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武士外传全14册 第24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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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丛中的响动惊得鸦羽跳转过身，与正从黑莓丛后绕出的狐狸打了个照面——这是一只苍老的公狐狸，口鼻已经泛灰。它那莓子一样黑亮的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鸦羽弹出爪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咆哮。
“滚开，疥癣皮！”他吼道。
但不等他说完，又有两只狐狸跃出灌木丛，它们既年轻又强壮，都张着大嘴，显露出尖利的牙齿。
“快跑！”金雀花尾大喊道。
她率先领着几只猫狂奔过树林。鸦羽追了上去，与风皮齐头并进，石楠尾落后他俩不远。前方雷鬼路的喧响越来越大了。
恐惧令鸦羽皮毛刺痛。到底哪个结局更惨呢——是被狐狸咬死，还是被怪物的大圆脚掌踩扁？
然后，他听到后方传来惊恐的尖叫：“救命啊！”
鸦羽回头瞟了一眼，发现鸣爪已经掉队，几乎要落到领头的狐狸的利齿间。狐狸的嘴巴不停地张合着，离鸣爪的尾巴越来越近……
“鸣爪，我这就……”鸦羽刚喊了半句，就重重地撞上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一瞬间，他肺里的全部空气都被挤了出去。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意识到他一头撞上了树。“狐狸屎！”他嘶声咒骂，并返身向鸣爪冲去，伸展趾爪做好了与狐狸搏斗的准备。
但在他赶到恐慌的学徒身边前，鸦羽突然想到了别的对策。“快上树！”他尖声吼道。
他边喊边一头撞向了鸣爪，将学徒推向离他们最近的树。鸣爪将趾甲插进树皮，蠕动着向高处爬去。鸦羽也跟上了他。当他把自己拽上最低的树枝时，狐狸的呼吸已经喷吐在了他的后腿上。鸣爪打着哆嗦，在他身旁蜷成一团。
“鸦羽，谢谢你！”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鸦羽看了看四周，发现金雀花尾也已经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榉树，正蓬松着毛发挑衅地大骂下方的狐狸。
当你的学徒遇险时，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鸦羽暗想。
石楠尾和风皮也已经在更远处的橡树上找到了避难所。
“我们是风族猫。风族猫不爬树。”风皮大声地抱怨道。
鸦羽从树枝上低头向下望去，看到剩下的两只狐狸也已经追了上来，滑步停在树下。三只狐狸绕着树徘徊不去，一边盯着他们几只猫一边龇出白亮的尖牙，发出凶残的吼叫声。
“但狐狸也不爬树。”鸦羽回答了他的儿子，“至少，它们通常都不爬树。”他曾听说过狐狸偶尔会上树的传说，但在大多数时刻，它们都只在地面上活动。如果有哪只狐狸胆敢尝试，他一定会在它们接近时用利爪狠狠地挠它们的鼻子。
那样它们就能学会三思而后行了！
鸣爪颤抖了一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鸦羽安慰他，“看——只要你沿着这根树枝往前走，就能转移到金雀花尾所在的那棵榉树上。”
鸣爪犹豫不决地向前挪了几步，但他刚一移动，树枝就摇晃起来。鸣爪停下动作，颤抖得更剧烈了。
“我觉得我做不到。”他恐惧地瞥了鸦羽一眼，“我会掉下去的。”
“不，你不会的。我就在你背后。我一定不会让你掉下树的。”
鸣爪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了爪子，将趾甲扎进树皮。他谨慎地沿着树枝一步步前行，很快就又停下了动作。越接近树枝末梢，他们脚下的树枝就越细，而且还在两只猫的体重下反复弹动……
“继续。你做得很不错。”鸦羽鼓励道，“别低头。”
气流将树下狐狸的臭气送到了鸦羽面前。他鼓起勇气向下瞥了一眼，看到三只狐狸都已经聚集到他们的下方，显然正等着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失去平衡。但鸣爪站得很稳，他半跳半爬地把自己挪到了金雀花尾所在的树上。金雀花尾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叼着他的颈毛，让学徒把爪子牢牢地踩到结实的粗树枝上。
“谢谢！”鸣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爬过树。”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补充道，“还挺有意思的！”
“你把这话留着说给风皮听吧。”鸦羽挖苦道。他的儿子说得没错，生活在荒原上的风族猫很少有机会能体验爬树。但正是这几棵树将他们从狐狸的埋伏圈里救了出来。
他们三个小心而缓慢地移动到了榉树的另一侧，设法跳到了风皮和石楠尾藏身的那棵橡树上。狐狸们也跟了上来，它们的眼里显然放射着挫败的怒火。那只老年公狐跳了起来，用前爪狠狠地撕扯树皮。
“幸亏这些家伙不会爬树。”风皮评论道。
“是啊——但愿它们快点儿放弃，然后赶紧离开。”石楠尾也说道。
“愚蠢的跳蚤皮！”鸦羽朝着那几只愤怒的生物嘶吼道，“滚回去吃鸦食吧！”
“没错！”风皮也附和着，“今天你们没猫肉吃了！去啃你们自己的尾巴吧！”
鸦羽扭过头，和儿子交换了一个憋笑的眼神。但几乎在同一时刻，风皮眼中的笑意消失了。他垂下头，并伏平了耳朵。
“我们一定会找到夜云的，对吗？”他问道，声音并不是很坚定。
“当然会！”鸦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但他随即想起了怪物和雷鬼路，以及白鼬群给夜云留下的伤痕。
但尤发现她时她还活着，他对自己强调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五只猫继续利用一棵棵树木前进，然而地面上的狐狸仍旧穷追不舍。鸦羽开始怀疑它们会不会真的能坚持到某只猫摔下树为止……
我们不可能整晚都以这种方式行进。我们已经很疲惫了，迟早会有某只猫失足，或者万一谁跳得不够远……
他试图在其他猫面前掩饰自己的不安，但从他们忧虑的表情中，鸦羽知道大家都和他一样对潜在的威胁心知肚明。
而且前方的树林越发稀疏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走进其他树都离得太远无法抵达的绝境。前方的雷鬼路上跑过了一头怪物，鸦羽已经能望见怪物闪亮的双眼。远处还有其他零散分布的光芒，那意味着他们已经离两脚兽地盘不远了。
狐狸、怪物……我们的处境还能再糟糕一点儿吗？
但显然狐狸们也不愿意靠近雷鬼路。每当怪物呼啸而过时，它们都会撤退回灌木丛下，一直等到声响消失才再度出现。在几只猫不得不返回地面之前，一只格外庞大的怪物冲了过去，它的嘶鸣声充斥着整片森林。狐狸们的动作停下了。在留下了一阵恼火的咆哮后，它们转过身，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感谢星族！”金雀花尾大声说道。
她绷紧肌肉，打算跳下树枝，但鸦羽伸出尾巴拦住了她。“再等等，”他说道，“它们可能只是躲进灌木，想骗我们下去而已。”
“说得好像它们真有这种脑子似的。”金雀花尾哼了一声，但还是留在了原位。
鸦羽继续等待，他竖起耳朵，竭力捕捉任何可能意味着狐狸还在附近的响动。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狐狸的气味逐渐淡去，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了。”
五只猫都爬下了树——鸣爪一刻不停地抱怨着向下爬比上树困难多了——然后大家走出最后几棵树的屏障，来到了一片倾斜向上通向雷鬼路的覆满白雪的草坡前。在月光下，雷鬼路仿佛一条闪亮的黑河，两侧各有一溜融雪构成的肮脏雪泥。路的对面还有更宽广的一片草坪，隔在雷鬼路和两脚兽的红石巢穴之间。
“这就是雷鬼路？”鸣爪瞪大了眼睛问道。
“没错。”金雀花尾告诉他，“我猜你还从没见过雷鬼路吧？”
“没有。夜云从来不带我来离营地这么远的地方。”鸣爪回答。他伸出爪子摸了摸路面，惊叫一声跳了回来，“是硬的！而且好凉！”
金雀花尾轻轻地将她的学徒从路边推开。“除非必要，否则我们不会靠近雷鬼路。”她说道，“它们非常危险。”
鸣爪诧异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它们看上去可不危险。”
“你忘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危险的白鼬了吗？”鸦羽推了推鸣爪的肩膀，“它们……”
忽然，一阵咆哮声打断了他的话。起初这声音还不大，但很快它就越来越响。明晃晃的黄色大眼将光柱投射到雷鬼路的地面上，几只猫蜷伏在路边，等待怪物迈着它圆形的黑色脚掌呼啸而过。怪物掀起的大风吹乱了他们的皮毛，逼得他们连连后退，刺鼻的气味也令猫窒息。
“这就是怪物吗？”鸣爪望着那个消失在雷鬼路尽头的庞然大物问道。
“对。”金雀花尾回答，“这就是雷鬼路的危险之处。这种怪物曾杀死过猫。”
鸦羽感觉鸣爪现在太兴奋了，他肯定没把老师的话放到心里。鸣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而且他还上蹿下跳个不停。
“我见到真的怪物了！”鸣爪欢呼起来，“耶！你们就等着看我宣布这一切时羽爪他们的反应吧！”
鸦羽凌厉地瞪了学徒一眼。鸣爪立即停止了蹦跳，他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紧张地舔了舔胸口的毛。
鸦羽翻了个白眼。“如果你确实已经蹦跶够了……好的，那么我们先假设夜云确实来到了这里。我们必须重新找到她的气味踪迹才行。就在雷鬼路的这一侧向两个方向找吧。对了，尤其是你，”他盯着鸣爪说，“绝对不许离开草地一步，否则我会默认你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全权负责处理所有长老的虱子问题。”
“没错。”金雀花尾也接了一句，“而且狩猎队也没你的份。”
学徒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这一次是缘于对他俩的话的恐惧。他甚至比刚才面对怪物时还要紧张。鸦羽又留神盯了他一会儿，看到这次学徒一直和雷鬼路保持着距离，用鼻子在草地里探查个不停。 正是鸣爪找到了他们追寻的气味。“快过来！在这儿！”他尖声喊道。 风皮率先冲到了他身边，急切地在鸣爪指出的区域内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得对。这就是夜云的气味。”他的琥珀色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宽慰，“狐狸没有抓住她。” 鸦羽也沿着雷鬼路边跑了回来，亲自闻了闻残留的味道。他欣慰地意识到，这里不仅有夜云的气味，还有尤留下的。 “尤的气味就在这儿出现过！”他激动地大声宣布，“他确实遇见了夜云！” “所以她接下来又去哪儿了？”石楠尾问道。 鸦羽他们又找了很久，可依然没有发现更多的夜云的气味踪迹。风皮越来越紧张，他不停地用爪子撕扯脚下的草叶。鸦羽心中的挫败感也攀升到了顶点，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尤告诉我，夜云进入了两脚兽地盘。”他说道，“我们找错方向了，气味踪迹应该在雷鬼路的另一边。” “两脚兽地盘？”风皮粗鲁地打断了他，“她永远不可能去那儿！” 鸦羽烦躁地抖了抖耳朵。“通常来说，她的确不会。”他承认道，“但她当时受了重伤，连尤也帮不上忙。他说他劝她去两脚兽地盘里寻求帮助了。” 风皮依然十分怀疑。“她决不可能相信两脚兽会救她的命。”他坚持着。 “但是完全有可能，”鸦羽反驳，“如果那就是她的唯一选择的话。别忘了，她离族群很远，狐狸的存在令她不可能接近任何一名巫医——更别提去找隼飞了。” 风皮扭过头，眺望着雷鬼路对面的亮光。 “我知道这很不正常，”石楠尾接话道，她抬起尾尖搭在风皮的肩头，“但尤何必向鸦羽撒谎呢？再说，夜云就算只是为了逃离狐狸，也很有可能穿越雷鬼路。我们去对面找找看吧。” 片刻后，风皮重新转过身，点头同意了她的计划。 鸦羽松了口气，带着几只猫回到了鸣爪最初发现夜云气味的地点。他安排他们在雷鬼路旁排开，说道：“这次横穿雷鬼路应该不难，多数怪物都不会在夜间出没。但我们还是必须多加小心。听我的指挥，当我说‘跑’的时候，你们就快跑！” “鸣爪，你跟紧我。”金雀花尾说道。 学徒站在族猫身旁等待着，他激动得浑身发抖。鸦羽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左右两侧，没有发现任何怪物出没的迹象，连遥远的咆哮声都不存在。“准备，”他说道，“跑！” 他向前冲去，速度快得脚掌几乎没怎么踩上雷鬼路又黑又硬的路面。风皮和石楠尾与他齐头并进，金雀花尾和鸣爪也只落后了他们一步。然而，在他们抵达另一侧之前，尖利的呼啸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炫目的光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怪物带起的风吹乱了他们的皮毛。它冲过去的时候离他们飞奔的脚掌只有不到一条尾巴长的距离。 几只猫都瘫在雷鬼路的另一侧，重重地喘着粗气。“老鼠屎！”金雀花尾感叹道，“我还以为我们肯定要变成鸦食了呢！” 风皮一跃而起。“不，我们毫发无伤。”他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继续搜索吧。” 鸦羽瞥了他的儿子一眼，他有点儿骄傲，也有点儿怀疑。 我的 腿还在哆嗦呢， 他想， 但就算风皮的四肢同样在颤抖，他也毫不 在意。这趟寻找夜云的任务果真让他展现出了他最优秀的一面。 这一次是石楠尾带队在雷鬼路沿岸的草地上往返穿行。几个心跳后她停下了脚步，高竖起尾巴低头仔细地闻了闻草叶。她很快就抬起了头。“在这儿。”她说道。 鸦羽立即奔到了她的身旁，他的心怦怦地跳着，满怀希望。风皮也紧跟着他赶来，两只公猫一齐在石楠尾身旁低下头去。这道踪迹非常微弱，但鸦羽一闻到这熟悉的气息，他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现在我们可以确认了，尤说的是真话， 他暗想， 夜云从 狐狸嘴下逃了出来，而且进入了两脚兽地盘。只要我们能找到 她，我和她就还有和解的机会。 他让风皮带队，跟踪着夜云最后的痕迹，沿两脚兽巢穴群的边缘前进。在许许多多两脚兽、狗、其他的猫以及怪物的气味的混淆下，分辨夜云的气味并不容易。但风皮在追寻母亲方面似乎具有格外优秀的技巧。 月亮已经跨过了天空的最高点，绝大多数两脚兽巢穴都漆黑寂静。又有几只怪物从他们身旁跑了过去，但它们都没注意到有猫正急匆匆地沿着雷鬼路飞奔。 黑色的路面仿佛永无止境，路的一侧是长长的一大串两脚兽巢穴。疲惫令鸦羽四肢酸痛，但找到夜云的希望驱使着他依次迈出每只爪子。 他们很快来到了气味踪迹消失的地方，它似乎被几只两脚兽混杂的气味抹去了。 她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鸦羽问自己， 她真的 被两脚兽带走了吗？如果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找到她？ 鸦羽瞥了风皮一眼，儿子脸上绝望的表情告诉他，他俩这次想到了一起。 “我们会失去她吗？”风皮哽咽了，“我们追踪了这么远，结果她却消失在了两脚兽的爪子里？” 鸦羽想象着一群面目模糊的黑色两脚兽弯下腰，用它们笨重的爪子拎起夜云。 我甚至不敢想象两脚兽会对她做什么。 虽然那只独行猫说得好听，但鸦羽还是不打算相信尤口中多数两脚兽都是好东西的论调。 “不会的——你们看！”石楠尾用尾巴指了指两脚兽栅栏的底部，将鸦羽从绝望的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这道栅栏是由扁平的木条构成的，其中有根木条劈裂了，留下一个参差的洞口。“我敢用一个月的黎明巡逻打赌，她肯定从这里逃走了！” 鸦羽觉得这很有道理。 如果我也在受了重伤后流落此地，我 肯定会想办法离开这条雷鬼路。 “需要我过去看看吗？”石楠尾问道。 鸦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的。但要注意安全。” 石楠尾从栅栏上的小洞里挤了过去，木岔的尖刺刮擦着她的皮毛。很快，她的脸就又从洞口探了出来，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找对了！她的气味出现过。” 小队里剩下的几只猫也都跟着石楠尾钻了过去，来到一座两脚兽花园内。茂密的灌木环围着一片草坪，一直通往两脚兽巢穴的墙根。 “从现在起，你不许再犯傻。”金雀花尾警告鸣爪，“一靠近两脚兽，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鸣爪没有回答，只是热切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闪着激动的光。他显然认为这是他参加过的最伟大的任务。 他接 下来会拿这些经历吹嘘一整个月的， 鸦羽想，但他藏好了他的笑意。他随即想起他们还没完全脱离险境。 我希望这次行动真能成 为他自夸的资本， 他默默地想。 夜云的气味踪迹横穿过了数个两脚兽花园。担忧之情令鸦羽的脚掌刺痛起来，他不知道如果太阳升起、两脚兽出巢活动之后他们仍在追踪，那时将会发生什么。
而且，等我们返回营地，一星又会做何反应？
他问自己，我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他的思路被尖厉的犬吠声打断了。
“有狗！”金雀花尾大声示警。
鸦羽飞快地转过身，看到一群狗从两脚兽巢穴入口边的洞里冲了出来。第一眼看过去时，他差点儿以为那里涌出了整整一个族群的狗，但很快他就看清了它们一共只有五只而已。在任何一只猫做出反应前，他们就被狗包围封锁在了巢穴与栅栏构成的墙角里。
鸦羽抖松皮毛，尽力让自己的体型显得更大。他弓起背部，朝几只狗嘶声怒骂：“滚远点儿，跳蚤皮！”
几只狗还在上蹿下跳，它们吐着舌头，耳朵也都耷拉着。它们不断朝着几只猫的方向发起小动作的冲锋，想要咬断他们的脖子或腿，同时还不断用巨大的爪子拍击。
“我感觉它们在闹着玩儿。”石楠尾说道，“它们都还只是幼崽——小狗幼崽。”
“幼崽？”风皮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你看看它们有多大个！”
“我才不管它们是不是幼崽。”金雀花尾怒喝道，她紧紧地贴在栅栏上，想要躲开一条朝着她的口鼻舔过来的大舌头，“要是它们再不停下，我绝对会把它们的耳朵撕下来！”
“不行，别伤害它们。”石楠尾阻止道，“爬到栅栏顶上去。我来拖住它们。”
风皮立即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我不会抛下你的。”
石楠尾推了他一把：“快走啦，鼠脑子。我不会有事的。”
鸦羽能看得出，风皮坚决不想离开她。“我觉得她说得对。”他说道，“你也快上去吧。如果她真的遇险，我们随时可以跳下去帮她。”
风皮小声嘀咕了几句，不情愿地服从了命令。金雀花尾和鸣爪已经爬上了栅栏，正摇摇欲坠地寻找着平衡。风皮跳到了他们身边，然后鸦羽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石楠尾左冲右突，在几只狗崽面前反复穿插，闪躲着它们挥舞的脚掌。一看到族猫们都已撤到安全地带，她立即挥出前爪，抽在了领头的小狗的鼻尖上。
那只狗崽立即向后一跃，吠叫声中也染上了凄厉。其他几只狗玩闹的叫声也变得愤怒起来，它们咆哮着扑向了石楠尾。
但石楠尾的动作太快了，它们根本追不上她。在任何一只小狗冲上来之前，她就爬上栅栏，回到了其他族猫的身边。与此同时，两脚兽巢穴的入口也一下子敞开了。一只两脚兽出现在墙洞口，发出了愤怒的号叫。
鸦羽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快走吧。”他一边催促一边带头沿着栅栏顶前行，直到他们和那群狗崽之间隔了好几个两脚兽花园才停下脚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金雀花尾问道，“我们跟丢了夜云的踪迹，而且我也绝对不想回到刚才那个地方了。”
风皮张口就想顶嘴，但最终还是在理智考虑后放弃了。他的表情无比悲伤。
“我们到这个花园里找找看吧。”鸦羽提议道，他还不想放弃希望，“夜云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我们也许还能跟上她的气味踪迹。”
他从栅栏上跳了下去，其他几只猫也跟了上来。但即使他们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把花园搜查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属于夜云的味道。
我们还是得回头，没准儿那只两脚兽已经把狗崽都关回巢穴了。
但不等他开口，石楠尾就走过来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她用尾巴向上一指，说道。
鸦羽抬起头向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在这个两脚兽巢穴的外壁上有个离地几条尾巴高的平台，两只宠物猫正在那里打盹：一只肥胖的、皮毛乱糟糟的玳瑁色母猫和一只胸口与爪子都长着白毛的黑色公猫。
“宠物猫？”他喃喃地问，“那又怎样？”
“他们有可能见过夜云啊！”
鸦羽意识到石楠尾说得一点儿没错。
我是困傻了吗？！
他毫不犹豫地跳上高台，戳了戳那只玳瑁色胖猫的侧腹：“喂，宠物猫！别睡了！”
玳瑁色的母猫缓缓地眨了眨眼，用极不友善的眼神盯向鸦羽。“不管你是谁，你最好闭嘴。我还在睡觉呢。”她边说边皱起了鼻子，仿佛十分抵触鸦羽身上陌生的气味。
鸦羽用更大的力气捅了她一掌：“那你就别睡了。我们找你有事。”
这下那只黑色的公猫也醒了。“你是谁？你们想干吗？”他愤怒地喊道，“你不知道打扰别的猫睡觉是很不礼貌的吗？！”
花园里的石楠尾抢在鸦羽开口前大喊道：“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她转向鸦羽，又补了一句：“礼貌点儿又不会掉块肉，”然后压低嗓门，用只有鸦羽能听到的音量骂道：“你个智障毛球。”
那你是把对老师的礼貌都吃了吗？鸦羽暗想。
在等待宠物猫们回答的同时，鸦羽再次深吸空气，他感觉自己又一次发现了夜云的气味，甚至比森林里和雷鬼路边的痕迹还要清晰。他的爪垫期待地刺痛起来。
她肯定就在附近！还是说我已经出现幻觉了？
玳瑁色的宠物猫将目光从鸦羽身上移向了石楠尾，然后又看了回来。“好吧，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她不情愿地嘟囔道。
“我们在寻找一个朋友。”石楠尾解释道，其余在花园里四处搜索的族猫也都走回她身边旁听他们的对话。
“一只名叫尤的猫说她到这边来了。”鸦羽补充道，“你们认识他吗？”
“哟？”玳瑁色母猫张开嘴打了个大哈欠，“‘嘿哟’的‘哟’吗？”
“是那种树的名字。”鸦羽回答，差点儿喵呜一声笑出来。
“真奇葩。”玳瑁色母猫吸了吸鼻子，“不，我们不认识他。”
“我们要找的朋友是只黑猫，她很瘦。”鸦羽盯着玳瑁色母猫肥胖的身躯继续说道，“而且她身上很可能有还在流血的伤口。”
“你们见过她吗？”风皮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对，我们的确见过她。”黑白色的公猫答道，并瞥了玳瑁色母猫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鸦羽松了一大口气，他知道下方花园里的族猫们也都和他一样欣慰。鸣爪一跃而起，激动地欢呼起来：“耶！我们终于找到她了！”这一次，谁也没有再勒令他保持安静。
“一段时间前，她突然出现在了隔壁的花园里。”公猫用耳尖指了指族群猫们来时的方向，“但她挺诡异的……而且整天都在喵喵着要回她的‘族群’去。她说她的‘族猫’一定在找她。” “而且她还不肯陪我们玩儿追踪游戏。”母宠物猫补充道，“她总说她自己是‘武士’，追踪游戏都是哄幼崽玩儿的。” “这有什么诡异的？”风皮的颈毛一下子奓了起来，“我们就是她的族猫，我们一直都在找她。我们要带她回家！” 两只宠物猫诧异地对视了一眼，鸦羽看得出，他们没想到夜云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们还以为她把头撞坏了呢。”玳瑁色母猫承认道，“她一直在讲各种神神道道的话，比如由星星构成的猫！她还跟早就死了的猫打过架！谁会觉得这种玩意儿是真的？！” 鸦羽叹了口气。 这两只猫竟如此愚蠢！他们对星族一无所 知——与两脚兽同居的生活蒙蔽了宠物猫的双眼。 “那么，她现在到哪儿去了？”他粗鲁地问道。 “隔壁巢穴的房主把她带回家了，”公猫回答，“它们恐怕正盼着她赶紧离开呢。她简直是个刺头，而且毫无感恩之心——整天不是想着挠它们，就是想着要逃跑。” 她还在隔壁住着？一时间，鸦羽惊喜得喘不上气。他几乎无法相信在长途跋涉这么久后，他们居然真的来到了离夜云如此之近的地方。 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她！我闻到的真的就是她的 气味。 “谢谢。”他对宠物猫们说道，“你们可以继续睡觉了。”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玳瑁色的母猫一边回答一边用尾巴盖住鼻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祝你们好运。”公宠物猫说道。 鸦羽跳下高台，回到了他的族猫们身边。分隔这座花园与隔壁的栅栏是由有很大空隙的扁平木条构成的，风族猫们轻而易举地从缝隙中挤了过去。 刚一进入隔壁的花园，夜云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但他们依然找不到她的身影。 “宠物猫说了，她一直在想办法逃跑。”石楠尾分析道，“也就是说，两脚兽肯定把她关在它们的巢穴里了。” 鸣爪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我们得……到里面去？”鸦羽无法从学徒瞪圆的眼睛和奓立的皮毛中看透他到底是在激动还是在紧张。 “有可能吧。”他回答道，“我们首先得搞清楚夜云在哪儿。” 鸦羽仔细观察两脚兽巢穴，发现它的墙上有个大洞，从与地面齐平的地方向上延伸了好几条尾巴高。它也被两脚兽用那种用来堵墙洞的透明的、亮晶晶的东西封着，但鸦羽此前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墙洞。 鸦羽透过透明屏障向内看去，感到眼花缭乱。他花了好一阵才搞明白自己都看到了些什么。但他很快就无视了那些奇形怪状的两脚兽物品，将注意力集中到更让他眼熟的东西上：一个睡觉用的窝。与族群里用苔藓与蕨叶搭建的窝铺不同，这个窝是用交错的细树枝编织而成的，里面还填充着某种柔软的白色铺垫。 夜云就躺在这只窝里，她蜷着身子陷入了熟睡。鸦羽能够看到她光洁的黑色皮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的呼吸平稳而且有力，看来她一定已经从重伤中恢复了过来。一个奇怪的硬叶子一样的白色物体圈在她的脖子上，把她的脑袋围了起来。 “感谢星族！”他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与这只他本以为再也无法遇见的猫重逢了。夜云！ “太好了，她是安全的！”风皮的声音颤抖着。他把脸用力地贴到了晶莹的屏障上。 夜云在睡梦中挪了挪身子，脖子上挂着的白叶子剐蹭着柔软的铺垫。鸦羽震惊地闻出了属于另一只猫的气味，并意识到被他当成两脚兽苔藓的铺垫实际上是另一只和夜云一起挤在窝里的猫——一只圆滚滚的白毛宠物猫。 一只公的宠物猫！
“滚开，疥癣皮！”他吼道。
但不等他说完，又有两只狐狸跃出灌木丛，它们既年轻又强壮，都张着大嘴，显露出尖利的牙齿。
“快跑！”金雀花尾大喊道。
她率先领着几只猫狂奔过树林。鸦羽追了上去，与风皮齐头并进，石楠尾落后他俩不远。前方雷鬼路的喧响越来越大了。
恐惧令鸦羽皮毛刺痛。到底哪个结局更惨呢——是被狐狸咬死，还是被怪物的大圆脚掌踩扁？
然后，他听到后方传来惊恐的尖叫：“救命啊！”
鸦羽回头瞟了一眼，发现鸣爪已经掉队，几乎要落到领头的狐狸的利齿间。狐狸的嘴巴不停地张合着，离鸣爪的尾巴越来越近……
“鸣爪，我这就……”鸦羽刚喊了半句，就重重地撞上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一瞬间，他肺里的全部空气都被挤了出去。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意识到他一头撞上了树。“狐狸屎！”他嘶声咒骂，并返身向鸣爪冲去，伸展趾爪做好了与狐狸搏斗的准备。
但在他赶到恐慌的学徒身边前，鸦羽突然想到了别的对策。“快上树！”他尖声吼道。
他边喊边一头撞向了鸣爪，将学徒推向离他们最近的树。鸣爪将趾甲插进树皮，蠕动着向高处爬去。鸦羽也跟上了他。当他把自己拽上最低的树枝时，狐狸的呼吸已经喷吐在了他的后腿上。鸣爪打着哆嗦，在他身旁蜷成一团。
“鸦羽，谢谢你！”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鸦羽看了看四周，发现金雀花尾也已经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榉树，正蓬松着毛发挑衅地大骂下方的狐狸。
当你的学徒遇险时，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鸦羽暗想。
石楠尾和风皮也已经在更远处的橡树上找到了避难所。
“我们是风族猫。风族猫不爬树。”风皮大声地抱怨道。
鸦羽从树枝上低头向下望去，看到剩下的两只狐狸也已经追了上来，滑步停在树下。三只狐狸绕着树徘徊不去，一边盯着他们几只猫一边龇出白亮的尖牙，发出凶残的吼叫声。
“但狐狸也不爬树。”鸦羽回答了他的儿子，“至少，它们通常都不爬树。”他曾听说过狐狸偶尔会上树的传说，但在大多数时刻，它们都只在地面上活动。如果有哪只狐狸胆敢尝试，他一定会在它们接近时用利爪狠狠地挠它们的鼻子。
那样它们就能学会三思而后行了！
鸣爪颤抖了一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鸦羽安慰他，“看——只要你沿着这根树枝往前走，就能转移到金雀花尾所在的那棵榉树上。”
鸣爪犹豫不决地向前挪了几步，但他刚一移动，树枝就摇晃起来。鸣爪停下动作，颤抖得更剧烈了。
“我觉得我做不到。”他恐惧地瞥了鸦羽一眼，“我会掉下去的。”
“不，你不会的。我就在你背后。我一定不会让你掉下树的。”
鸣爪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了爪子，将趾甲扎进树皮。他谨慎地沿着树枝一步步前行，很快就又停下了动作。越接近树枝末梢，他们脚下的树枝就越细，而且还在两只猫的体重下反复弹动……
“继续。你做得很不错。”鸦羽鼓励道，“别低头。”
气流将树下狐狸的臭气送到了鸦羽面前。他鼓起勇气向下瞥了一眼，看到三只狐狸都已经聚集到他们的下方，显然正等着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失去平衡。但鸣爪站得很稳，他半跳半爬地把自己挪到了金雀花尾所在的树上。金雀花尾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叼着他的颈毛，让学徒把爪子牢牢地踩到结实的粗树枝上。
“谢谢！”鸣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爬过树。”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补充道，“还挺有意思的！”
“你把这话留着说给风皮听吧。”鸦羽挖苦道。他的儿子说得没错，生活在荒原上的风族猫很少有机会能体验爬树。但正是这几棵树将他们从狐狸的埋伏圈里救了出来。
他们三个小心而缓慢地移动到了榉树的另一侧，设法跳到了风皮和石楠尾藏身的那棵橡树上。狐狸们也跟了上来，它们的眼里显然放射着挫败的怒火。那只老年公狐跳了起来，用前爪狠狠地撕扯树皮。
“幸亏这些家伙不会爬树。”风皮评论道。
“是啊——但愿它们快点儿放弃，然后赶紧离开。”石楠尾也说道。
“愚蠢的跳蚤皮！”鸦羽朝着那几只愤怒的生物嘶吼道，“滚回去吃鸦食吧！”
“没错！”风皮也附和着，“今天你们没猫肉吃了！去啃你们自己的尾巴吧！”
鸦羽扭过头，和儿子交换了一个憋笑的眼神。但几乎在同一时刻，风皮眼中的笑意消失了。他垂下头，并伏平了耳朵。
“我们一定会找到夜云的，对吗？”他问道，声音并不是很坚定。
“当然会！”鸦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但他随即想起了怪物和雷鬼路，以及白鼬群给夜云留下的伤痕。
但尤发现她时她还活着，他对自己强调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五只猫继续利用一棵棵树木前进，然而地面上的狐狸仍旧穷追不舍。鸦羽开始怀疑它们会不会真的能坚持到某只猫摔下树为止……
我们不可能整晚都以这种方式行进。我们已经很疲惫了，迟早会有某只猫失足，或者万一谁跳得不够远……
他试图在其他猫面前掩饰自己的不安，但从他们忧虑的表情中，鸦羽知道大家都和他一样对潜在的威胁心知肚明。
而且前方的树林越发稀疏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走进其他树都离得太远无法抵达的绝境。前方的雷鬼路上跑过了一头怪物，鸦羽已经能望见怪物闪亮的双眼。远处还有其他零散分布的光芒，那意味着他们已经离两脚兽地盘不远了。
狐狸、怪物……我们的处境还能再糟糕一点儿吗？
但显然狐狸们也不愿意靠近雷鬼路。每当怪物呼啸而过时，它们都会撤退回灌木丛下，一直等到声响消失才再度出现。在几只猫不得不返回地面之前，一只格外庞大的怪物冲了过去，它的嘶鸣声充斥着整片森林。狐狸们的动作停下了。在留下了一阵恼火的咆哮后，它们转过身，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感谢星族！”金雀花尾大声说道。
她绷紧肌肉，打算跳下树枝，但鸦羽伸出尾巴拦住了她。“再等等，”他说道，“它们可能只是躲进灌木，想骗我们下去而已。”
“说得好像它们真有这种脑子似的。”金雀花尾哼了一声，但还是留在了原位。
鸦羽继续等待，他竖起耳朵，竭力捕捉任何可能意味着狐狸还在附近的响动。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狐狸的气味逐渐淡去，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了。”
五只猫都爬下了树——鸣爪一刻不停地抱怨着向下爬比上树困难多了——然后大家走出最后几棵树的屏障，来到了一片倾斜向上通向雷鬼路的覆满白雪的草坡前。在月光下，雷鬼路仿佛一条闪亮的黑河，两侧各有一溜融雪构成的肮脏雪泥。路的对面还有更宽广的一片草坪，隔在雷鬼路和两脚兽的红石巢穴之间。
“这就是雷鬼路？”鸣爪瞪大了眼睛问道。
“没错。”金雀花尾告诉他，“我猜你还从没见过雷鬼路吧？”
“没有。夜云从来不带我来离营地这么远的地方。”鸣爪回答。他伸出爪子摸了摸路面，惊叫一声跳了回来，“是硬的！而且好凉！”
金雀花尾轻轻地将她的学徒从路边推开。“除非必要，否则我们不会靠近雷鬼路。”她说道，“它们非常危险。”
鸣爪诧异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它们看上去可不危险。”
“你忘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危险的白鼬了吗？”鸦羽推了推鸣爪的肩膀，“它们……”
忽然，一阵咆哮声打断了他的话。起初这声音还不大，但很快它就越来越响。明晃晃的黄色大眼将光柱投射到雷鬼路的地面上，几只猫蜷伏在路边，等待怪物迈着它圆形的黑色脚掌呼啸而过。怪物掀起的大风吹乱了他们的皮毛，逼得他们连连后退，刺鼻的气味也令猫窒息。
“这就是怪物吗？”鸣爪望着那个消失在雷鬼路尽头的庞然大物问道。
“对。”金雀花尾回答，“这就是雷鬼路的危险之处。这种怪物曾杀死过猫。”
鸦羽感觉鸣爪现在太兴奋了，他肯定没把老师的话放到心里。鸣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而且他还上蹿下跳个不停。
“我见到真的怪物了！”鸣爪欢呼起来，“耶！你们就等着看我宣布这一切时羽爪他们的反应吧！”
鸦羽凌厉地瞪了学徒一眼。鸣爪立即停止了蹦跳，他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紧张地舔了舔胸口的毛。
鸦羽翻了个白眼。“如果你确实已经蹦跶够了……好的，那么我们先假设夜云确实来到了这里。我们必须重新找到她的气味踪迹才行。就在雷鬼路的这一侧向两个方向找吧。对了，尤其是你，”他盯着鸣爪说，“绝对不许离开草地一步，否则我会默认你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全权负责处理所有长老的虱子问题。”
“没错。”金雀花尾也接了一句，“而且狩猎队也没你的份。”
学徒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这一次是缘于对他俩的话的恐惧。他甚至比刚才面对怪物时还要紧张。鸦羽又留神盯了他一会儿，看到这次学徒一直和雷鬼路保持着距离，用鼻子在草地里探查个不停。 正是鸣爪找到了他们追寻的气味。“快过来！在这儿！”他尖声喊道。 风皮率先冲到了他身边，急切地在鸣爪指出的区域内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得对。这就是夜云的气味。”他的琥珀色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宽慰，“狐狸没有抓住她。” 鸦羽也沿着雷鬼路边跑了回来，亲自闻了闻残留的味道。他欣慰地意识到，这里不仅有夜云的气味，还有尤留下的。 “尤的气味就在这儿出现过！”他激动地大声宣布，“他确实遇见了夜云！” “所以她接下来又去哪儿了？”石楠尾问道。 鸦羽他们又找了很久，可依然没有发现更多的夜云的气味踪迹。风皮越来越紧张，他不停地用爪子撕扯脚下的草叶。鸦羽心中的挫败感也攀升到了顶点，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尤告诉我，夜云进入了两脚兽地盘。”他说道，“我们找错方向了，气味踪迹应该在雷鬼路的另一边。” “两脚兽地盘？”风皮粗鲁地打断了他，“她永远不可能去那儿！” 鸦羽烦躁地抖了抖耳朵。“通常来说，她的确不会。”他承认道，“但她当时受了重伤，连尤也帮不上忙。他说他劝她去两脚兽地盘里寻求帮助了。” 风皮依然十分怀疑。“她决不可能相信两脚兽会救她的命。”他坚持着。 “但是完全有可能，”鸦羽反驳，“如果那就是她的唯一选择的话。别忘了，她离族群很远，狐狸的存在令她不可能接近任何一名巫医——更别提去找隼飞了。” 风皮扭过头，眺望着雷鬼路对面的亮光。 “我知道这很不正常，”石楠尾接话道，她抬起尾尖搭在风皮的肩头，“但尤何必向鸦羽撒谎呢？再说，夜云就算只是为了逃离狐狸，也很有可能穿越雷鬼路。我们去对面找找看吧。” 片刻后，风皮重新转过身，点头同意了她的计划。 鸦羽松了口气，带着几只猫回到了鸣爪最初发现夜云气味的地点。他安排他们在雷鬼路旁排开，说道：“这次横穿雷鬼路应该不难，多数怪物都不会在夜间出没。但我们还是必须多加小心。听我的指挥，当我说‘跑’的时候，你们就快跑！” “鸣爪，你跟紧我。”金雀花尾说道。 学徒站在族猫身旁等待着，他激动得浑身发抖。鸦羽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左右两侧，没有发现任何怪物出没的迹象，连遥远的咆哮声都不存在。“准备，”他说道，“跑！” 他向前冲去，速度快得脚掌几乎没怎么踩上雷鬼路又黑又硬的路面。风皮和石楠尾与他齐头并进，金雀花尾和鸣爪也只落后了他们一步。然而，在他们抵达另一侧之前，尖利的呼啸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炫目的光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怪物带起的风吹乱了他们的皮毛。它冲过去的时候离他们飞奔的脚掌只有不到一条尾巴长的距离。 几只猫都瘫在雷鬼路的另一侧，重重地喘着粗气。“老鼠屎！”金雀花尾感叹道，“我还以为我们肯定要变成鸦食了呢！” 风皮一跃而起。“不，我们毫发无伤。”他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继续搜索吧。” 鸦羽瞥了他的儿子一眼，他有点儿骄傲，也有点儿怀疑。 我的 腿还在哆嗦呢， 他想， 但就算风皮的四肢同样在颤抖，他也毫不 在意。这趟寻找夜云的任务果真让他展现出了他最优秀的一面。 这一次是石楠尾带队在雷鬼路沿岸的草地上往返穿行。几个心跳后她停下了脚步，高竖起尾巴低头仔细地闻了闻草叶。她很快就抬起了头。“在这儿。”她说道。 鸦羽立即奔到了她的身旁，他的心怦怦地跳着，满怀希望。风皮也紧跟着他赶来，两只公猫一齐在石楠尾身旁低下头去。这道踪迹非常微弱，但鸦羽一闻到这熟悉的气息，他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现在我们可以确认了，尤说的是真话， 他暗想， 夜云从 狐狸嘴下逃了出来，而且进入了两脚兽地盘。只要我们能找到 她，我和她就还有和解的机会。 他让风皮带队，跟踪着夜云最后的痕迹，沿两脚兽巢穴群的边缘前进。在许许多多两脚兽、狗、其他的猫以及怪物的气味的混淆下，分辨夜云的气味并不容易。但风皮在追寻母亲方面似乎具有格外优秀的技巧。 月亮已经跨过了天空的最高点，绝大多数两脚兽巢穴都漆黑寂静。又有几只怪物从他们身旁跑了过去，但它们都没注意到有猫正急匆匆地沿着雷鬼路飞奔。 黑色的路面仿佛永无止境，路的一侧是长长的一大串两脚兽巢穴。疲惫令鸦羽四肢酸痛，但找到夜云的希望驱使着他依次迈出每只爪子。 他们很快来到了气味踪迹消失的地方，它似乎被几只两脚兽混杂的气味抹去了。 她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鸦羽问自己， 她真的 被两脚兽带走了吗？如果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找到她？ 鸦羽瞥了风皮一眼，儿子脸上绝望的表情告诉他，他俩这次想到了一起。 “我们会失去她吗？”风皮哽咽了，“我们追踪了这么远，结果她却消失在了两脚兽的爪子里？” 鸦羽想象着一群面目模糊的黑色两脚兽弯下腰，用它们笨重的爪子拎起夜云。 我甚至不敢想象两脚兽会对她做什么。 虽然那只独行猫说得好听，但鸦羽还是不打算相信尤口中多数两脚兽都是好东西的论调。 “不会的——你们看！”石楠尾用尾巴指了指两脚兽栅栏的底部，将鸦羽从绝望的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这道栅栏是由扁平的木条构成的，其中有根木条劈裂了，留下一个参差的洞口。“我敢用一个月的黎明巡逻打赌，她肯定从这里逃走了！” 鸦羽觉得这很有道理。 如果我也在受了重伤后流落此地，我 肯定会想办法离开这条雷鬼路。 “需要我过去看看吗？”石楠尾问道。 鸦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的。但要注意安全。” 石楠尾从栅栏上的小洞里挤了过去，木岔的尖刺刮擦着她的皮毛。很快，她的脸就又从洞口探了出来，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找对了！她的气味出现过。” 小队里剩下的几只猫也都跟着石楠尾钻了过去，来到一座两脚兽花园内。茂密的灌木环围着一片草坪，一直通往两脚兽巢穴的墙根。 “从现在起，你不许再犯傻。”金雀花尾警告鸣爪，“一靠近两脚兽，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鸣爪没有回答，只是热切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闪着激动的光。他显然认为这是他参加过的最伟大的任务。 他接 下来会拿这些经历吹嘘一整个月的， 鸦羽想，但他藏好了他的笑意。他随即想起他们还没完全脱离险境。 我希望这次行动真能成 为他自夸的资本， 他默默地想。 夜云的气味踪迹横穿过了数个两脚兽花园。担忧之情令鸦羽的脚掌刺痛起来，他不知道如果太阳升起、两脚兽出巢活动之后他们仍在追踪，那时将会发生什么。
而且，等我们返回营地，一星又会做何反应？
他问自己，我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他的思路被尖厉的犬吠声打断了。
“有狗！”金雀花尾大声示警。
鸦羽飞快地转过身，看到一群狗从两脚兽巢穴入口边的洞里冲了出来。第一眼看过去时，他差点儿以为那里涌出了整整一个族群的狗，但很快他就看清了它们一共只有五只而已。在任何一只猫做出反应前，他们就被狗包围封锁在了巢穴与栅栏构成的墙角里。
鸦羽抖松皮毛，尽力让自己的体型显得更大。他弓起背部，朝几只狗嘶声怒骂：“滚远点儿，跳蚤皮！”
几只狗还在上蹿下跳，它们吐着舌头，耳朵也都耷拉着。它们不断朝着几只猫的方向发起小动作的冲锋，想要咬断他们的脖子或腿，同时还不断用巨大的爪子拍击。
“我感觉它们在闹着玩儿。”石楠尾说道，“它们都还只是幼崽——小狗幼崽。”
“幼崽？”风皮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你看看它们有多大个！”
“我才不管它们是不是幼崽。”金雀花尾怒喝道，她紧紧地贴在栅栏上，想要躲开一条朝着她的口鼻舔过来的大舌头，“要是它们再不停下，我绝对会把它们的耳朵撕下来！”
“不行，别伤害它们。”石楠尾阻止道，“爬到栅栏顶上去。我来拖住它们。”
风皮立即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我不会抛下你的。”
石楠尾推了他一把：“快走啦，鼠脑子。我不会有事的。”
鸦羽能看得出，风皮坚决不想离开她。“我觉得她说得对。”他说道，“你也快上去吧。如果她真的遇险，我们随时可以跳下去帮她。”
风皮小声嘀咕了几句，不情愿地服从了命令。金雀花尾和鸣爪已经爬上了栅栏，正摇摇欲坠地寻找着平衡。风皮跳到了他们身边，然后鸦羽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石楠尾左冲右突，在几只狗崽面前反复穿插，闪躲着它们挥舞的脚掌。一看到族猫们都已撤到安全地带，她立即挥出前爪，抽在了领头的小狗的鼻尖上。
那只狗崽立即向后一跃，吠叫声中也染上了凄厉。其他几只狗玩闹的叫声也变得愤怒起来，它们咆哮着扑向了石楠尾。
但石楠尾的动作太快了，它们根本追不上她。在任何一只小狗冲上来之前，她就爬上栅栏，回到了其他族猫的身边。与此同时，两脚兽巢穴的入口也一下子敞开了。一只两脚兽出现在墙洞口，发出了愤怒的号叫。
鸦羽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快走吧。”他一边催促一边带头沿着栅栏顶前行，直到他们和那群狗崽之间隔了好几个两脚兽花园才停下脚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金雀花尾问道，“我们跟丢了夜云的踪迹，而且我也绝对不想回到刚才那个地方了。”
风皮张口就想顶嘴，但最终还是在理智考虑后放弃了。他的表情无比悲伤。
“我们到这个花园里找找看吧。”鸦羽提议道，他还不想放弃希望，“夜云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我们也许还能跟上她的气味踪迹。”
他从栅栏上跳了下去，其他几只猫也跟了上来。但即使他们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把花园搜查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属于夜云的味道。
我们还是得回头，没准儿那只两脚兽已经把狗崽都关回巢穴了。
但不等他开口，石楠尾就走过来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她用尾巴向上一指，说道。
鸦羽抬起头向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在这个两脚兽巢穴的外壁上有个离地几条尾巴高的平台，两只宠物猫正在那里打盹：一只肥胖的、皮毛乱糟糟的玳瑁色母猫和一只胸口与爪子都长着白毛的黑色公猫。
“宠物猫？”他喃喃地问，“那又怎样？”
“他们有可能见过夜云啊！”
鸦羽意识到石楠尾说得一点儿没错。
我是困傻了吗？！
他毫不犹豫地跳上高台，戳了戳那只玳瑁色胖猫的侧腹：“喂，宠物猫！别睡了！”
玳瑁色的母猫缓缓地眨了眨眼，用极不友善的眼神盯向鸦羽。“不管你是谁，你最好闭嘴。我还在睡觉呢。”她边说边皱起了鼻子，仿佛十分抵触鸦羽身上陌生的气味。
鸦羽用更大的力气捅了她一掌：“那你就别睡了。我们找你有事。”
这下那只黑色的公猫也醒了。“你是谁？你们想干吗？”他愤怒地喊道，“你不知道打扰别的猫睡觉是很不礼貌的吗？！”
花园里的石楠尾抢在鸦羽开口前大喊道：“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她转向鸦羽，又补了一句：“礼貌点儿又不会掉块肉，”然后压低嗓门，用只有鸦羽能听到的音量骂道：“你个智障毛球。”
那你是把对老师的礼貌都吃了吗？鸦羽暗想。
在等待宠物猫们回答的同时，鸦羽再次深吸空气，他感觉自己又一次发现了夜云的气味，甚至比森林里和雷鬼路边的痕迹还要清晰。他的爪垫期待地刺痛起来。
她肯定就在附近！还是说我已经出现幻觉了？
玳瑁色的宠物猫将目光从鸦羽身上移向了石楠尾，然后又看了回来。“好吧，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她不情愿地嘟囔道。
“我们在寻找一个朋友。”石楠尾解释道，其余在花园里四处搜索的族猫也都走回她身边旁听他们的对话。
“一只名叫尤的猫说她到这边来了。”鸦羽补充道，“你们认识他吗？”
“哟？”玳瑁色母猫张开嘴打了个大哈欠，“‘嘿哟’的‘哟’吗？”
“是那种树的名字。”鸦羽回答，差点儿喵呜一声笑出来。
“真奇葩。”玳瑁色母猫吸了吸鼻子，“不，我们不认识他。”
“我们要找的朋友是只黑猫，她很瘦。”鸦羽盯着玳瑁色母猫肥胖的身躯继续说道，“而且她身上很可能有还在流血的伤口。”
“你们见过她吗？”风皮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对，我们的确见过她。”黑白色的公猫答道，并瞥了玳瑁色母猫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鸦羽松了一大口气，他知道下方花园里的族猫们也都和他一样欣慰。鸣爪一跃而起，激动地欢呼起来：“耶！我们终于找到她了！”这一次，谁也没有再勒令他保持安静。
“一段时间前，她突然出现在了隔壁的花园里。”公猫用耳尖指了指族群猫们来时的方向，“但她挺诡异的……而且整天都在喵喵着要回她的‘族群’去。她说她的‘族猫’一定在找她。” “而且她还不肯陪我们玩儿追踪游戏。”母宠物猫补充道，“她总说她自己是‘武士’，追踪游戏都是哄幼崽玩儿的。” “这有什么诡异的？”风皮的颈毛一下子奓了起来，“我们就是她的族猫，我们一直都在找她。我们要带她回家！” 两只宠物猫诧异地对视了一眼，鸦羽看得出，他们没想到夜云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们还以为她把头撞坏了呢。”玳瑁色母猫承认道，“她一直在讲各种神神道道的话，比如由星星构成的猫！她还跟早就死了的猫打过架！谁会觉得这种玩意儿是真的？！” 鸦羽叹了口气。 这两只猫竟如此愚蠢！他们对星族一无所 知——与两脚兽同居的生活蒙蔽了宠物猫的双眼。 “那么，她现在到哪儿去了？”他粗鲁地问道。 “隔壁巢穴的房主把她带回家了，”公猫回答，“它们恐怕正盼着她赶紧离开呢。她简直是个刺头，而且毫无感恩之心——整天不是想着挠它们，就是想着要逃跑。” 她还在隔壁住着？一时间，鸦羽惊喜得喘不上气。他几乎无法相信在长途跋涉这么久后，他们居然真的来到了离夜云如此之近的地方。 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她！我闻到的真的就是她的 气味。 “谢谢。”他对宠物猫们说道，“你们可以继续睡觉了。”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玳瑁色的母猫一边回答一边用尾巴盖住鼻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祝你们好运。”公宠物猫说道。 鸦羽跳下高台，回到了他的族猫们身边。分隔这座花园与隔壁的栅栏是由有很大空隙的扁平木条构成的，风族猫们轻而易举地从缝隙中挤了过去。 刚一进入隔壁的花园，夜云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但他们依然找不到她的身影。 “宠物猫说了，她一直在想办法逃跑。”石楠尾分析道，“也就是说，两脚兽肯定把她关在它们的巢穴里了。” 鸣爪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我们得……到里面去？”鸦羽无法从学徒瞪圆的眼睛和奓立的皮毛中看透他到底是在激动还是在紧张。 “有可能吧。”他回答道，“我们首先得搞清楚夜云在哪儿。” 鸦羽仔细观察两脚兽巢穴，发现它的墙上有个大洞，从与地面齐平的地方向上延伸了好几条尾巴高。它也被两脚兽用那种用来堵墙洞的透明的、亮晶晶的东西封着，但鸦羽此前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墙洞。 鸦羽透过透明屏障向内看去，感到眼花缭乱。他花了好一阵才搞明白自己都看到了些什么。但他很快就无视了那些奇形怪状的两脚兽物品，将注意力集中到更让他眼熟的东西上：一个睡觉用的窝。与族群里用苔藓与蕨叶搭建的窝铺不同，这个窝是用交错的细树枝编织而成的，里面还填充着某种柔软的白色铺垫。 夜云就躺在这只窝里，她蜷着身子陷入了熟睡。鸦羽能够看到她光洁的黑色皮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的呼吸平稳而且有力，看来她一定已经从重伤中恢复了过来。一个奇怪的硬叶子一样的白色物体圈在她的脖子上，把她的脑袋围了起来。 “感谢星族！”他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与这只他本以为再也无法遇见的猫重逢了。夜云！ “太好了，她是安全的！”风皮的声音颤抖着。他把脸用力地贴到了晶莹的屏障上。 夜云在睡梦中挪了挪身子，脖子上挂着的白叶子剐蹭着柔软的铺垫。鸦羽震惊地闻出了属于另一只猫的气味，并意识到被他当成两脚兽苔藓的铺垫实际上是另一只和夜云一起挤在窝里的猫——一只圆滚滚的白毛宠物猫。 一只公的宠物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