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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聊斋笑死人 第295章 《三朝元老》

    钱中堂最近很得意。

    他告老还乡,斥巨资建了座祠堂,黄花梨的梁柱,汉白玉的台阶,连门上的铜钉都比旁人府上的大三圈。

    落成那天,钱中堂大宴宾客,酒过三巡,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开始追忆峥嵘岁月。

    他自称本是前明忠良,奈何天数已尽,不得已才降了流寇,后来又顺应天命,辅佐新朝,这才有了今日的太平盛世。

    “我这辈子,起起落落,也算是个传奇了。”

    宾客们纷纷附和,马屁拍得震天响,就是没人敢接“传奇”这两个字。

    毕竟,钱中堂的“传奇”经历,翻译过来就是反复横跳。

    第二天一早,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钱中堂的卧室。

    “老爷,不好了,祠堂里……闹鬼了!”

    钱中堂睡眼惺忪地赶到祠堂,只见正堂上方,赫然多了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

    “三朝元老”。

    钱中堂一愣,随即捋着胡子笑了。

    “哎,不知是哪位贤达,如此懂我。”

    他觉得这四个字总结得相当精辟,简直是他一生的缩影。

    匾额两边还有一副对联。

    上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下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

    这下钱中堂看不懂了。

    宾客们也围着这副对联,交头接耳,百思不得其解。

    “这数字什么意思?是夸中堂大人博闻强识,会算数?”

    “下面这句倒是好话,都是儒家圣言,只是……”

    “只是什么?”

    “好像……缺了点什么?”

    一个读过两年私塾的小师爷,盯着对联,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钱中堂脸色一沉。

    “你笑什么?”

    小师爷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讲。”

    小师爷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

    “老爷您看,这上联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不是忘了‘八’?”

    “忘八?”

    钱中堂念叨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

    旁边一个机灵的食客,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小师爷又指着下联。

    “这下联,孝、悌、忠、信、礼、义、廉,乃是七德,唯独……唯独缺了一个‘耻’字。”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

    忘了“八”?

    无“耻”?

    王八。

    无耻。

    再配上中间那块“三朝元老”的匾额。

    这他娘的哪里是夸人,这简直是把钱中堂的脸皮扒下来,挂在墙上,还用大喇叭对着全城广播。

    钱中堂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端着茶杯的手开始发抖,滚烫的茶水洒在锦袍上,他却浑然不觉。

    “拆了!给我把它拆了烧了!”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匾额和对联很快被劈成了柴火,可钱中堂的“美名”却插上翅膀,一天之内飞遍了全城。

    钱中堂气得三天没吃下饭,正琢磨着怎么把那个暗中搞鬼的家伙揪出来千刀万剐,门房又来报。

    “老爷,您以前在辽东镇时的一个老部下,洪先生,前来拜见。”

    钱中堂精神一振。

    总算来了个自己人。

    洪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一进门就对着钱中堂行了跪拜大礼,眼含热泪。

    “老将军,末将终于又见到您了!”

    这一声“老将军”,叫得钱中堂心里熨帖无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而不是现在这个被全城人嘲笑的“无耻王八”。

    钱中堂连忙扶起他。

    “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兄弟。”

    洪先生起身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泛黄的文稿,恭恭敬敬地呈上。

    “老将军荣归故里,末将不才,特寻来一篇旧文,为您贺喜。”

    “哦?是何文章?”

    钱中堂来了兴致,觉得这是个挽回颜面的好机会。

    洪先生却把文稿又收了回去。

    “老将军戎马一生,眼神怕是不济了,不如由末将为您朗读,以壮声色。”

    “好,好,你读,我听着。”

    钱中堂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摆出一副聆听颂歌的架势。

    洪先生清了清嗓子,展开文稿,用一种抑扬顿挫、悲愤交加的语调,高声朗诵起来。

    “维大明崇祯十五年,岁次壬午,皇帝遣使,致祭于辽阳殉国忠勇大将军钱公之灵曰……”

    钱中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崇祯?

    殉国?

    祭文?

    这他娘的不是当年朝廷以为他战死在辽阳后,崇祯皇帝亲笔写的悼词吗?

    只听洪先生越念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哭腔。

    “……将军身先士卒,血染疆场,以身许国,壮志未酬,呜呼哀哉!忠魂不灭,永昭日月……”

    祠堂里的宾客们一个个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钱中堂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不是在听祭文,而是在被人用蘸了盐水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抽着脸。

    他想喊停,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洪先生念完了最后一个字。

    “尚飨!”

    他猛地合上文稿,对着钱中堂那张活生生的脸,放声大哭。

    “将军啊!您死得好惨啊!”

    哭声响彻云霄,余音绕梁。

    哭完,洪先生擦干眼泪,把那卷祭文往钱中堂面前的桌子上一放,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满堂宾客和一具“活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