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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长映亭溪处 第415章 银宝番外三

    415.

    三月初二那天,是金宝和银宝的生辰。

    城主府很是热闹,来来往往都是熟人。

    经辇特意去水杨林摘了两箱葡萄,他拎着一串葡萄到金宝面前。

    “我知道师弟什么都不缺,但是做师兄的不能什么都不送,送两箱葡萄意思一下。”

    伞姑站在椿生面前,递给他一个瓷瓶。

    “这是瓶子里的是幽冥之水,以此画阵,可以凝聚已经消散的魂魄。”

    银宝看着面前的瓷瓶,“给我这个做什么,我用不着这个。”

    “你且拿着吧,或许日后有用。”

    她和李杳都是化神期,但是她是灵妖,对天道运行的感知更为敏锐。

    李杳站在不远处,转头看向一旁的溪亭陟。

    “你给驿站发请帖了吗?”

    溪亭陟示意他看向院子里的角落处,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老人。

    “陈县令已经来了,想来那个小姑娘不会来。”

    李杳看着院子里的银宝叹气,“算了算了,我不管了。”

    或许是宿印星的卦象有误,又或许是时机未到。

    *

    驿站内,李今穿着一身布衫,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缠着,她专心致志地画着面前的草图,图纸上是一艘船。

    “郡主,今日是少城主生辰宴,你何不去与地蓝的少城主结识一番?”

    李今手里的笔一顿,不过瞬间又恢复自然。

    “陈府尹已经去了,我再去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淡,像是脑后藏青色的发带,藏进了风里。

    李椿生不想见到她,她何必去自讨无趣。

    她放下手里的笔,抬眼看着窗外的桃树,只见桃树枝上已经长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开春了,她也要走了。

    *

    城主府,何罗鱼靠着金宝的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铜壶。

    “咱什么时候去看海啊?你不是说今年要带我去看海的吗?”

    金宝当着溪亭陟和李杳的面没有喝酒,他拿起桌上的葡萄,塞了一把堵住何罗鱼的嘴。

    “你先别说话。”

    李杳抬眼看向他,“今年要出海?”

    金宝挠了挠头,“没有,就去海边看看,看看就回来。”

    “海上不比陆地,一切小心一些。”

    李杳道。

    金宝舔了舔嘴唇,“我知道的。”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椿生,“你呢,今年什么打算?”

    “回溪亭府当少主。”

    “你年年都这样说,但年年都回和尚庙。”

    金宝当面蛐蛐道,“你今年要是再不回去,祖母又该给我传信了。”

    每当银宝不回去的时候,溪亭央忱都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让他回溪亭府。

    但是他在外面野惯了,不爱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今年会回去的。”

    *

    一直到晚上,眼睛都画得酸涩了,李今才放下手里的草图。

    “郡主画了一整天了,可要出去走走?”

    在她跟前伺候的侍女道,“听说今日是两个少城主的生辰宴,城主特地从幽州请了戏班子,晚上的时候还有会放烟花。”

    城中里的确很热闹,李今一出驿站的门便感受到了。

    她站在驿站门口,看着一个长了两个兔耳朵的小孩从她面前走过,手里还拿着糖葫芦。

    或许是看见她一直盯着他看,小兔妖道:

    “今日少城主过生辰,城里的糖水铺和糖葫芦都不要钱,你自己去找卖糖葫芦的老树妖拿,不要盯着我的看。”

    小兔妖的声音脆生生的,又像是男娃娃,又像是女娃娃。

    跟在李今身后的侍女道:

    “郡主,地蓝城当真不一样。”

    李今知道她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即便如今人妖互通,妖族可以凭着一张通行证到人族,但是在真正的人族地界,也少有看见一只妖怪公然顶着耳朵走来走去,更别提用妖身做生意。

    她走到街口处,看见了兔妖嘴里的老树妖。

    那是一棵修行了千年的槐树,每一根槐树枝桠上都搀着一串糖葫芦。

    “老槐老槐,给我一串糖葫芦。”

    一个小孩从李今身边跑过,他站在树下,大声喊道。

    老槐树放低一束枝桠,“自己拿。”

    老槐树的声音远比李今想象的和蔼,他将糖葫芦送到小孩面前,等小孩拿走以后,他看着小孩跑走的背影,道:

    “慢些跑,别摔了!”

    人族小孩背对着他挥挥手,“不会的!”

    老槐树笑了两声,“这调皮娃娃。”

    他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李今,主动伸了一树枝桠过去。

    “小姑娘可是要糖葫芦?这条树枝上的都是最好的,你自己挑,都不要钱。”

    李今垂眼,刚伸手拿过一串糖葫芦,余光瞥见了站在槐树侧边的人。

    “小城主,你怎么来了?”

    老槐树又将枝桠伸到李椿生面前,“吃糖葫芦吗,老树请你吃。”

    李椿生瞥了一眼递到面前的糖葫芦。

    “阿娘付得钱,怎得变成你请了?”

    老槐树笑了两声,浑身的枝桠都在颤。

    “老树借花献佛,小城主莫要拆穿。小城主可要尝尝糖葫芦?”

    “不要。”

    “不要老树就要收回去了。”

    “哎!”金宝出现在银宝身后,一只手搭在银宝身上,长臂一伸就拿下了一串糖葫芦。

    “他不吃我吃。”

    金宝看着拿着糖葫芦站在不远处的李今,又扭头看了看银宝。

    “这不是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椿生便拉开他的胳膊,转身便走。

    金宝一愣,看了看银宝的背影,又看向站在原地的李今,嘴里嚼着糖葫芦。

    见着人家就躲是什么意思?

    李今看着少年郎的背影,又垂眼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

    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金宝站在槐树底下,又咬了一颗糖葫芦叼进嘴里,拿着半串糖葫芦也朝着李今的方向走去。

    “小郡主。”

    站在河边的李今回头看向柳树下的金宝。

    她知道这是李椿生的同胞哥哥,除了神情二人近乎一模一样。

    金宝上前,看着河水里的纸船,纸船上放着一截蜡烛,照得河面上很亮。

    “这些纸船都是城中的妖怪和人祈愿用的。”

    金宝走到河边,蹲下,捞起一艘纸船。

    “我和小椿生年年都过生辰,但是年年都没什么愿望。那时候地蓝刚开始有捉妖师和人,你知道最近来地蓝城居住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吗?”

    李今没说话,金宝便接着道:

    “都是一些活不下去,只能来这边塞之地求一条生路的人。他们要么是穷到卖儿卖女难以果腹的人,要么就是朝不保夕在妖族处处被追杀的小妖。”

    “他们有愿望,所以每年我和小椿生过生辰的时候,会让所有人都把愿望写在纸船上,如果在我看见之前,纸船都还没有沉没的话,我会挑一些给他们实现。”

    金宝展开手里折纸船的纸,将纸展开给李今开。

    “这艘纸船的主人是城门口卖手绢的小姑娘。”

    李今看着纸,那纸上写着“希望今天的手绢全部卖掉”。

    金宝收起纸,“她其实不会写字,这个愿望应该是旁边的穷书生给她代写的。”

    金宝走到她面前,“我听说人族皇室是凡人的信仰,他们害怕皇家威严,但是也靠着皇室治理天下,才有他们一线生机。你是皇室之人,应该比其他人更懂百姓疾苦是为何所致。”

    李今垂眼,“为何与我说这些?”

    “我觉得你和他不一样。”

    金宝看着她,“他不懂这些,素来漠视人命和疾苦,我觉得你兴许能感化他。”

    金宝离开后,李今站在河边,看着河里的纸船。

    她抬脚走到河边,学着金宝的样子,捞起了河里的纸船。

    她拆开纸船,纸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

    ——我要嫁给少城主!跟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李今一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便是他只挑着一些愿望实现的原因么?

    “这些蠢事,只有溪亭安会上心。”

    他站在河边的台阶上,看着河边蹲着的李今。

    李今抬头看向他,沉默片刻。

    “这并非是蠢事。”

    李今缓缓站起身。

    “寡人不立,独木难支,城中的妖和人都是城主的子民,唯有子民过得幸福,城主这个位置才有意义。”

    李椿生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已经长开了,和六年前那个憔悴的模样不一样,而且也会顶他的嘴了。

    六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寄住的小哑巴。

    “随便你。”

    李椿生转身便走,李今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纸。

    她没有去追李椿生,留在河边笨拙地将手里的纸船复原,又将纸船放回水里。

    她原想目送着纸船离去,但纸船刚离开岸边,便直直没入水中。

    李今:“…………”

    她无意折损这姑娘的愿望,此番实乃无心之举。

    跟着她的侍女已经被她遣回去了,她想独自一人逛逛。

    再次路过那棵老槐树时,老槐树身上的糖葫芦已经少了很多。

    马上就是子时了,街上的人也很少。

    老槐树一眼便在三俩行人中认出了李今,他看着李今手里没动的糖葫芦。

    “你可是不喜欢吃甜食?”

    李今微顿,垂眼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将糖葫芦递给老槐树。

    “老先生将糖葫芦收回去吧。”

    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老槐树也接过了她手里的糖葫芦。

    “你啊,和小城主一样,小小年纪就把糖戒哝。”

    “小城主小时候喜欢吃甜的,把牙吃坏了,城主寻了好多法子才让小城主的牙重新长起来,自那以后,小城主便少有吃糖了。”

    李今知道他嘴里的小城主是李椿生,少城主才是溪亭安。

    她站在槐树底下,“你活了多久了?”

    “不多不少,整整一千年了。”

    “我是草木之灵,千百年都难以成精,等我有灵识的时候,身体已经快要是一具枯木了。”

    老槐树道,“虽然能修炼,但已经为时过晚了。”

    “只要能修炼,何惧为时过晚。”

    李今道,“这世间也并非修炼这一件事,我觉得老先生卖糖葫芦也很好,只要活着的时候,老先生觉得有一件事,或者有一天活得有意义,那便值得生出灵识。”

    “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活得到比我这老不死还通透。”

    老槐树伸出一条枝桠到李今面前,“你不喜欢吃糖葫芦,我便把我的宝贝给你。”

    李今看着藤条上有一片闪光的叶子,“这是何物?”

    “千幼叶。”

    “此物有何用?”

    “烧了它,能招魂。”

    *

    李今走那天,是个晴天。

    她出地蓝城门的时候,溪亭安突然骑着一匹马,走到她轿辇旁边。

    “春日里风大,恐再有尘暴。我刚好也要南下,不如送郡主一程。”

    李今闻言,顿时道:

    “谢少城主。”

    虽然长着一样的脸,但她知道这不是李椿生。

    城楼上,李杳看着轿辇旁边骑马的白衣少年郎,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墨衣少年。

    “你哥哥都走了,你何时启程?”

    十七岁的少年郎道:

    “不急,等阿娘院子里的梨花都开了我再走。鎏朱让给我给他补一壶梨花酿。”

    鎏朱是那只凤凰,本体是一把颜色暗红近黑的长弓。

    凤凰窝在他的头发上,探出头。

    “我何时说我要喝梨花酿?”

    银宝顿时冷脸。

    鎏朱顿时识时务道:

    “是,我要喝他亲手酿的梨花酿,必须是今年开的梨花,今年酿的酒,往年我都不稀罕。”

    李杳看着他耍小脾气的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都比阿娘高了还耍小脾气。”

    李杳记得以前他生气了就会背对那个人不说话,小小的一团缩在床角或者墙角。

    银宝看了她一眼。

    李杳笑道:

    “你要留,我和你爹也不会赶你走,你留下来,城中的女妖想来会很高兴。”

    *

    无垠的沙漠里,缩小了的何罗鱼立在金宝的肩膀上,下一瞬间,它跳进李今的轿辇里。

    李今吓了一瞬,往后挪着身子。

    何罗鱼蹲在角落里,大张着鱼嘴。

    “好险好险,差点被晒死了。”

    “蠢鱼,赶紧出来。”

    金宝在外面喊道,“你别惊扰了小郡主。”

    “我才不要出去,外面晒死了。”

    何罗鱼大喊道,“你自己搁外面晒着吧。”

    “你……”

    “无妨。”李今掀开轿辇的帘布,看着外面的金宝,“让它留在这里吧。”

    她看得出来,李椿生的哥哥修为不低,即便顶着这样的烈日,依旧闲散地像是徽州城里踏春的纨绔公子。

    她看向一旁的侍女,看见侍女头上的汗水润湿了头发。

    “鹊枝,你去通知带队的人,寻个阴凉的地方歇歇,喝口水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