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中二十一克 《清风不解语》·＜肆＞
## 第四章 残垣记忆
晨雾中的陆家老宅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残破的飞檐刺破灰蒙蒙的天空。十年风雨侵蚀，曾经雕梁画栋的宅院只剩下骨架，焦黑的木梁和断裂的石柱无声诉说着那夜的惨烈。
陆清风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白发被晨雾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看似平静，实则体内鬼神之力正剧烈翻涌——踏入这片充满死亡记忆的土地，对原主身体残留的意识冲击远超预期。
\"还好吗？\"解雨臣撑着一把黑伞走近，伞面倾斜向他，\"你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陆清风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被大门上的一道痕迹吸引——五道深深的爪痕，从一人高处一直延伸到地面，像是某种巨兽留下的。但系统分析显示，这是人为制造的痕迹，为了掩盖真正的武器伤。
\"这个……\"他伸手触碰爪痕，指尖刚接触到焦黑的木头，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火焰。惨叫。一个白发男孩被推入密室。黑衣人们胸前的蟠龙纹。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清风！\"解雨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陆清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插入泥土，仿佛这样才能锚定自己不被记忆洪流冲走。
\"没事。\"他勉强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绊了一下。\"
解雨臣眯起眼睛，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体贴地没有追问：\"正门被封了，走后院。\"
两人绕到宅子西侧。这里围墙倒塌了大半，野草从裂缝中蓬勃生长，几乎淹没了小路。解雨臣走在前面，熟练地用折扇拨开带刺的灌木。
\"你常来？\"陆清风注意到他对路径的熟悉。
解雨臣脚步微顿：\"来过几次。\"他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回头看了陆清风一眼，\"你父亲的书房在哪？\"
\"东侧……二楼。\"陆清风下意识回答，随即意识到失误——他应该\"不记得\"才对。
但解雨臣只是点点头，仿佛没注意到这个破绽：\"先去那里。灭门那晚，陆叔叔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书房。\"
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中庭。每走一步，陆清风都能感受到原主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这里是练武场，小时候他常在这里看父亲习剑；那边是荷花池，夏日里他和侍女们偷摘莲蓬；拐角处曾有棵老梅树，母亲最爱在树下弹琴……
\"到了。\"解雨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书房所在的东侧小楼奇迹般地保存相对完好，只是木质楼梯已经腐朽不堪。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尚且坚固的部分上楼，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木材不堪重负的呻吟。
书房门半开着，上面布满了蛛网和灰尘。解雨臣刚要推门，陆清风突然拦住他：\"等等。\"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门框下方——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线横在那里，上面沾着某种暗红色物质。
\"陷阱。\"陆清风轻声道，\"血线。碰到会触发机关。\"
解雨臣挑眉：\"十年了还有效？\"
\"不是十年前设的。\"陆清风指向细线断口处，\"新的。有人来过。\"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动作。陆清风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精准地掷向细线另一端。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数支暗箭从门楣上方射出，深深钉入对面墙壁——箭头发黑，显然淬了毒。
\"专业手法。\"解雨臣评价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汪家的风格。\"
陆清风没有接话。他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龙涎香，汪家高层惯用的熏香。有人近期来过这里，而且很可能是汪家人。
书房内部一片狼藉。书架倾倒，古籍散落一地，墙上挂着的水墨画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但陆清风的注意力立刻被西墙吸引——那里原本挂着陆家族谱，现在只剩几个空钉子，而墙面上布满了利器划痕，像是有人疯狂地想要抹去什么。
\"奇怪。\"解雨臣用折扇拨开地上的碎纸片，\"灭门案后九门派人来搜查过，报告说书房完好无损。这些破坏是后来造成的。\"
陆清风走向父亲的书桌。桌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右侧第三个抽屉把手上有新鲜的划痕。他试着拉开抽屉——锁着的。
\"让我来。\"解雨臣从发间取下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簪，三两下就撬开了老式铜锁。
抽屉里只有一本残破的线装书，封面用篆书写着《山海异闻录》。陆清风刚拿起书，一张泛黄的纸条就从书页中飘落。
解雨臣眼疾手快地接住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鬼神降世，白发金瞳，陆氏血脉，封印之器。\"
\"什么意思？\"解雨臣皱眉，\"这看起来像是……\"
陆清风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有人来了。\"
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不止一个人。解雨臣迅速将纸条塞入袖中，拉着陆清风躲到倾倒的书架后方。透过缝隙，他们看到三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胸前隐约可见蟠龙纹样。
\"再搜一遍。\"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家主说那本书一定还在这里。\"
\"已经找过七遍了。\"另一个抱怨道，\"说不定早就被九门的人拿走了。\"
\"闭嘴！继续找！\"
陆清风和解雨臣屏息凝神。黑衣人们翻箱倒柜，甚至拆开了墙板，却始终没发现书架后的两人。搜查持续了近半小时，最终以失败告终。
\"撤。\"为首的黑衣人恼火地说，\"回去报告。记住，特别留意白发金瞳的人，见到立即格杀。\"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两人才从藏身处出来。解雨臣的脸色异常凝重：\"他们在找你。\"
陆清风没有否认。那张纸条和黑衣人的话已经说明了很多——陆家灭门与鬼神传说有关，而他现在的特征完全符合\"白发金瞳\"的描述。
\"书里有什么？\"解雨臣凑近看他手中的古籍。
陆清风快速翻阅。这是一本记载上古传说的杂记，其中几页被特意折角，讲述了一个名为\"夜溟\"的鬼神被封印在人间的故事。最关键的是，书中夹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陆父与一个酷似张起灵的男子站在一起，背景是青铜门！
\"这是……\"
\"青铜门。\"解雨臣倒吸一口冷气，\"陆叔叔认识张家人？\"
陆清风刚要回答，突然浑身一颤——照片背面有字，是他父亲的笔迹：\"封印将破，夜溟苏醒，吾儿清风乃关键。若我不测，速寻张起灵。\"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陆清风感到体内的鬼神之力突然沸腾，仿佛被这句话唤醒。白发无风自动，眼中金芒不受控制地流转，他急忙闭眼，却已经晚了。
\"你的眼睛……\"解雨臣惊讶地低呼。
陆清风转身就走，他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力量暴走会毁了整个陆宅。但刚踏出两步，就被解雨臣一把拉住手腕。
\"别跑！\"解雨臣出人意料地没有追问眼睛的事，而是将他的手紧紧握住，\"那些黑衣人可能还在外面，我们得另找出路。\"
奇怪的是，解雨臣的触碰竟然让体内躁动的鬼神之力稍稍平静。陆清风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解雨臣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像一道温暖的锁链，暂时禁锢住了那股狂暴的力量。
\"书房有密道。\"他听见自己说，\"父亲……曾经提过。\"
他们在北侧书架后找到了机关——一个不起眼的麒麟雕像，转动它的角，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楼梯。
密道阴冷潮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解雨臣打开手机照明，微弱的蓝光映出狭窄的通道。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松开交握的手。
\"你早就知道。\"陆清风突然开口，\"关于鬼神的事。\"
解雨臣的脚步顿了一下：\"只知道皮毛。解家古籍里提到过''夜溟''，说是上古时期被封印的鬼神，每隔千年就会借助特定血脉苏醒。\"他紧了紧握着陆清风的手，\"但我没想到会是你。\"
\"如果我说……\"陆清风声音低沉，\"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陆清风呢？\"
通道突然到了尽头，一堵石墙挡住了去路。解雨臣松开他的手，开始摸索墙壁寻找机关：\"什么意思？\"
陆清风没有立即回答。他帮着寻找机关，手指在某块凸起的石砖上停顿——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家族徽。按下石砖，墙面缓缓移开，露出外面刺目的阳光。密道出口竟在一里外的竹林里。
\"意思是，\"陆清风踏出密道，转身面对解雨臣，\"十年前的陆清风已经死在火海里。现在的我……只是借用他躯壳的某种存在。\"
解雨臣的表情凝固了。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他脸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可测。陆清风等待着对方的恐惧或厌恶，甚至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
然而解雨臣只是上前一步，抬手拂去陆清风肩头的一片竹叶：\"那你为什么还要查陆家灭门案？\"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意料。陆清风一时语塞，系统疯狂计算着各种应对方案，却找不到一个能解释他行为的合理解释。
\"任务。\"最终他选择部分真相，\"这具身体的执念……必须完成。\"
解雨臣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笑了：\"所以你还是''他''的一部分，否则不会受原主执念影响。\"他转身走向竹林外，\"走吧，天黑前得赶到镇上。汪家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陆清风跟上他，心中困惑不已。解雨臣的反应太过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一切。更奇怪的是，当他说自己不是\"陆清风\"时，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这不该发生，鬼神没有情感。
竹林外是一条荒废的小路，远处可见村庄的轮廓。两人沉默地走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傍晚时分，他们找到一家简陋的客栈住下。老板是个独眼老人，对两位衣着不凡的客人投以怀疑的目光，但在解雨臣拍出几张百元大钞后立刻变得殷勤起来。
\"只有一间房了。\"老人搓着手说，\"但很干净，两位少爷将就一晚？\"
解雨臣看向陆清风，后者微微点头。房间确实简陋但整洁，一张双人床，一个小方桌，角落里摆着洗脸架。窗外是逐渐暗沉的天色和远处起伏的山影。
\"你先洗。\"解雨臣放下背包，检查着门锁，\"我守着。\"
陆清风没有推辞。冷水冲去一天的尘土和疲惫，却冲不散脑海中盘旋的疑问。陆父留下的信息、汪家的追杀、鬼神夜溟的传说……一切都指向某个惊人的真相，而他还没准备好面对。
当他擦着湿发走出屏风时，解雨臣正坐在窗边看那张从书房带出的照片，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锋利。
\"该你了。\"陆清风说。
解雨臣抬头，目光在他湿漉的白发上停留片刻，才起身去洗漱。陆清风坐在床边，翻开《山海异闻录》，试图找到更多关于夜溟的记载。书中描述这个鬼神诞生于\"天地初开时的至阴之气\"，被上古大能用\"青铜门\"封印，每隔千年会借助特定血脉苏醒……
\"看出什么了？\"解雨臣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陆清风这才发现已经过去半小时，自己完全沉浸在书中。解雨臣站在他身后，只穿着白色背心和宽松的睡裤，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领口。
\"夜溟不是普通鬼神。\"陆清风合上书，\"它是''门''的守护者，也是钥匙。有人想利用它打开青铜门。\"
解雨臣在他身旁坐下，床垫微微下陷：\"汪家？\"
\"不止。\"陆清风摇头，\"汪家只是棋子。真正的主谋……\"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了他的话。今天过度使用鬼神之力加上情绪波动，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摇晃了一下，被解雨臣及时扶住。
\"躺下。\"解雨臣的声音罕见地温柔，\"你需要休息。\"
陆清风没有力气反抗，任由对方将自己安置在床上。解雨臣关了灯，只留下窗外月光。床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最后一个问题。\"黑暗中，解雨臣的声音很近，\"你还是陆清风吗？哪怕只是一部分？\"
陆清风沉默良久。系统提示他应该否认，彻底划清界限。但当他开口时，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似乎让解雨臣满意。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清风：\"睡吧。明天回杭州，找张起灵问清楚。\"
夜深人静时，陆清风被一阵刺骨寒意惊醒。体内的鬼神之力因过度消耗而反噬，如冰刃般在血管中游走。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抖，却控制不住牙齿打颤的声音。
\"冷？\"解雨臣竟然醒着，或者说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陆清风没有回答，但下一刻，一具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手臂环住他的腰。解雨臣的体温如烈火，瞬间驱散了部分寒意。
\"别多想。\"解雨臣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只是不想你冻死在我旁边。\"
陆清风本该推开他。鬼神不需要人类的温暖。但此刻，他鬼使神差地向后靠了靠，让自己更深地陷入那个怀抱。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安宁。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白发，一个温软的触感落在眉心，轻如蝶翼。
\"晚安，清风。\"解雨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无论你是谁……\"
后面的话消散在梦境边缘。
当晨光透过窗棂时，陆清风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解雨臣怀里，额头抵着对方锁骨。而解雨臣已经醒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若这是你的美人计，\"解雨臣的声音因刚睡醒而低哑，\"我认输。\"
陆清风迅速后退，却因动作太大差点滚下床，被解雨臣一把拉住。这个姿势让两人几乎鼻尖相碰，呼吸交融。一瞬间，陆清风感到体内的鬼神之力又开始躁动，但这次不是因为失控，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渴望？
\"我……\"他罕见地语塞，耳尖泛起一丝红晕。
解雨臣轻笑出声，松开手：\"收拾东西吧，车一小时后到。\"
陆清风转身下床，没看到解雨臣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两人各自整理行装，默契地不再提及昨夜的事。但当陆清风弯腰系鞋带时，解雨臣突然从背后靠近，将一个东西挂在他脖子上。
\"这是什么？\"陆清风低头看去——一枚古朴的玉坠，雕刻着莲花纹样。
\"解家的护身符。\"解雨臣帮他整理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锁骨，\"戴着它，汪家的人就找不到你。\"
陆清风握住玉坠，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这不仅仅是护身符，而是某种法器，能掩盖鬼神之力的波动。解雨臣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又为何给他？
\"谢谢。\"他最终只是简单道谢，将玉坠藏入衣领。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却莫名带来一丝暖意。
解雨臣微笑，折扇\"唰\"地展开：\"不客气，鬼神大人。\"
这个称呼让陆清风心头一颤。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期待的情绪。他转身走向房门，没让解雨臣看到自己唇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晨雾中的陆家老宅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残破的飞檐刺破灰蒙蒙的天空。十年风雨侵蚀，曾经雕梁画栋的宅院只剩下骨架，焦黑的木梁和断裂的石柱无声诉说着那夜的惨烈。
陆清风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白发被晨雾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看似平静，实则体内鬼神之力正剧烈翻涌——踏入这片充满死亡记忆的土地，对原主身体残留的意识冲击远超预期。
\"还好吗？\"解雨臣撑着一把黑伞走近，伞面倾斜向他，\"你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陆清风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被大门上的一道痕迹吸引——五道深深的爪痕，从一人高处一直延伸到地面，像是某种巨兽留下的。但系统分析显示，这是人为制造的痕迹，为了掩盖真正的武器伤。
\"这个……\"他伸手触碰爪痕，指尖刚接触到焦黑的木头，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火焰。惨叫。一个白发男孩被推入密室。黑衣人们胸前的蟠龙纹。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清风！\"解雨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陆清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插入泥土，仿佛这样才能锚定自己不被记忆洪流冲走。
\"没事。\"他勉强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绊了一下。\"
解雨臣眯起眼睛，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体贴地没有追问：\"正门被封了，走后院。\"
两人绕到宅子西侧。这里围墙倒塌了大半，野草从裂缝中蓬勃生长，几乎淹没了小路。解雨臣走在前面，熟练地用折扇拨开带刺的灌木。
\"你常来？\"陆清风注意到他对路径的熟悉。
解雨臣脚步微顿：\"来过几次。\"他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回头看了陆清风一眼，\"你父亲的书房在哪？\"
\"东侧……二楼。\"陆清风下意识回答，随即意识到失误——他应该\"不记得\"才对。
但解雨臣只是点点头，仿佛没注意到这个破绽：\"先去那里。灭门那晚，陆叔叔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书房。\"
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中庭。每走一步，陆清风都能感受到原主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这里是练武场，小时候他常在这里看父亲习剑；那边是荷花池，夏日里他和侍女们偷摘莲蓬；拐角处曾有棵老梅树，母亲最爱在树下弹琴……
\"到了。\"解雨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书房所在的东侧小楼奇迹般地保存相对完好，只是木质楼梯已经腐朽不堪。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尚且坚固的部分上楼，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木材不堪重负的呻吟。
书房门半开着，上面布满了蛛网和灰尘。解雨臣刚要推门，陆清风突然拦住他：\"等等。\"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门框下方——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线横在那里，上面沾着某种暗红色物质。
\"陷阱。\"陆清风轻声道，\"血线。碰到会触发机关。\"
解雨臣挑眉：\"十年了还有效？\"
\"不是十年前设的。\"陆清风指向细线断口处，\"新的。有人来过。\"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动作。陆清风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精准地掷向细线另一端。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数支暗箭从门楣上方射出，深深钉入对面墙壁——箭头发黑，显然淬了毒。
\"专业手法。\"解雨臣评价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汪家的风格。\"
陆清风没有接话。他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龙涎香，汪家高层惯用的熏香。有人近期来过这里，而且很可能是汪家人。
书房内部一片狼藉。书架倾倒，古籍散落一地，墙上挂着的水墨画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但陆清风的注意力立刻被西墙吸引——那里原本挂着陆家族谱，现在只剩几个空钉子，而墙面上布满了利器划痕，像是有人疯狂地想要抹去什么。
\"奇怪。\"解雨臣用折扇拨开地上的碎纸片，\"灭门案后九门派人来搜查过，报告说书房完好无损。这些破坏是后来造成的。\"
陆清风走向父亲的书桌。桌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右侧第三个抽屉把手上有新鲜的划痕。他试着拉开抽屉——锁着的。
\"让我来。\"解雨臣从发间取下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簪，三两下就撬开了老式铜锁。
抽屉里只有一本残破的线装书，封面用篆书写着《山海异闻录》。陆清风刚拿起书，一张泛黄的纸条就从书页中飘落。
解雨臣眼疾手快地接住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鬼神降世，白发金瞳，陆氏血脉，封印之器。\"
\"什么意思？\"解雨臣皱眉，\"这看起来像是……\"
陆清风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有人来了。\"
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不止一个人。解雨臣迅速将纸条塞入袖中，拉着陆清风躲到倾倒的书架后方。透过缝隙，他们看到三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胸前隐约可见蟠龙纹样。
\"再搜一遍。\"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家主说那本书一定还在这里。\"
\"已经找过七遍了。\"另一个抱怨道，\"说不定早就被九门的人拿走了。\"
\"闭嘴！继续找！\"
陆清风和解雨臣屏息凝神。黑衣人们翻箱倒柜，甚至拆开了墙板，却始终没发现书架后的两人。搜查持续了近半小时，最终以失败告终。
\"撤。\"为首的黑衣人恼火地说，\"回去报告。记住，特别留意白发金瞳的人，见到立即格杀。\"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两人才从藏身处出来。解雨臣的脸色异常凝重：\"他们在找你。\"
陆清风没有否认。那张纸条和黑衣人的话已经说明了很多——陆家灭门与鬼神传说有关，而他现在的特征完全符合\"白发金瞳\"的描述。
\"书里有什么？\"解雨臣凑近看他手中的古籍。
陆清风快速翻阅。这是一本记载上古传说的杂记，其中几页被特意折角，讲述了一个名为\"夜溟\"的鬼神被封印在人间的故事。最关键的是，书中夹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陆父与一个酷似张起灵的男子站在一起，背景是青铜门！
\"这是……\"
\"青铜门。\"解雨臣倒吸一口冷气，\"陆叔叔认识张家人？\"
陆清风刚要回答，突然浑身一颤——照片背面有字，是他父亲的笔迹：\"封印将破，夜溟苏醒，吾儿清风乃关键。若我不测，速寻张起灵。\"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陆清风感到体内的鬼神之力突然沸腾，仿佛被这句话唤醒。白发无风自动，眼中金芒不受控制地流转，他急忙闭眼，却已经晚了。
\"你的眼睛……\"解雨臣惊讶地低呼。
陆清风转身就走，他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力量暴走会毁了整个陆宅。但刚踏出两步，就被解雨臣一把拉住手腕。
\"别跑！\"解雨臣出人意料地没有追问眼睛的事，而是将他的手紧紧握住，\"那些黑衣人可能还在外面，我们得另找出路。\"
奇怪的是，解雨臣的触碰竟然让体内躁动的鬼神之力稍稍平静。陆清风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解雨臣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像一道温暖的锁链，暂时禁锢住了那股狂暴的力量。
\"书房有密道。\"他听见自己说，\"父亲……曾经提过。\"
他们在北侧书架后找到了机关——一个不起眼的麒麟雕像，转动它的角，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楼梯。
密道阴冷潮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解雨臣打开手机照明，微弱的蓝光映出狭窄的通道。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松开交握的手。
\"你早就知道。\"陆清风突然开口，\"关于鬼神的事。\"
解雨臣的脚步顿了一下：\"只知道皮毛。解家古籍里提到过''夜溟''，说是上古时期被封印的鬼神，每隔千年就会借助特定血脉苏醒。\"他紧了紧握着陆清风的手，\"但我没想到会是你。\"
\"如果我说……\"陆清风声音低沉，\"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陆清风呢？\"
通道突然到了尽头，一堵石墙挡住了去路。解雨臣松开他的手，开始摸索墙壁寻找机关：\"什么意思？\"
陆清风没有立即回答。他帮着寻找机关，手指在某块凸起的石砖上停顿——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家族徽。按下石砖，墙面缓缓移开，露出外面刺目的阳光。密道出口竟在一里外的竹林里。
\"意思是，\"陆清风踏出密道，转身面对解雨臣，\"十年前的陆清风已经死在火海里。现在的我……只是借用他躯壳的某种存在。\"
解雨臣的表情凝固了。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他脸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可测。陆清风等待着对方的恐惧或厌恶，甚至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
然而解雨臣只是上前一步，抬手拂去陆清风肩头的一片竹叶：\"那你为什么还要查陆家灭门案？\"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意料。陆清风一时语塞，系统疯狂计算着各种应对方案，却找不到一个能解释他行为的合理解释。
\"任务。\"最终他选择部分真相，\"这具身体的执念……必须完成。\"
解雨臣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笑了：\"所以你还是''他''的一部分，否则不会受原主执念影响。\"他转身走向竹林外，\"走吧，天黑前得赶到镇上。汪家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陆清风跟上他，心中困惑不已。解雨臣的反应太过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一切。更奇怪的是，当他说自己不是\"陆清风\"时，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这不该发生，鬼神没有情感。
竹林外是一条荒废的小路，远处可见村庄的轮廓。两人沉默地走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傍晚时分，他们找到一家简陋的客栈住下。老板是个独眼老人，对两位衣着不凡的客人投以怀疑的目光，但在解雨臣拍出几张百元大钞后立刻变得殷勤起来。
\"只有一间房了。\"老人搓着手说，\"但很干净，两位少爷将就一晚？\"
解雨臣看向陆清风，后者微微点头。房间确实简陋但整洁，一张双人床，一个小方桌，角落里摆着洗脸架。窗外是逐渐暗沉的天色和远处起伏的山影。
\"你先洗。\"解雨臣放下背包，检查着门锁，\"我守着。\"
陆清风没有推辞。冷水冲去一天的尘土和疲惫，却冲不散脑海中盘旋的疑问。陆父留下的信息、汪家的追杀、鬼神夜溟的传说……一切都指向某个惊人的真相，而他还没准备好面对。
当他擦着湿发走出屏风时，解雨臣正坐在窗边看那张从书房带出的照片，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锋利。
\"该你了。\"陆清风说。
解雨臣抬头，目光在他湿漉的白发上停留片刻，才起身去洗漱。陆清风坐在床边，翻开《山海异闻录》，试图找到更多关于夜溟的记载。书中描述这个鬼神诞生于\"天地初开时的至阴之气\"，被上古大能用\"青铜门\"封印，每隔千年会借助特定血脉苏醒……
\"看出什么了？\"解雨臣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陆清风这才发现已经过去半小时，自己完全沉浸在书中。解雨臣站在他身后，只穿着白色背心和宽松的睡裤，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领口。
\"夜溟不是普通鬼神。\"陆清风合上书，\"它是''门''的守护者，也是钥匙。有人想利用它打开青铜门。\"
解雨臣在他身旁坐下，床垫微微下陷：\"汪家？\"
\"不止。\"陆清风摇头，\"汪家只是棋子。真正的主谋……\"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了他的话。今天过度使用鬼神之力加上情绪波动，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摇晃了一下，被解雨臣及时扶住。
\"躺下。\"解雨臣的声音罕见地温柔，\"你需要休息。\"
陆清风没有力气反抗，任由对方将自己安置在床上。解雨臣关了灯，只留下窗外月光。床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最后一个问题。\"黑暗中，解雨臣的声音很近，\"你还是陆清风吗？哪怕只是一部分？\"
陆清风沉默良久。系统提示他应该否认，彻底划清界限。但当他开口时，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似乎让解雨臣满意。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清风：\"睡吧。明天回杭州，找张起灵问清楚。\"
夜深人静时，陆清风被一阵刺骨寒意惊醒。体内的鬼神之力因过度消耗而反噬，如冰刃般在血管中游走。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抖，却控制不住牙齿打颤的声音。
\"冷？\"解雨臣竟然醒着，或者说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陆清风没有回答，但下一刻，一具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手臂环住他的腰。解雨臣的体温如烈火，瞬间驱散了部分寒意。
\"别多想。\"解雨臣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只是不想你冻死在我旁边。\"
陆清风本该推开他。鬼神不需要人类的温暖。但此刻，他鬼使神差地向后靠了靠，让自己更深地陷入那个怀抱。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安宁。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白发，一个温软的触感落在眉心，轻如蝶翼。
\"晚安，清风。\"解雨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无论你是谁……\"
后面的话消散在梦境边缘。
当晨光透过窗棂时，陆清风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解雨臣怀里，额头抵着对方锁骨。而解雨臣已经醒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若这是你的美人计，\"解雨臣的声音因刚睡醒而低哑，\"我认输。\"
陆清风迅速后退，却因动作太大差点滚下床，被解雨臣一把拉住。这个姿势让两人几乎鼻尖相碰，呼吸交融。一瞬间，陆清风感到体内的鬼神之力又开始躁动，但这次不是因为失控，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渴望？
\"我……\"他罕见地语塞，耳尖泛起一丝红晕。
解雨臣轻笑出声，松开手：\"收拾东西吧，车一小时后到。\"
陆清风转身下床，没看到解雨臣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两人各自整理行装，默契地不再提及昨夜的事。但当陆清风弯腰系鞋带时，解雨臣突然从背后靠近，将一个东西挂在他脖子上。
\"这是什么？\"陆清风低头看去——一枚古朴的玉坠，雕刻着莲花纹样。
\"解家的护身符。\"解雨臣帮他整理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锁骨，\"戴着它，汪家的人就找不到你。\"
陆清风握住玉坠，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这不仅仅是护身符，而是某种法器，能掩盖鬼神之力的波动。解雨臣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又为何给他？
\"谢谢。\"他最终只是简单道谢，将玉坠藏入衣领。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却莫名带来一丝暖意。
解雨臣微笑，折扇\"唰\"地展开：\"不客气，鬼神大人。\"
这个称呼让陆清风心头一颤。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期待的情绪。他转身走向房门，没让解雨臣看到自己唇角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