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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第57章 武道大会·指环为誓

    清漪园,幽竹小筑。

    月光如练,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铺洒下一片清辉。药香氤氲,混合着竹叶的清新气息。阿月缓缓睁开眼,意识如同沉静的湖面,平稳地浮出水面。

    眼前是熟悉的素色纱帐顶,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穆之身上那种独特的、带着墨香与清冽的气息。她眨了眨眼,长睫如蝶翼轻颤,驱散了最后一丝朦胧。

    “阿月?醒了?”温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微微侧头,穆之清俊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坐在榻边,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紧紧锁在她脸上,眼底是浓浓的关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穆之。”阿月开口,声音带着久睡的沙哑,却清晰平稳。她认得他。这个名字,这张脸,连同他靠近时带来的那份安心感,都如同呼吸般自然,烙印在灵魂深处。

    “是我。”穆之松了口气,眼中浮现真切的喜悦,随即又被凝重覆盖。他放下书卷,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动作轻柔而熟稔。“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阿月微微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垂落胸前的一缕发丝上。不是纯粹的乌黑,而是…刺眼的银白!她抬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柔韧的发丝。不止一缕,是四缕。如同月光凝结的丝带,缠绕在青丝之间,冰冷、突兀,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银发…”她低语,指尖捻着那缕银丝,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强行催动新月之力的代价。本源透支,寿元有损。”她的声音清冷,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她记得通天峰顶的一切——赤羽剑的狂暴,林远狄的寂灭,新月之力的爆发,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她记得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记得这银发代表着什么。

    穆之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听着她冷静的分析,心头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宁愿看到她惊慌失措,看到她因痛苦而哭泣,也不愿看到她如此平静地接受这残酷的代价。他握住她捻着银发的手,掌心温暖,试图驱散那银丝带来的冰冷触感。“婉儿说,身体可调养,功力能重修…只是这本源之损…”他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

    阿月任由他握着手,目光却越过他,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月光清冷,竹影婆娑。她记得所有该记得的——她的身份,巡察使林汐月;她的职责;她的伙伴;她的武功路数;她与穆之并肩作战的每一次生死瞬间;她对他那份早已刻入骨髓、无需言说的情意…十五岁之后的记忆,清晰如昨。

    然而,正是这份清醒,让她心底滋生出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不是对过去的遗忘,而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她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强行催动那超越极限的力量。每一次,都如同在燃烧生命。这四缕银发,便是明证。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若再遇绝境,她是否还会如此选择?而每一次选择,是否都会带来更多的银发,更深的透支,直至…彻底消散?

    她不怕死。但她怕…怕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又一次的燃烧之后,她的意识会彻底沉沦,她的记忆会如同沙堡般崩塌,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为何而战,忘记…眼前这个让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人。

    这个念头,比死亡更让她恐惧。

    她缓缓抽回被穆之握着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缕银发。月光下,她的侧脸清冷如玉,眼神却幽深如潭。

    “穆之,”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我…怕。”

    穆之心头一紧:“怕什么?”

    “怕有一天,”她转过头,清冷的眼眸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清晰地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和刺眼的银发,“我的身体还在,我的武功还在,但我…不再是我了。我可能会忘记…我是林汐月。我可能会忘记…为何要握紧手中的刀。我可能会忘记…”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忘记你。”

    她的恐惧如此清晰,如此具体。不是遗忘过去,而是迷失未来。遗忘那个深爱着他的灵魂。

    穆之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看着她发间那四缕如同命运刻痕般的银发,一股汹涌的怜惜与痛楚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起身,单膝跪在榻前,双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

    “不会!”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月,看着我!”

    阿月顺从地抬起眼。

    “你是林汐月!是巡察使!是我的阿月!”穆之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要将她的身影深深烙印,“无论未来如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银发覆顶,哪怕记忆模糊,我都会守在你身边!我会一遍遍告诉你你是谁!我会让你记住你的刀为何而鸣!我会让你…永远记得我孤穆之!”

    他的话语如同炽热的熔岩,滚烫地注入阿月冰冷的心湖。她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握着自己双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那份深沉的恐惧,似乎被这滚烫的誓言稍稍驱散。

    然而,那恐惧的根,依旧深植。

    几日后,阿月身体稍复。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她独自一人离开了清漪园,没有惊动任何人。

    紫禁城西市,一家老字号银楼,门面古朴。

    “姑娘,您想打点什么?”老师傅笑容和蔼。

    阿月摊开掌心,两块纯净的银锭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打两枚戒指。”她声音清冷,“一枚男式,一枚女式。样式要简朴,厚重,结实。经得起…岁月磨损。”

    “好嘞!”老师傅应道,“可要刻字?”

    阿月沉默片刻,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她拿起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两行字:

    林汐月爱孤穆之

    孤穆之爱林汐月

    “林汐月爱孤穆之…孤穆之爱林汐月…”老师傅念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许,“姑娘情深义重,小老儿定当用心!这双环同心,刻骨铭心啊!”

    又过几日,戒指制成。样式古朴无华,戒身浑圆厚重,触手温凉沉实。阿月拿起戒指,对着阳光,内圈那行细小的刻字清晰可见:一枚刻着“林汐月爱孤穆之”,一枚刻着“孤穆之爱林汐月”。

    “孤”字,是她特意加上的。她记得穆之本名孤穆之。这个字,带着遗世独立的清冷,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如同他这个人,也如同她对他的感情,独一无二。而此刻,这两枚戒指,将这份独一无二的爱,刻成了永恒的双向奔赴。

    回到清漪园,已是暮色四合。穆之正在庭院中与轩辕一刀对弈。看到阿月归来,他放下棋子,迎上前。

    “去哪了?”他语气温和,带着关切。

    阿月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两枚古朴的银戒。

    穆之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戒指上,随即看到了内圈那两行刻字。

    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阿月微微低着头,清冷的面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如同天边的云霞。她摊着手心,那两枚小小的银戒在夕阳下闪烁着内敛而坚定的光芒。

    穆之的目光,从戒指上那两行刻骨铭心的誓言,缓缓移到阿月低垂的眼睫,再到她发间那四缕如同月华凝结、见证着牺牲与守护的银发。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震惊、心疼、怜惜,最终化为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滚烫的柔情与狂喜。

    他伸出手,没有去拿戒指,而是轻轻握住了阿月摊开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

    “阿月…”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阿月抬起头,清冷的眼眸中映着夕阳的金辉,清澈而坚定:“穆之。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为何会有这银发。我不怕死,也不怕力量消散。”她声音清晰,如同玉石相击,“但我怕,怕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的灵魂迷失在力量的尽头,忘记了此刻的心意,忘记了…我爱你。”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所以,我要留下这个。用最坚硬的金属,刻下最柔软的心事。让它替我记住,替我证明——纵使银发如霜,纵使前路茫茫,林汐月爱孤穆之,此心此情,永不更改。”她拿起刻着“林汐月爱孤穆之”的那枚戒指,轻轻放在穆之掌心,“这一枚,给你。让它替我守着你,提醒你,无论何时何地,林汐月的心意,永不更改。”

    然后,她拿起另一枚刻着“孤穆之爱林汐月”的戒指,递到穆之面前,眼中带着一丝期盼与羞涩:“这一枚…替我戴上。让它…替我守着我,提醒我,无论灵魂飘向何方,孤穆之的爱,永不褪色。”

    穆之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连同这掷地有声的誓言,一同刻进灵魂的最深处。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无比珍重地从她手中接过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然后,他抬起她的左手,将戒指,缓缓地、坚定地,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银戒微凉,贴合着指根,带着他的体温和那重于千钧的誓言。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承诺,“我戴着。一直戴着。它提醒我,也告诉所有人——”

    他微微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滚烫的、如同烙印般的吻。

    “林汐月爱孤穆之。孤穆之…此生此世,亦只爱林汐月一人。”

    然后,他拿起阿月放在他掌心的那枚刻着“林汐月爱孤穆之”的戒指,递给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这一枚,替我戴上。”

    阿月接过戒指,指尖微微颤抖。她抬起穆之的左手,将戒指,同样珍重而坚定地,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两枚银戒,在暮色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一枚在她指间,刻着他的爱意;一枚在他指间,刻着她的誓言。双环同心,刻骨铭心。

    暮色温柔,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阿月将脸深深埋进穆之温暖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四缕银发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不再仅仅是透支的印记,更化作了月华凝成的永恒誓言,无声诉说着此刻的坚定与永恒。

    指环同心,银发为誓。

    纵使岁月流转,力量更迭,此情不移,此心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