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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怨灵 第532章 流转的芬芳

    箱盖缝隙里的香气愈发清透,混着楼下厨房飘来的粥香,漫过阁楼的门槛,漫过院子里新栽的栀子花,漫向渐渐苏醒的街巷。那些沉淀在木纹里的光阴,正顺着晨风,流向更远的岁月长歌里。

    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声响顺着楼梯漫上来,铁锅与瓷碗相碰的脆响,混着米粥翻滚的咕嘟声,像极了外婆在世时的清晨。我扶着阁楼的木栏杆往下看,阳光正斜斜地穿过厨房的窗,在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上镀了层金。

    “下来吃早饭了”,母亲的声音裹着水汽飘上来。我转身时,瞥见樟木箱的铜锁在晨光里亮了亮,锁孔里的铜绿像是凝固的时光。下楼时踩在第三级台阶,木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这声响从我记事起就没变过,外婆总说那是老房子在跟人打招呼。

    粥碗里浮着几粒红枣,是去年秋天在乡下摘的。母亲往我碗里添着咸菜,忽然说:“你外婆做的酱菜,当年街坊四邻都要讨方子。”她指尖划过碗沿,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痕,是我小时候摔的,外婆用铜丝细细缠了,说“过日子哪能没点磕绊”。

    院门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当穿过晨雾,惊得栀子花丛里的露水簌簌往下掉。母亲起身去关篱笆门,我望见她后腰别着的围裙,藏蓝色的布料洗得发白,边角却用同色线仔细缝过。这是她穿了二十年的围裙,口袋里总装着剪刀和针线,就像外婆当年那样。

    饭后整理樟木箱时,母亲从衣柜深处翻出个布包。解开蓝印花布的结,露出块素色的棉布,上面用红线绣着歪歪扭扭的“囍”字。“这是你刚学针线时绣的,”她笑着抖开布块,“十岁那年非要给箱子做衬里,扎破了七回手。”

    布块的边角处有片浅褐色的渍,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天。年幼的我抱着布块冲进雨里,想给在田里劳作的外婆送伞,结果摔在泥地里,棉布吸饱了泥水,像块沉重的叹息。外婆没舍得扔,洗了七遍,晒了整月,说“孩子的心意得留着”。

    正对着箱子发呆时,侄女背着书包跑进来。小姑娘刚上初中,扎着高高的马尾,发绳上的铃铛随着跑动叮当作响。“姑姑快看!”她举着张奖状冲进阁楼,“我作文比赛得了奖,写的就是这个箱子!”

    奖状的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侄女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墨汁,像极了母亲年轻时在纺织厂得的奖状。“老师说这叫传承,”她踮脚往箱里看,忽然指着太奶奶的嫁衣,“上次拍的照片,被选为学校公众号封面了。”

    母亲把奖状折好,放进樟木箱最上层的铁盒里。盒子里躺着外婆的老花镜、母亲的厂徽,还有我小学时的三好学生证书。“等你将来有了孩子,”母亲摸着侄女的头,“也让他看看这些。”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阁楼,在箱盖投下窗格的影子。侄女把自己的作文本放进箱子,封面上画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我的传家宝”。樟木的清香混着纸墨的气息漫出来,像新旧时光在轻轻相拥。

    起风时,院子里的栀子花枝往窗台上撞,花瓣擦过玻璃,留下淡淡的痕。母亲搬来梯子,我扶着她爬上阁楼的窗台,往箱顶摆了盆新扦插的樟树苗。翠绿的嫩芽蹭着箱盖,像是在与百年的樟木对话。

    暮色漫上来时,樟木箱又沉沉睡去。铜锁在灯笼的光晕里泛着暖光,箱盖的缝隙间,清苦的香气与栀子花香缠绕着,漫过晾在绳上的校服,漫过灶台上温着的晚饭,漫向巷口渐次亮起的灯火。

    那些藏在木纹里的呼吸,那些浸在布料里的光阴,正随着晚风穿过 geions(代际)的故事,流向没有尽头的岁月长歌。而樟木箱就那样静静立着,像位沉默的见证者,把无数个清晨与黄昏,都酿成了未完待续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