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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朝华 第283章 计中计

    【慕容府·药堂】

    第三日,天光未明,云层低垂如盖。

    寒风透瓦,冷意入骨。

    药堂主室内灯火微弱,灰黄烛光映照着每个人的面容,如罩纱面具,难辨神色。

    那张矮几上,陶盘中的白色粉末已经收集了许多。安静地躺着,像从尸骨上刮下的霜。

    轻得无声,细得渗心。

    老齐目光凝重,半晌后才开口:

    “这粉……有没有可能不是药材,而是另一种东西?”

    众人齐看向他。

    他伸手取出一撮,用铜匙轻敲,细细研磨,洒入炉中。

    “嘶——”

    火焰一颤,那白粉未燃,亦不熔,竟在微火中结成一层淡灰,光泽带铜,质地微亮。

    萧然目光一凝。

    老齐缓缓道:“南州旧案中,我曾见过一种‘沉土’,并非常见药料,而是源自一种稀有矿物。”

    “若将其磨粉并调配特定药引,可制成‘静脉粉’——无毒,却能扰乱人体气血运行。日复一日,如蚀心之水,悄无声息地毁人根本。”

    “而这类沉土矿脉,唯东南三十里外的‘玄冶沟’有记载,丹阳城内并无来源。”

    慕容冰眉头紧锁:“外药不由采办司,旁人不能擅取。”

    萧然轻声一哂:“若是有人‘借药材采买’之名,连着调班、运料、入炉……那便不是旁人。”

    他微侧头:“杨林。”

    “在。”杨林一步出列,神色森然。

    “查药堂近三月出入,尤其能独自出城三次以上、持内令副签者。”

    “喏!”

    ——

    不到一炷香。

    杨林归来,手持一份笔录,落入案上。

    “贺明,药堂副使,旁支贺家,入府八年,管库三载。近两月曾四度出城采办,皆走‘副签’,绕过主线审批。”

    “且三名夜班库役,皆属他一人调令。”

    “与昨夜行刺者贺三——是叔侄。”

    萧然眼神冷下,指尖轻轻敲案:

    “将人带来。”

    ——

    【药堂后院·柴房】

    贺明被带入时,脚步踉跄,脸色惨白如灰。衣衫凌乱,指尖微颤,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

    孟啸天守于门口,拎刀如影;杨林则冷眼旁观,身后三名暗卫,握索执弩。

    贺明跪倒在地,却死咬牙关,一语不发。

    “你可认得此物?”慕容冰走上前,将白末摊在他面前。

    贺明低头,脸颊僵硬。鼻翼微动,却不言语。

    “你采办走的是哪条路?带回何处?何日熬料?何人见过?”

    她一连数问,语气渐冷。

    贺明依旧沉默。他的眼神里不见愧意,只有深埋骨缝的惊惧——

    不是怕死,而是怕——活着说出那人的名字。

    他脑中浮现出那个夜晚:那封密信摆在他面前,那人只问了一句:

    “你娘若再吃不上药,你能护她多久?”

    那一刻,他跪下了。

    从那时起,他已知自己不会再有退路。

    慕容冰看懂了他的沉默,低声喃喃:“你不是守忠……你是守命。”

    “你父母、你妻儿、你藏在灶下的银票……你活着,是在替他们续命。”

    她抬手,语气压抑却有寒意:“但你再不说,他们,也都保不住。”

    她猛地扬手。

    “冰儿!”萧然伸手拦住,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柔中带决:“你若动了他,便是让他死得安心。”

    “可我们不是要让他死,而是要——让他怕活。”

    慕容冰手微颤,终是缓缓垂下。

    老齐此时走前一步,目光深沉:“他怕,不是罪。可人心,要么打疼,要么——撕开。”

    “杨林。”

    “在。”

    “放风。”

    萧然接话,起身走至厅前,负手而立,沉声道:

    “放出话去,就说贺明已经供出了主使。而且交出了账本。”

    “名字是有的——但我们先不说。”

    “让他们自己猜,自己问,自己慌。”

    他眼中寒意如刃:

    “按照名单抓人,二十七人,照昨夜给我的那份。”

    杨林笑了笑,将一页羊皮纸摊在案上。

    上面赫然写着:

    「赵归、何峻、贺三、庄以然……」

    「药库、后厨、巡夜、账录、副库、偏院」

    ——皆为慕容骁三年来亲调之人。

    “名单不是证据。”萧然轻声道,“是锚。”

    “我们不逼人开口,我们让他们自己乱阵。”

    “——锚沉水底,浪先碎岸。”

    ——

    【慕容府·西院】

    “贺明招了?!”

    慕容骁闻言如遭雷击,手中茶盏应声而碎!

    “胡说!那狗奴才若真肯开口,我早命丧黄泉!”

    心腹战战兢兢:“可……名单已经有了,孟啸天的人正在逐个盘查。偏院赵归已被带走,庄以然刚刚逃走——跑不出后墙就被杨林的人截住了。”

    “旁支中已有人来信,表示愿交出私令,只求自清。”

    “还有几名老药工,说要‘辞职’,以避嫌……”

    慕容骁脸色一片铁青,手背青筋暴起,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他咬牙低吼:“他们在钓——钓我的反应!”

    他忽然一顿,眼神陡然锐利。

    “快!去旧账阁!”

    “那本账还在不在?!快查!”

    “若那本账落入他们手中,我……我……”

    他话未说完,窗外一声破风而至。

    ——

    三名便装仆役悄然摸入。

    木门一启,一支寒箭破空而出,瞬息穿喉!

    “咻!”

    第二人惊变回头,金针刺入颈下,应声倒地。

    第三人转身欲逃,却撞上一人影。

    是——杨林。

    一剑,斩落。

    鲜血未干,他将布包掷给身后暗卫。

    打开,是一本深蓝封皮账册,封面角处犹染血色。

    他轻轻翻开,露出那一页“姜鸣铸私账”之记,唇角冷冷一勾:

    “鱼儿,终于自己撞上来了。”

    ——

    【药堂·后室】

    萧然翻开账本一页,轻轻吹去血迹,眼神淡定。

    “从白末,到账本。”

    “从贺明,到姜鸣铸。”

    他目光转向慕容冰,轻轻一笑:

    “你以为这局,是从你父亲倒下那一刻才开始的。”

    “其实,从他第一次服下那碗药,他们就已经起手了。”

    “你在暗,我在明。你要护人,我来破局。”

    他手指轻点账本封面,眼神坚定:

    “我们不急。”

    “因为他们——已经在乱中,自焚。”

    ——

    贺明被反锁在柴房。

    他靠着墙角,额头冷汗不止,嘴唇紧抿,眼神空洞。

    但他听见了风——

    有人在外低语:“他说了……连骁爷的名字都吐出来了……而且还交出了账本。”

    他闭上眼,喉咙发干,牙根颤动。

    他知道,那不是传言。

    那是命,要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