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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朝华 第297章 代价

    【丹阳城· 东市】

    血未干,雾犹在。

    东市余烟袅袅,阳光洒落在断裂的摊架与倾倒的屋檐上,宛若镀金,却也无法掩盖地面那斑斑血迹与焦黑痕痕。

    百姓们陆续走出家门,小心翼翼地在街边探头观望。

    有人低声惊呼,有人掩面啜泣——

    一具具裹着粗布的尸体,正被龙牙寨士兵一一抬出。

    他们之中,有的是摆摊的药贩,有的是临街卖菜的老妪,有的是昨日还在小巷里教孩子写字的私塾先生。

    但今天,他们成了那场杀局的无辜牺牲者。

    “这是……为那废太子动的局?!”

    “东市连街都塌了,他到底为了什么?!”

    “说是杀手入城……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这些质问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他们想守护的“人”。

    愤怒的声浪如水中墨,悄然渗透整座丹阳。

    而在阴影中,一些人却悄然将言语推动得更远:

    茶楼中,有说书人添油加醋:

    “听说了吧?那位废太子,本就擅使奇谋。这一回,连命都当筹码,哪怕是百姓的。”

    桥下小贩悄声道:

    “我表叔是城防的,他说那夜根本没那么多杀手,全是废太子自己引的。”

    还有人咬着烟杆,冷笑低语:

    “咱们丹阳,不缺刀,但最怕——被人当鱼饵。”

    他们的语气太熟练,散播太迅速,几乎一夜之间,就将“萧景玄”从“南境的英雄”的主角,拉回成了“借尸还魂”的幽影。

    ——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场“人心反噬”的舆论浪潮。

    【慕容府 】

    “龙牙寨战损:六十四人阵亡,二十七人重伤,多为贴身搏杀中倒下。”

    “慕容家损失十五人——皆为六卫精挑子弟,护主不退。”

    夜风透过厅门的缝隙,送来幽冷香草气息。

    萧然静静听完,没有出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指节微颤的手,眼前仿佛仍浮现出归风那一刀刺来的轨迹。

    他确实——差点死了。

    “殿下,”杨林低声补了一句:“归风与赤尘,在‘铸尘十人组’中,排名最末。”

    萧然抬眼:“最末?”

    “是。”

    “那真令呢?”

    杨林的眼神沉了几分:“第五。”

    “但实力……比前两者,远不止一倍。”

    屋内静默如死水。

    良久,萧然轻声开口:

    “所以,我用老齐的重伤,那么多人的身死,只换了排名最末的两个杀手。”

    “是我……太大意了。”

    他从不信运,但这一刻,他却第一次承认了自己错估了命运的速度。

    他布局多年,自信每一层棋理,每一步调度,但却忘了这世上最狠的局——不落在纸上,而是落在血肉之间。

    【慕容府 · 药阁】

    老齐卧于榻上,胸口缠着厚厚药布,气息微弱,面色灰白如纸,眉间隐有痛色。

    他身旁围着几名医者,正轮番以针灸压脉,灌入丹药与清血汤。

    “他命保住了。”一名老医摇头:“但那毒……是‘赤尘三煞针’,虽已压制,但要醒……最早也得半月。”

    “若是运气不好,一月亦未可知。”

    萧然站在门外,手执药壶,静静地望着老齐的面容。

    他忽然低语:

    “你说你老了……可这天下,还没让我来得及给你换一口喘息的清风。”

    他将药壶放在窗台,缓缓推门离去。

    走至廊下,慕容冰已等在那儿,披风未系,眼中冷意未散。

    她低声问:“若是你出了事,我又该如何?”

    她语气没有责备,却比责备更重。

    萧然沉默片刻,答得很轻:“我以为……我布了足够的局。”

    “我以为——不会出事。”

    他抬头望向夜空,眼中似有月光,也似有悔意:“可他们,只是最弱的两个。”

    慕容冰轻轻拉住他手臂,手心冷,却用力稳。

    她低声道:“你还能站着说这话,就还有机会反过来。”

    【丹阳总督府 · 魏峥嶷书房】

    檀香袅袅,灯火微曳。

    魏峥嶷手中密报已阅半卷,他面无表情地倚于案前,指尖轻叩桌角。

    下属小声道:“殿下此战虽胜,然民心震动,城中信口诛议者甚众。”

    魏峥嶷冷笑一声:“是啊,‘钓鱼’还是‘引狼’?”

    “如今这个萧景玄赢了一场,但——他输了人心。”

    属下犹豫道:“是否……该动一动了?”

    魏峥嶷没有立刻回答,只缓缓坐正,取起一枚空白竹签。

    他低声道:“青商会封药路,断慕容货脉;丹阳城内,已没有几家愿再与慕容府往来。”

    “就算萧景玄能杀得再多杀手,他也只剩一身孤胆。”

    他望向窗外,叹道:

    “但——若他三日后,还能活着,且挽得住这人心,扭转这个颓势……”

    “那时候,再谈站队——也不迟。”

    【青商会 · 东堂】

    烛光斜洒,灯影摇晃。

    徐观山与真令对饮而坐,一盏浊酒倾杯未尽,真令神色冷肃。

    “你不像那两个。”徐观山微笑道,“不骄不躁,不言必杀,倒让我更放心。”

    真令轻轻放下酒盏,语气平淡:

    “他们死,是因为轻敌。”

    “我不会犯这种错。”

    他顿了顿,目光森然:

    “三日后,是烟雾。”

    “真正的刀——今夜就落。”

    徐观山一怔:“你是说……今晚?”

    真令起身,身影隐入堂后的暗影中,如水入夜,声音却低沉如鼓:

    “时间错位,不只是谋略落差。”

    “更是杀人的黄金窗口。”

    他的目标,是——斩主于夜,焚人于舆。

    【丹阳 · 慕容府 · 月下庭廊】

    夜色如洗,月光洒在竹影斑驳的石阶上,铺成清冷的光道。

    萧然立于老齐屋外,忽听外院传来三声轻响。

    “你们怎么还没来?”他喃喃。

    杨林快步而来,神色带惊,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振奋:

    “他们——到了。”

    “路线、信号,都对上了。是从青阳而来。”

    萧然眸光一凝,缓缓点头,声音低沉:

    “我一直在等他们。”

    风起,帘动。

    三支小队悄无声息地进入慕容家。

    正门外,其中一支黑衣小队悄然现身,步伐如影。

    为首者身形高挑,披风下透出淡银色甲鳞。

    她缓缓揭下面纱,一张清冷若刀雕的脸庞映入月色之中。

    玄鸦。

    ——萧然暗卫统领,昔日天都“十影”第十,如今归来。

    她脚步不急,眉目冷淡,却自带一股锐势,仿佛夜风都在为她让道。

    玄鸦开口的声音极轻,却字字贯耳:

    “殿下。”

    “让你久等了。”

    萧然看着她,忽有一丝极深的情绪划过眼底。

    青阳城的牧家,已被她彻底清除。

    玄鸦此刻归来,意味着青阳再无敌意。

    他,终于可以全力——收刀于丹阳。

    ——

    院墙暗影深处,一道极细的寒芒悄然掠过,穿透屋檐缝隙,没入夜幕。

    无人察觉。

    但远处一盏灯,忽地——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