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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第15章 梦蝶引·镇北侯府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和舌尖的血腥味,如同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穆之这“重生”世界的“真实”。然而,这真实的剧痛并未让他沉溺于困惑,反而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最深层的恐惧!

    他猛地想起一件即将发生的、让他前世痛彻心扉却无力阻止的惨剧——就在春闱放榜后不久,阿月(镇北侯林惊月)会被她的亲弟弟林修闲与虎视眈眈的武王李继联手构陷!罪名是通敌叛国,证据被做得天衣无缝!那场构陷,不仅让阿月身陷囹圄,受尽酷刑,更几乎摧毁了她的信念,成为她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也是她最终化身“修罗”、与家族彻底决裂的导火索!

    “不行!绝不能再发生!” 穆之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窒息!什么放榜,什么金榜题名,此刻在他眼中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必须立刻见到阿月!必须警告她!哪怕这幻境再真实,他也必须搏一把!

    “王九!备马!不,来不及了!” 穆之猛地推开还在抽噎的“王九”,甚至顾不上脸上的红肿和疼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客栈房间,朝着记忆中镇北侯府的方向狂奔而去!清晨微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燃起的急迫火焰。

    镇北侯府,朱门高墙,石狮威严。穆之气喘吁吁地冲到府门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仪态,对着门前肃立、身披玄甲、气息彪悍的府卫急声道:

    “烦请通禀镇北侯!晚生孤穆之,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事关侯爷安危!”

    府卫上下打量着他。眼前的青年虽然气质不凡,但一身普通儒衫,半边脸还带着诡异的红肿和指印,眼神焦急中带着一丝狂乱,怎么看都像个失心疯的穷酸书生。为首的队正眉头一皱,声音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

    “侯爷军务繁忙,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速速退去!再敢喧哗,休怪军法无情!” 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军爷!此事真的性命攸关!请务必通传一声!就说…就说武王与林公子…” 穆之急切地想点出关键,试图引起重视。

    “武王?林公子?” 一个带着明显不屑和傲慢的年轻声音从府门内传来。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面容与阿月有几分相似却带着浓重纨绔之气的少年,在一群家丁簇拥下走了出来,正是阿月的亲弟弟——林修闲!他斜睨着穆之,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

    “呵,我当是谁大清早在侯府门前聒噪,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腐儒!” 他走到穆之面前,用折扇极其轻佻地点了点穆之红肿的脸颊,“啧,瞧你这模样,是刚被哪个相好的抽了嘴巴子,跑我侯府来撒野?还‘事关侯爷安危’?就凭你?我姐是你这种货色想见就能见的?”

    他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语气充满了鄙夷:

    “轰走!扔远点!别脏了我侯府的门槛!”

    “是,公子!”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架起穆之的胳膊就往外拖!

    “放开!林修闲!你们狼狈为奸!…” 穆之奋力挣扎,却敌不过家丁的力气,声音被粗暴地打断。

    “堵上他的嘴!聒噪!” 林修闲厌恶地皱眉。

    一块破布塞进了穆之嘴里。他被拖离侯府大门,粗暴地扔进了不远处一条堆着杂物、散发着馊水味的阴暗小巷里,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粗粝的碎石硌得骨头生疼。

    穆之狼狈地扯掉嘴里的破布,撑起身子,望着那紧闭的、象征着权力与隔绝的侯府朱门,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冰冷的愤怒。他知道林修闲的跋扈,却没想到在这幻境中,连靠近阿月一步都如此艰难!

    就在他挣扎着站起,拍打身上尘土时。侯府侧门悄然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水绿色丫鬟服饰、模样清秀的少女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了巷子里狼狈的穆之。她认得林修闲身边的家丁,也隐约听到了刚才的动静。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快步跑回府内。

    镇北侯府书房内,气氛肃杀。阿月(林汐月)一身玄色劲装,未着钗环,正凝眉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和地图。她此次秘密回京,正是为了暗中彻查镇北军中盘根错节的贪腐军需大案,此事牵涉极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侯爷。” 刚才那绿衣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刚才…门口有个面相挺英俊的书生,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您,被…被公子撞见,给轰走了,还…还让人把他扔旁边巷子里了。”

    阿月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卷宗上,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知道了。下去吧。” 一个陌生书生?十万火急?在她此刻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眼前这桩足以动摇国本的军需案更重要。林修闲的跋扈她心知肚明,但此刻她无暇分心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更不想节外生枝。她只想尽快找到铁证,将那些蛀虫绳之以法。

    丫鬟应声退下。书房内只剩下阿月翻动卷宗的沙沙声,和窗外透进的、带着凉意的晨光。

    巷子里,穆之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强闯不行,报信无人理会。他看着那高耸的侯府围墙,仿佛看到了命运冰冷的嘲弄。即使带着“先知”,在这权力与冷漠交织的壁垒前,个人的力量依旧如此渺小。

    “只能…从长计议了。” 穆之抹去嘴角因挣扎磕破的血迹,眼神从愤怒不甘渐渐沉淀为深沉的冰冷和决绝。他不能被困在这里,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撬动这壁垒的身份!

    放榜之日,贡院外依旧是人山人海,喧嚣鼎沸。金榜高悬,无数目光聚焦其上,寻找着改变命运的名字。

    穆之站在人群外围,半边脸的红肿已消退大半,但仔细看仍有些痕迹。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金榜前列,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榜眼!而上次的榜眼周正臣,这次成了探花!果然探花还得看脸!

    他心中了然。前世,他故意在琼林宴上表现出色,引得吏部尚书上官止之女上官韵青睐,被榜下捉婿。他顺水推舟,目的就是借此得罪权倾朝野的上官止,从而被“贬”出京城,获得去通县(当年李家村大火案的地方)查卷宗的机会。结果,通县卷宗早已被篡改销毁,他空耗了两年光阴。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走这条弯路!他深知通县卷宗早已是死局,去了也是徒劳。在觐见皇帝陛下的琼林宴上,他刻意“疏忽”——头发微乱(故意扯松了几缕),衣袍沾染了不易察觉的墨点(自己弹上去的),更在回答陛下垂询时,刻意引用了两句冷僻到近乎晦涩、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古语,显得迂腐又木讷。

    果然,当上官止带着女儿上官韵在屏风后“相看”新科进士时,上官韵的目光只在穆之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嫌恶地撇开了嘴,低声对父亲道:“父亲,那个榜眼…看着呆头呆脑的,衣冠不整,言语无趣,毫无风流气度可言,女儿才不要!”

    上官止捋须,目光扫过穆之,也微微皱眉,显然对这个“呆板”的榜眼并无兴趣,目光转而投向了容貌周正、气质儒雅、应对得体的新科探花——周正臣。

    “嗯,正臣倒是不错。” 上官止微微颔首。

    最终,在无数人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周正臣成了上官止的乘龙快婿,被“捉”入相府。而穆之,则作为榜眼,按部就班地接受了翰林院编修的职位,留在了京城。

    看着被上官府家丁簇拥着、意气风发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周正臣,穆之站在人群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这幻境中的轨迹,已然被他强行扭转了一角。他不再是那个被“流放”通县的七品县令,而是留在了风暴的中心——京城翰林院。

    下一步,他需要利用这个身份,更快地接触核心,积蓄力量,不仅要破开这诡异的幻境,更要找到改变阿月命运、甚至揪出幕后黑手——的方法!这盘以他人生为棋局的死棋,他要自己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