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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聊斋笑死人 第160章 《头滚》

    苏老爹那天午后,眼皮子格外沉。

    窗外的蝉鸣都透着一股子“再睡会儿”的魔力,不同于往日的喧嚣。

    他刚在床上躺平,准备跟周公深入交流一下人生感悟。

    地面忽然轻轻一震,幅度不大,却也扰了清梦的开端,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苏老爹以为是隔壁老王又在院子里练那套祖传的“蛤蟆功”,力道似乎比昨天大了些。

    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未竟的梦境。

    床底下,却传来“咯吱咯吱”的异响,仿佛有巨型耗子在磨牙,声音比寻常耗子大了百倍,带着一种沉闷的回响。

    苏老爹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家里遭了白蚁,连床板都啃上了,这可比房梁遭殃严重多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想坐起来,动作却不如年轻时那般利索。

    没等他挺直腰杆,一个硕大无朋的玩意儿,就从床底下缓缓升了上来,带着一股陈年土腥气。

    那是个头。

    一个光溜溜、油光锃亮的人头,足有磨盘那么大,皮肤细腻得不像凡物。

    它没有脖子,就那么孤零零地杵在床底下,还慢悠悠地转着圈,似乎在打量这屋里的陈设,眼神空洞却又好像在审视。

    苏老爹眼珠子差点从框里弹出来,比上次看到邻居家母猪上树还要震惊。

    他嘴巴张了张,想喊。

    嗓子眼儿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微弱的“嗬嗬”声。

    那大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对苏老爹床底下积攒的灰尘不太满意,甚至微微皱了皱并不存在的眉头。

    它甚至还轻轻“啧”了一声,充满了对卫生状况的鄙夷,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苏老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并非纯粹因为害怕,主要是感觉受到了某种人格侮辱,比被人当面指出袜子穿反了还难堪。

    他寻思,这年头,连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脑袋都开始搞卫生评比了吗,标准还挺高。

    这玩意儿,比他家那头不爱洗澡的懒猫还讲究,那猫至少不会用眼神批评。

    大脑袋又转了两圈,大概是觉得这屋里也没啥好看的,或者它的颈椎(如果它有的话)需要活动。

    它打了个哈欠,那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冬瓜,一股奇异的气流扑面而来。

    然后,它又慢悠悠地沉了下去,如同潮水退去一般无声无息。

    地面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床底下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边缘光滑得有些诡异。

    苏老爹瘫在床上,半天没缓过劲儿,四肢还有些发软。

    他不是被吓的。

    他是被气的。

    这算什么事儿。

    自家床底下成了公共观光点了,还没收门票。

    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懂礼数了。

    苏老爹越想越憋屈,一口气没上来,觉得胸口闷得慌,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捂着胸口,觉得那大脑袋旋转的劲儿,好像还在自己脑子里转悠,带着眩晕感。

    晕乎乎的,看东西都带重影。

    从此,苏老爹就落下了个病根,来得莫名其妙。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后遗症。

    就是一看见圆形的东西,尤其还是会转的,他就头晕眼花,外加胸闷气短,比晕车还难受。

    家里的石磨也不敢用了,看着就犯怵。

    孩子玩的陀螺也给收了,生怕刺激到他。

    吃饭的圆桌都差点让他给劈了,换成了四方桌才消停。

    太医来看了,都说脉象平和,没什么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苏老爹自己清楚,他是被那颗没礼貌的旋转大脑袋给“内伤”了,一种精神上的创伤。

    没过多久,苏老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看着窗外飘过的一朵圆滚滚的云彩,又犯了晕,那云彩转得尤其欢快。

    这一晕,就再也没醒过来,走得十分突然。

    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三分气愤,七分无奈,仿佛还在跟那个大脑袋较劲。

    街坊邻居都说,苏老爹这是被“地气”冲撞了,毕竟那坑出现得太蹊跷。

    只有苏举人苏贞下心里门儿清,他爹这是遇见了千年不遇的“没品”妖怪,而且是个有强迫症的妖怪。

    苏举人的叔父,苏二叔,是另一番光景。

    苏二叔是个风流种子,听说了侄子家床底下出过“大头”奇闻,不但不怕,反而觉得新奇,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他觉得,这肯定是某种“地灵”显圣,与众不同。

    说不定还能沾点仙气,或者,至少能沾点与众不同的运气,尤其是桃花运。

    苏二叔最近看上了一个城南摆摊卖胭脂水粉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与众不同,颇有风情。

    小娘子眼波流转,勾得苏二叔魂都快没了,比三伏天喝冰镇酸梅汤还舒坦。

    他寻思,得找个有“噱头”的地方,才能显出自己的不凡,让小娘子刮目相看。

    苏贞下家那间“闹鬼”的卧房,不就正好,自带神秘气氛。

    苏二叔花言巧语,把小娘子约到了苏贞下家中,特意选了那间“出过奇迹”的屋子,避开了苏贞下的耳目。

    他还特意跟小娘子吹嘘:

    “此乃福地,曾有神明显灵,能助人事和谐。”

    小娘子掩嘴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似乎对这“福地”也颇为好奇。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气氛刚刚好。

    苏二叔心满意足,觉得今晚定能成就好事,比科举中第还让他期待。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苏贞下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声音尖锐得刺破了夜空。

    声音是从他叔父苏二叔借宿的那间屋里传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恐惧。

    苏贞下赶紧披衣起身,提着灯笼就冲了过去,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屋门大开着,冷风灌入。

    苏二叔躺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恐,嘴巴微张。

    他身下,一滩血迹慢慢洇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那位胭脂小娘子,却不见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

    屋里值钱的细软,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苏贞下心里咯噔一下,比冬天掉进冰窟窿还冷。

    官府派人来查,场面一片混乱。

    仵作验了半天,说苏二叔是被人用簪子一类的尖锐物刺中了要害,手法利落。

    一击毙命,没有过多挣扎。

    至于凶手,大家都猜是那个胭脂小娘子,毕竟她嫌疑最大。

    图财害命,这是最常见的推断。

    可苏贞下总觉得不对劲,事情透着古怪。

    他叔父虽然风流,但不至于蠢到被个小女子轻易放倒,平日里也练过几手庄稼把式。

    他悄悄检查了那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床底下那个曾经冒出过大脑袋的坑,还在那里,比之前似乎深了一点点。

    坑边,似乎多了一些细碎的、亮晶晶的粉末,像是某种劣质胭脂的残渣,带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苏贞下猛地想起苏老爹临终前那副气鼓鼓的表情,以及对圆形旋转物体的恐惧。

    他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的念头。

    莫非,那个旋转大脑袋,是个有洁癖,还特别讨厌劣质化妆品的妖怪,品味独特。

    它上次是被苏老爹床底的灰尘气走的,拂袖而去(如果它有袖子的话)。

    这次,是被那小娘子身上廉价刺鼻的胭脂味给熏了出来,忍无可忍。

    然后,在混乱中,苏二叔就不明不白地挂了,成了牺牲品。

    苏贞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门歪道加上无厘头的荒诞,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离奇。

    他爹死于“被围观”加“被鄙视卫生”,走得憋屈。

    他叔父死于“约会地点没选对”加“同伴用了三无产品”,死得冤枉。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简直是飞来横祸。

    苏贞下叹了口气,觉得自家风水,可能真的出了点让人一言难尽的问题,专克苏家人。

    他决定,明天就请个法师,好好给这宅子做做法事,驱邪避凶。

    首先,得把床底那个坑给填了,用水泥封死。

    其次,以后家里来客,必须强调,素颜,或者用高级货。

    尤其是不能用三块钱一大饼的劣质胭脂,气味太冲。

    万一那大脑袋再出来旋转,谁受得了那股劲。

    它转它的,可别再连累苏家的人了,苏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苏贞下觉得,这比什么杀身之祸都更让人头大,防不胜防。

    毕竟,被一个有品味有洁癖还可能对化妆品过敏的旋转大脑袋惦记上,这日子还怎么过,简直是噩梦。

    他默默地在心里给那颗神秘的大脑袋打上了一个标签:挑剔的、易怒的、且有固定出没地点的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