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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长映亭溪处 第206章 他们都死了

    206.

    “疼。”

    李杳似乎觉得有几分可笑,她抬眼看着李醒清。

    “但疼不死。”

    李醒清伸手去端茶杯的手顿在半空。

    她抬眼看向李杳,慢慢收回了手。

    “我与你阿娘说过,幽潭三年后便放你自由。”

    自由。

    李杳曾经最渴望的就是自由。

    但自由二字于现在的她也很可笑。

    李醒清:“李杳,我与你阿娘不是什么好人,在你的事情上尤其是。”

    关于李杳的事,她们曾经一再产生分歧,最后又一再出尔反尔。

    直到李杳都修炼到化神期了,她们也始终不知道拿这个无情无义的徒弟(女儿)该怎么办。

    “你阿娘一再欺骗自己,总是把你当做一把刀。”

    “师父。”

    李杳打断她,盯着李醒清道:

    “你不够了解她。”

    她能预料到李醒清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要说的,不是李杳要信的。

    任由她这样抒情,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可以杀了她。”

    李醒清抬眼看着李杳,“你已然是人族第一人,若是执意恨她,为何不杀了她之后顶替她虚山寨主的身份?”

    “那师父呢?”

    李杳抬眼看着李醒清:“师父与她意见不合,为何不与她一刀两断,割袍断义?”

    李醒清面前茶杯里的水面里被风吹得皱起,波纹横生。

    李杳缓缓站起身,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

    “师父,你的软肋是师兄么?”

    李醒清嘴唇有些苍白,“不是。”

    不是。

    李杳听见了,但是信不信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无论是与不是,师兄对你一直都很失望。”

    李醒清捏着掌心,锋利的指甲刺入皮肤,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她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后又睁开。

    重新睁开过后的眼睛里少了千思万绪的纠结,如同被冻在冰层里的野草被瞬息抽去,只留下了干净的冰面。

    “他死了。”

    原本转身欲走的李杳顿时停在原地,袖子下的手捏紧。

    “怎么死的?”

    “你很伤心么?”

    另一道冰冷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一身藏蓝衣袍的许亚出现在竹门前。

    她朝着李杳走来,每一步都踩在离地二指有余的地方。

    她说过,她不会在踏足九幽台的任何一方土地。

    “丽瑶,你会替他报仇么?”

    李杳站在长廊下,看向缓缓朝着她走过来的许亚。

    许亚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走到她面前。

    冰凉的手指拂过李杳的脸,声音阴柔:

    “除了月祝,他是对你最好的人,他死在我手里,你会杀了我替他报仇么?”

    李杳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

    冰凉的大拇指放在她的眼尾,许亚看着她渐渐泛白的眸色,笑了笑。

    “心绪乱了。”

    许亚的手落到李杳的胸口处,慢慢道:

    “越是乱,它吃的便越多。”

    “直到你的七情六欲被吃完,剩下一座空壳子。”

    李杳咬紧了后槽牙,看着许亚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许亚。

    这两个几乎做主她一生的人,让她遍体生寒,也让她恨不得亲手将她挫骨扬灰。

    看着她的眼睛,许亚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李杳的脸上。

    李杳偏过头,舌尖顶着发麻的侧脸。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产生恨意。”

    李杳面无表情的转过脸,看向许亚。

    “许月祝呢?”

    被打了一巴掌对于李杳来说不算什么,被许亚说是无能之人更是无关痛痒。

    她不欲反驳自己是无能之人,也不想说一直躲在虚山藏头露尾的许亚同样有恨意。

    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在激怒许亚。

    包括询问许月祝。

    “她与你师兄的仇,哪个会更重要。”

    许亚看着李杳泛红的侧脸,眼里闪烁着幽光,如同一条藏在阴湿处的蛇,竖直的蛇眼直勾勾地盯着李杳。

    “阿娘,无论这二者怎么权衡,都会比我重要。”

    李杳掀起眼皮子,眼睛无波无痕。

    她看着许亚,道:

    “赤魂果我已经取了回来,先进屋了。”

    李杳抬脚朝着竹屋里走去,等她消失在长廊尽头,许亚才抬起眼皮子。

    白皙轻薄的眼皮子抽动了片刻,一条细小的丝线在她眼皮子底下蠕动。

    李醒清看着她皮肉之下蠕动的视线一样的东西,缓缓收回视线。

    隔绝声音的结界出现在二人周围,许亚抬脚走到李醒清面前坐下。

    许亚抬了抬手指,装着赤魂果的盒子在两个人眼皮子底下被打开。

    赤魂果飞到她手里,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泛着青白,宛如血色都被掌心的赤魂果吸干净了一样。

    片刻后,赤魂果从许亚的手掌飞回了盒子里,等盒子合上以后,她才抬眼看向李醒清。

    “倘若你和她一样,继承了赤血树的血脉,渡劫之后也不会伤了根骨。”

    李醒清扭头,看着院子外的竹林。

    风缠着竹叶共舞,竹枝像无人教导的孩子一样张牙舞爪。

    “我与她不一样。”

    李醒清看着那身不由己的竹林,缓缓转回头,抬起眼看向对面的蓝衣女子。

    “我太糊涂了。”

    李晚虞不承认自己的糊涂,但李醒清承认了。

    她爹,她师父,还有兄长和师兄,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她至此一生,都是一个糊涂之人。

    李醒清手里出现一壶酒,她将酒倒进面前的空杯子里。

    她端着杯子,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

    辛辣入喉,刺激着肺腑。

    她抬眼看向许亚,扯着嘴角笑。

    “酒断人肠,谓之穿肠毒药,可是她却偏偏喜欢这‘毒’。”

    “许亚,她年纪那还那样小,为什么会喜欢这烈酒呢?”

    许亚看着她,平静道:

    “朱衍死了,所以你也要疯了是么?”

    “不关他的事。”

    李醒清盯着她,“我只说她。”

    “我让她姓李,让她跟着兄长去渡劫,到头来,李家没了,我爹死了,我兄长当了和尚。”

    李醒清站起身,她明明只喝了一口酒,却醉的站不起身。

    她看着许亚:“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李家就剩下她和李杳了。

    李醒清的语气怅然若失,转身缓缓地朝着茶炉走去。

    许亚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了,她才缓缓地收回视线。

    她看着李醒清留在原地的酒壶,悠悠的酒香从壶口蔓延出来,像一阵挥散不去的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李醒清没问出口,但是许亚却懂了她的意思。

    值得么。

    为了报过往的仇,伤害还活着的人,值得么。

    风吹起酒香,散落在地上的酒水宛如一滩浸满了花香的脂膏,莹莹不断地发出香味。

    房间里打坐的李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打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被打翻在地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