的圣母像,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印痕,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混合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蓬桑德镇,炸塌岩洞导致暗河改道的源头…军火库!这不再是猜测,而是来自濒死者的证言!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安娜和旁边同样震惊的杰克。

    “杰克守桥!安娜,跟我走!”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时间,从未如此紧迫。桥塌了,军火库成了新的、更致命的定时炸弹。

    废弃的法国糖厂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骸骨,矗立在蓬桑德镇边缘。西墙根下,荒草蔓生,几乎掩盖了地面。林野和安娜用砍刀劈开一人高的杂草和带刺的藤蔓,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破碎的砖块。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金属锈蚀混合着淡淡硝石的味道。

    终于,他们在一丛极其茂密的野芭蕉树后,找到了它。一块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铸铁门板,半掩在泥土和乱石中。门板上,一个模糊但依旧狰狞的双头鹰徽章在斑驳的锈迹下若隐若现——正是旧时代殖民者留下的标记。门缝极其狭窄,但一股浓烈的、带着地下河特有的腥气和淤泥腐败气息的阴风,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冰冷刺骨。

    安娜抽出随身的匕首,刀刃插入锈死的锁扣缝隙。林野则警惕地持枪警戒四周,雨林深处任何一丝异响都让他神经紧绷。匕首撬动铁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锁扣断裂!

    两人合力,沉重的铁门在刺耳的金属呻吟声中被缓缓拉开一条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扑面而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股极其浓烈的、混合着水腥、铁锈、淤泥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硝烟与机油变质的复杂恶臭!更清晰的是门内深处传来的声音——不再是风声,而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汩汩…汩汩…”声,如同巨大的地下生物在黑暗中吞咽!

    安娜迅速打开强光手电,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门内并非想象中干燥的仓库,而是一个巨大、深邃的地下空间,此刻已被汹涌的地下河水彻底淹没!浑浊的、铁锈色的河水在眼前翻滚、涌动,距离他们脚下的入口平台,仅仅不到半米!水面漂浮着大量的杂物:断裂的木板、油桶碎片、甚至还有几顶腐烂的旧式钢盔…

    但最刺眼的,是水面上漂浮着的几个深绿色的、印着白色英文标识的长方形箱子!强光清晰地照亮了箱体一侧喷印的巨大字样:“mIAmI - poRt-AU-pRINcE cARGo”(迈阿密-太子港货运)。其中两个箱子似乎密封不严,箱盖半开,浑浊的河水正灌入其中。

    安娜用手电光锁定一个半开的箱子。惨白的光线下,箱内赫然是码放整齐的、油纸包裹的崭新枪械轮廓!更诡异的是,在那些冰冷的金属之间,在浑浊的水波荡漾下,几支修长的、黄铜色的枪管口上,竟都插着一朵早已枯萎、被水浸泡得发黑发胀的鸡蛋花!惨白的花朵耷拉着,紧贴着象征死亡的冰冷枪管,形成一种极致荒诞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仿佛黑暗本身在无声地嘲讽着这场跨越海洋的死亡交易。

    难民们在狼藉的岸边,用洪水冲垮的铁皮屋残骸、扭曲的汽车门板,甚至是被冲上岸的破船板,勉强搭起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仅能容身的“神龛”。神龛里没有华丽的雕像,只有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面用烧焦的木炭画着一个简陋的圣母轮廓。

    厨娘玛蒂娜挤到最前面,她双手捧着那条曾经从鱼鳃里扯出塑封条的海鲈鱼。鱼早已死去多时,鳞片黯淡无光。她小心翼翼地将鱼放在圣母轮廓的下方,如同供奉最珍贵的祭品。那截印着“USAId”和编码的蓝色塑封条,依旧顽强地卡在鱼鳃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蓝色伤口,无声地控诉着掠夺与背叛。

    老约瑟夫沉默地蹲在不远处。他面前放着一只破旧的大铁桶,里面是他费力搅拌的、粘稠的水泥砂浆。老人枯瘦的手握着木棍,机械地搅动着灰色的浆体,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神龛里那块画着圣母的石头,眼神复杂难明。

    突然,他停下了搅拌的动作。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老约瑟夫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些。他几步走到神龛前,伸出那双沾满水泥砂浆、如同老树根般的手,一把抓起那块画着圣母轮廓的石头!

    “老约瑟夫!你干什么!”玛蒂娜惊叫起来。

    老人充耳不闻。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双手紧紧攥着那块石头,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虚无的实体。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将那块“圣母像”,按进了身边盛满水泥砂浆的铁桶里!

    噗通!

    灰色的泥浆四溅。

    “让圣像铸进桥墩!”老约瑟夫的声音嘶哑,却像惊雷般在死寂的岸边炸开,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野蛮的力量,“让神…用她的骨头…去撑住我们的路!”灰白的水泥浆迅速吞没了那块粗糙的石头,也吞没了炭笔描绘的慈悲轮廓。老约瑟夫的手依旧死死按在桶里,浑浊的泥浆淹没到他枯瘦的手腕。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与水泥融为一体的雕像,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回荡。

    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和硝烟的巨大裹尸布,再次沉沉地覆盖了圣马克港。断桥的废墟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在黑暗中渗着浊流。仅存的西侧桥体上,工人们借着几盏摇曳的马灯和车灯,在老约瑟夫近乎疯狂的指挥下,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碎石、扭曲的钢筋、甚至难民们收集来的破铜烂铁——混合着那桶浸入了“圣母像”的水泥砂浆,拼命填补着桥墩巨大的伤口,试图在毁灭的洪流中,抢回一线生的通道。老约瑟夫亲手将那块裹着水泥的石头,塞进了桥墩裂缝的最深处,用更多的钢筋和碎石将其固定。水泥尚未凝固,在昏暗的光线下,湿漉漉的,像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灰色痂壳。

    林野站在桥头临时堆起的沙袋掩体后,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雨林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大战前的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安娜蹲在他旁边,耳朵紧贴着一个简易的声波监听器——那是她用废墟里找到的零件和桥体本身的振动传感器临时拼凑的。

    突然,安娜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形:“来了!引擎声!很多!东北方!”

    话音未落!

    “咻——!”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死寂!一道刺眼的火线如同地狱投出的长矛,从东北方向的雨林中呼啸而出,拖着长长的尾焰,目标直指刚刚修补、还流淌着湿漉水泥的桥墩!

    “RpG!隐蔽——!”林野的吼声和火箭弹的尖啸同时炸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死亡的光芒,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狠狠撞向桥墩!撞击点,正是老约瑟夫亲手嵌入“水泥圣母”的位置!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桥墩的一角!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钢铁碎片和滚烫的水泥块,如同风暴般向四周狂飙!沙袋被掀飞,临时搭建的木板被撕碎,离得稍近的工人被气浪狠狠拍倒在地!

    林野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扑倒在地,口鼻里全是硝烟和尘土的味道。完了!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这样直接的命中,那刚刚修补、尚未凝固的桥墩,绝对完了!

    然而,预料中桥墩彻底崩塌、钢梁断裂扭曲的恐怖巨响并没有立刻传来。

    硝烟在狂风的吹拂下迅速散去,马灯和车灯的光芒顽强地穿透烟尘。

    人们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爆炸点。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预想中的巨大窟窿并未出现!那处被火箭弹直接命中的桥墩表面,覆盖的水泥层并未被炸飞,而是如同遭受重击的龟甲,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蛛网状裂痕!裂痕深达数十公分,像一张巨大的、痛苦扭曲的灰色蛛网覆盖在混凝土上。正是这千万条瞬间形成的细微裂缝,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嘴,将致命的冲击波疯狂地吸收、分散、削弱!爆炸的核心威力被这层看似脆弱、实则蕴含了老约瑟夫疯狂信念的“水泥龟甲”最大限度地化解了!

    当烟尘进一步被风吹散,更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

    在那片布满蛛网裂痕的水泥层中心,一块相对完整的凸起物显露出来——正是老约瑟夫嵌入的那块石头!它如同礁石般顽强地屹立在爆炸中心。原本粗糙的石头表面,此刻覆盖着一层被高温烧灼、冲击波挤压过的水泥硬壳,反而隐隐勾勒出一个更加立体、模糊的人形轮廓,仿佛圣母真的在爆炸的烈焰中显形!而在“她”裙摆的下方,飞溅的、滚烫的火箭弹碎片,被爆炸冲击和水泥碎块裹挟着,竟然扭曲、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簇簇怪诞而狰狞的、如同荆棘又如同扭曲花朵般的“铁花”!冰冷的死亡金属与灼热的毁灭力量,在“圣母”脚下凝固成一圈残酷而诡异的“祭陷”。

    硝烟呛人,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混凝土和金属的刺鼻气味。桥墩上那蛛网般的裂痕和凝固的“铁花”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工人们从掩体后爬出来,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那“水泥圣母”近乎神迹般显现的震撼。老约瑟夫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他死死盯着桥墩上那块凸起的石头,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涌出了泪水,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流淌。

    然而,毁灭的阴影并未远离。粮荒,如同附骨之蛆,在爆炸的硝烟散去后,更凶猛地噬咬着每一个人。

    第七天。

    难民帐篷区飘荡的早已不是木薯糊的酸馊味,而是一种更令人作呕的、皮革被煮烂的怪味。空地上那口巨大的铁锅下,火焰无力地舔舐着锅底。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泛着油光的黄褐色液体,里面沉沉浮浮的,是工人们从废弃皮具、旧鞋底上割下来煮着的皮带碎片。饥饿像无形的瘟疫,让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空洞、麻木,只剩下动物般的求生本能。

    雷纳德的伤腿让他无法站立。他靠在一堆湿漉漉的沙袋上,腰间圣母像吊坠留下的烙印依旧狰狞。他看着锅里翻滚的“食物”,看着工人们围在锅边,眼神呆滞地等待着分到一点能塞满肚子、却无法提供任何营养的“胶状物”。他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光彩似乎也要熄灭了。

    突然,他猛地用手撑地,拖着那条几乎无法动弹的伤腿,用尽全身力气,像一条受伤的蜥蜴,朝着雨林边缘的黑暗爬去。动作艰难而缓慢,每一次拖动伤腿都让他疼得浑身痉挛,额头冷汗涔涔。

    没有人阻止他,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饥饿已经吞噬了所有的好奇和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玛蒂娜准备用木勺搅动那锅令人绝望的“皮带汤”时,雨林边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雷纳德的身影再次出现,比爬出去时更加狼狈不堪,满身污泥,脸上、手臂上被荆棘划出数道血痕。他喘着粗气,拖着伤腿,几乎是滚爬着靠近人群。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握的东西——他那把沾满了污泥、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格洛克手枪!但此刻,枪口并非指向任何人。那黑洞洞的枪管里,竟然满满当当地塞着几根沾满新鲜泥土、粗壮肥硕的野木薯块茎!

    雷纳德爬到铁锅边,看也不看周围的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枪管朝下,对着翻滚的浑水猛地一磕!

    “噗通!噗通!”几根粗大的野木薯掉进了沸腾的锅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格洛克…”雷纳德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的绝望,“…挖薯…比杀人…顺手多了…”他沾满污泥的手随意地抹了一把同样污秽的枪身,上面原本清晰的“mIAmI”激光刻痕,彻底被厚厚的泥巴糊住,再也看不见了。他把这最后的工具——无论是用来杀戮还是求生——像丢垃圾一样扔在脚边的泥水里,然后脱力般靠在沙袋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爬行耗尽了生命最后的热量。

    锅里的水因为加入了新鲜的木薯块,重新剧烈地沸腾起来。浑浊的水泡翻滚破裂,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玛蒂娜拿起长柄木勺,习惯性地搅动着锅里的食物,让木薯块均匀受热。她的眼神麻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搅动着,搅动着…

    突然,玛蒂娜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锅中翻滚的木薯块,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她握着木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勺子哐当一声掉在锅沿上!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撕裂了压抑的空气!玛蒂娜指着沸腾的铁锅,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嘴巴张得极大,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景象!

    “字…字!看…看那锅!字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沸腾浑浊的水中,几根粗大的木薯块茎随着水流的翻滚和彼此碰撞,竟然…竟然在水中诡异地排列、组合在一起!它们的形状、大小,在剧烈的沸腾和偶然的水流冲击下,恰好拼凑出了三个清晰、巨大、如同用粗粝的炭笔写在水面上的字母:

    R——U——N!

    RUN!(跑!)

    这个英文单词,像一道来自深渊的冰冷符咒,在翻滚的沸水和绝望的饥饿中,无声地炸开!

    林野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铁路桥的方向!几乎就在同时,远处传来了引擎狂暴的轰鸣声和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

    “敌袭——桥!!”林野的嘶吼如同野兽的咆哮,身体已经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晚了!

    两辆架着重型机枪的武装皮卡,如同钢铁怪兽,咆哮着碾过满是泥泞的河滩,蛮横地冲上了铁路桥西侧残存的轨道!车灯像恶魔的眼睛,撕裂了黑暗,死死锁定了桥墩上正在抢修的工人!

    “哒哒哒哒哒——!!”

    车载的重机枪喷吐出长达半米的恐怖火舌!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犁过桥面!火星在冰冷的钢轨和枕木上疯狂迸溅,发出刺耳尖啸!碎石、木屑、断裂的工具碎片在弹幕中横飞!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工人身体瞬间被撕裂,鲜血在惨白的车灯光柱下泼洒出妖异的红雾!

    “隐蔽!找掩护!”林野的吼声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淹没。他借着桥墩的掩护,手中的燧发枪徒劳地对着皮卡射击,铅弹打在厚重的车门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皮卡如同移动的堡垒,肆无忌惮地沿着铁轨推进,机枪手狞笑着,枪口追逐着每一个奔逃的身影。

    就在第一辆皮卡冲到距离桥墩裂缝仅剩二十多米的地方时——

    “噗嗤!哐当!”

    一声沉闷的异响!皮卡巨大的左前轮猛地一沉!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整个车身瞬间向左侧倾斜,如同一个醉汉般剧烈摇晃!车载机枪的扫射戛然而止,枪手被惯性狠狠甩向前方!

    是流沙坑!正是昨夜雷纳德砸开泄洪的那个排水口附近!洪水虽然退去,但大量泥沙被裹挟而来,在排水口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松软的流沙陷阱!上面只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浮土和杂物作为临时遮掩!沉重的武装皮卡碾过,瞬间陷了进去!轮胎疯狂旋转,卷起漫天泥浆,却越陷越深!

    “该死!怎么回事!”后面一辆皮卡上的枪手惊怒交加,机枪口下意识地转向,试图掩护前车。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呜——!!!”

    一声嘹亮、刺耳、带着金属撕裂般破音的巨大汽笛声,毫无征兆地在桥头炸响!如同沉睡巨兽的怒吼!是杰克!他不知何时爬上了那台早已废弃、锈迹斑斑的老式火车机车的驾驶室,用尽全身力气拉响了汽笛!

    这声音太近!太尖锐!太具有穿透力!尤其是在这相对封闭的桥面空间!

    “嗡——!”

    生锈的钢轨在汽笛超高分贝的声波冲击下,产生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高频共振!整段铁轨连同枕木都在嗡嗡作响!

    “啊——!我的耳朵!”后面那辆皮卡上的机枪手首当其冲,他正探出半个身子,巨大的噪音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猛地捂住耳朵,身体痛苦地蜷缩,瞬间失去了对机枪的控制!

    前面那辆陷在流沙里的皮卡上,司机和枪手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在脑子里炸开的金属噪音震得头晕目眩,动作瞬间僵滞!

    混乱!致命的混乱!

    林野眼中寒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打!”他厉声嘶吼,手中的燧发枪率先喷出火舌!早已埋伏在桥墩两侧、沙袋后、甚至爬上断梁的护林队员们,手中的燧发枪、老旧的步枪、甚至削尖的钢筋,如同复仇的毒刺,瞬间向着陷入混乱的两辆皮卡倾泻而去!

    铅弹、铁砂、尖利的钢筋…在汽笛尖锐的余音中,狠狠撞向钢铁怪兽和它们身上那些陷入短暂失能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