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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第23章 天墉风云·百年遗恨

    楚长老的房间内,死寂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鹤顶红”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苦杏仁气息。书案上那本摊开的泛黄笔记,如同揭开一段尘封百年、充满悲怆与执念的秘辛之钥。

    穆之戴上薄丝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在众人凝重的目光下翻开。笔记前半部分,笔迹工整严谨,绘制着精密的玄机宗机关图谱,旁注着清晰的心得与推演,处处透露出楚长老深厚的机关造诣和数十年如一日的专注。然而,翻到笔记后半部分,字迹陡然变得潦草、扭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挣扎与绝望!这里不再是机关术,而是记录着一些零碎、艰涩的心法口诀和人体经脉运功图,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疑问和…如同困兽般疯狂的涂鸦!

    > “化阳无极…气走太阳…阳极阴生…破而后立…然…此功至阳至烈…夺天地造化!凡阴体女子,妄修此功,必遭至阳反噬,阳火焚身,经脉寸断,永坠无间火狱!…先祖遗训…为何…为何我楚家男儿…血脉稀薄…亦无法引动太阳真火?!!”>

    > “又失败了!丹田如焚!五内俱焚!经脉寸寸欲裂!痛!痛彻骨髓!!为什么?!为什么无法沟通那一丝太阳精魄?!先祖…您留下的…难道…是绝路?!!”>

    > “穷尽一生…查阅宗内秘藏、天下典籍…推演无数次…功法…似乎…在阳极生阴、阴阳相济的关键之处…残缺了!缺失了至关重要的转化引子!若无至阳至纯、蕴含太阳本源之力之物调和引导…强行修炼…终是引火自焚!死路一条!!”>

    > “赤羽剑!!上古神兵!蕴藏太阳精火!至阳至烈!若得此剑…以其精魄为引…或可…或可强行贯通那缺失的转化之桥!补全功法!成就化阳神功!重振楚家!!”>

    > “武道大会…魁首可得赤羽…然…我垂垂老矣…修为停滞…如何与天下英杰、当世天骄争锋?!此路…不通!不通啊!!”>

    > “唯一的机会…趁大会前夕…宗门重心转移…秘库守卫或有松懈…盗取赤羽!这是…我楚家…唯一的…最后的希望!!纵死…无悔!!”

    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狂乱如疯魔,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与不顾一切的疯狂!其中一页靠近边缘处被极其粗暴地撕去了一角,显然是被楚长老临死前投入火盆焚毁,只留下穆之在他掌心发现的那片残页上,那触目惊心的几个字:“…化阳…功…残缺…赤羽…唯一…希…”

    真相的脉络,如同被剥开的洋葱,一层层显露,辛辣、悲凉,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原来…如此…”百砚辞长长地叹息一声,温润的眼眸中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这位共事数十年长老竟是宗师之后的震惊,有对他数十年隐忍潜伏的惋惜,更有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悲悯,“楚长老…竟是‘一阳焚天’楚羽轩的后人!他隐姓埋名,潜伏玄机宗近四十载…竟是为了…寻找补全这残缺家传神功的一线生机…最终…将这最后的希望…孤注一掷地寄托在赤羽剑上…” 他看向楚长老的尸体,眼神复杂难明。

    “化阳神功…阳极生阴,需至阳之物为引…”穆之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如此霸道的神功,竟有这般致命的缺陷?楚家后人…血脉竟无法支撑?”

    “据宗门秘藏典籍中零星记载,”百砚辞沉声道,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一阳’楚羽轩宗师,乃千年不遇的天生‘九阳绝脉’,是至纯至阳的化身!加之其早年有奇遇,得遇蕴含一丝太阳精魄的‘赤阳玉髓’,方能在至阳之中寻得一丝阴极生发之机,阴阳相济,成就无上神功。其后人…血脉渐稀,‘九阳绝脉’已成传说。功法又因战乱遗失了关于‘引阳入阴’、‘阴阳桥’的关键篇章…后人强行修炼,无异于怀抱熔炉,自取灭亡!赤羽剑蕴含的太阳精火,确是最顶级的至阳之力…但…”他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能否以此剑为引,强行贯通那缺失的‘阴阳桥’,补全功法…古籍从未记载,风险…难以想象!楚长老…这是被逼到了绝境,才铤而走险…唉…”

    “所以…他选择在武道大会这个风云汇聚、玄机宗注意力分散的当口动手。”陆羽柔桃花眼流转,指尖银针轻点楚长老留下的那个空瓷瓶,声音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清冷,“他深知自己年迈,绝无可能在擂台上夺魁,盗剑是唯一的机会。成功,或许能逆天改命;失败,则以死谢罪…只可惜…他至死都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她的话语,隐隐指向了更深层的可能。

    “赤羽剑…现在何处?”阿月黑瞳冰冷,直接切入核心问题。楚长老已死,但剑的下落才是关键!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楚长老的尸体和凌乱的房间上。婉儿如同最细致的法医,仔细搜查尸体每一寸衣物;陆羽柔桃花眼锐利如鹰,指尖银针轻颤,探查墙壁、地板有无暗格夹层;穆之审视书案、笔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轩辕一刀则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扫视着整个房间的气机流转…然而,翻遍房间每一个角落,敲击每一块地砖,甚至撬开几处可疑的墙板…依旧不见赤羽剑丝毫踪影!

    “剑…不在他这里?”轩辕一刀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刀锋般的锐利,“难道…他得手后,根本就没把剑带回房间?直接藏匿他处了?”

    “同伙?”穆之眼神锐利如电,再次快速翻阅那本笔记,“笔记中…字字泣血,皆为独行。他潜伏四十年,心思缜密,此事…应是其独自策划执行,未见同伙痕迹。”

    “那剑…究竟被他藏于何处?”百砚辞眉头紧锁,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秘库到其居所,沿途皆有巡逻弟子和机关,携带赤羽剑那等神兵,不可能毫无痕迹!”

    穆之再次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堆纸灰和残留的碎片上。他蹲下身,目光锁定在楚长老那只至死紧握的左手。他再次小心掰开那僵硬的手指,取出那片焦黄的残页。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锐利,不仅看字迹,更仔细审视纸片本身。在纸片边缘焦黑卷曲处,他敏锐地发现,粘附着几粒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砂砾状碎屑?

    “这是…”穆之捻起这几粒碎屑,对着窗口透入的天光仔细辨认。碎屑呈暗红色,带有金属光泽,质地坚硬。“…赤铁矿砂?而且…纯度极高,带有地火淬炼的痕迹?玄机宗内…何处有此物?” 他立刻联想到秘库深处的地火气息。

    “赤铁矿砂?地火淬炼?”百砚辞略一思索,脸色瞬间大变,失声道:“后山!废弃的‘赤焰矿洞’!那里早年盛产高纯度赤铁矿,曾引地火熔炼,早已废弃封存多年!矿洞深处…残留的矿砂…正是此状!”

    “矿洞!”穆之眼中精光爆射,霍然起身!“走!后山矿洞!”

    一行人如同离弦之箭,在百砚辞带领下火速赶往紫禁山后山。废弃的赤焰矿洞入口极为隐蔽,被茂密的藤蔓和坍塌的巨石半掩着,透着一股荒凉死寂的气息。拨开藤蔓,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淡淡硫磺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洞内幽深黑暗,洞壁上残留着斑驳的开凿痕迹,地上散落着锈蚀的矿镐、断裂的铁轨和碎石。

    点燃火把,深入曲折的矿洞百余丈,在一处因早年塌方而形成的狭窄岔口前,众人猛地停下了脚步!

    地上,有明显的、新鲜的挖掘痕迹!一堆刚刚被翻动过的碎石和泥土堆积在岔口旁,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而在那堆新土之上,赫然斜插着一柄长剑!

    剑身狭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炽烈的赤红色,仿佛内里流淌着永不熄灭的熔岩!剑身之上,天然形成的羽状暗纹如同凤凰浴火重生的翎羽,在火把的映照下,流淌着令人心悸的熔金般的光泽!一股灼热、磅礴、仿佛能焚尽万物的至阳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洞内的温度都陡然升高!正是玄机宗镇宗之宝——赤羽剑!

    然而,在赤羽剑下方,冰冷的碎石地上,却倒着一具尸体!正是楚长老!他胸口的玄色衣袍被撕裂,一柄造型狰狞、通体乌黑的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心口,直没至柄!他双目圆睁,瞳孔中凝固着极度的惊愕、不甘与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脸上肌肉扭曲,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某种颠覆认知的恐怖景象!这绝非自尽,而是…被人以雷霆手段,一击毙命!

    “杀人夺剑?!”陆羽柔桃花眼中寒光乍现,杀意凛然!

    “灭口!”穆之脸色阴沉如水,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有人…一直像影子一样在暗中盯着他!利用他盗出赤羽剑,待他找到这处自以为安全的藏匿点…便立刻出手,将他灭口!然后夺走…嗯?!” 他话音未落,目光死死锁定了地上的赤羽剑!

    “不对!”阿月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指向赤羽剑靠近剑柄护手处的剑脊!“剑…有损!”

    众人顺着她的指引,凝神看去。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流淌着熔岩光泽的赤红剑脊上,赫然多了一道细微却异常刺眼的裂痕!裂痕不过发丝粗细,却深及剑髓!一丝丝精纯无比、如同液态黄金般璀璨夺目的赤金色光芒,正从那裂痕中缓缓流淌、渗透出来!这光芒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炽热与能量,滴落在地面冰冷的碎石上,发出“滋滋滋”令人牙酸的灼烧声,瞬间将坚硬的石头蚀穿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孔!

    “剑魄精华!!”百砚辞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贼人…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赤羽剑本身!而是…而是剑中蕴藏的、凝聚了千年太阳精火的剑魄本源精华!他是在…强行抽取剑魄!用来…修炼某种邪功?!楚长老…从头到尾…都只是被他利用的工具!和最终的…替死鬼!” 这个发现,比单纯失窃更让他感到彻骨的恐惧!这意味着贼人的图谋,远比想象中更可怕!

    穆之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蹲下身,仔细检查楚长老的致命伤口和周围环境。伤口只有一处,精准狠辣,直刺心脏,匕首乌黑无光,显然是特制的杀人凶器,难以追踪。在楚长老紧握的左手掌心(右手已被掰开过),穆之再次仔细探查,赫然发现指缝中死死抠着一小片撕裂的、触手冰凉滑腻的黑色布片!布料极其特殊,非丝非棉,带着一股阴冷的、如同蛇鳞般的腥气!而在不远处,一块因塌方而裸露的、边缘异常尖锐的赤铁矿岩上,残留着几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新鲜血迹!血迹旁,还有半个模糊的、带着泥土的脚印!

    “他临死前…拼死反抗过!”穆之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抓伤了凶手的衣物!留下了凶手的血迹!还有…脚印!这是追索真凶的关键线索!”

    他站起身,手握那带着阴冷腥气的黑色布片,望向矿洞外那沉沉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夜色,声音凝重而冰冷,如同宣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深沉的心机,好狠毒的手段!真正的黑手…一直隐藏在暗处!他的目标…是赤羽剑中那至纯至阳的太阳精魄之力!此人…所图甚大!武道大会…恐怕…已成其阴谋的舞台!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就在众人心神剧震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月下凝结的寒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矿洞入口的阴影处。

    独孤慕雪。

    她清冷的眼眸如同万载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洞内惨烈的景象——楚长老死不瞑目的尸体、裂痕处流淌着剑魄精华的赤羽剑、以及穆之手中那块带着阴冷腥气的黑色布片。她的目光在赤羽剑的裂痕上停留了刹那,又极快地掠过穆之手中的物证,眼神深邃如渊,不起丝毫涟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未曾开口,甚至未曾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如同来时一般,缓缓转身,素白的衣袂在夜风中微扬,无声无息地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