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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族:百战求生 第341章 李家寨的反击(四)

    李家寨的反击(四)

    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驱散了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雨林里弥漫的湿冷和硝烟混合的怪味。

    榕树阵地的临时营部,篝火添了新柴,噼啪作响。

    徐天亮带着他的班,虽然个个疲惫不堪,身上沾满泥浆硝烟,有的还挂了彩,

    但精神头十足,围在火堆旁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夜袭的“丰功伟绩”。

    “……你们是没瞧见!

    那炮弹堆一炸!

    乖乖隆地咚!

    跟过年放的‘万响鞭’似的!

    整个天都红了!

    小鬼子炸得跟天女散花似的!阿是滴?”

    徐天亮金陵腔调眉飞色舞,手里比划着爆炸的场面,

    “后来去烧他们指挥部那帐篷,火苗子‘噌’就起来了!

    烧得那些狗日的军官哇哇乱叫!

    自茂兄弟那枪,更是神了!

    指哪打哪!专挑当官的点名!”

    张自茂靠在一根气根上,抱着他那杆宝贝狙击枪,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被火光映照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郑三炮也回来了,正呼噜呼噜喝着老周递过来的热汤,河南腔带着得意:

    “嘿!老子那几遍冲锋号吹的!

    狗日的鬼子跟没头苍蝇似的!

    踩雷!排雷挨枪子儿!

    最后学乖了,缩在壳里不敢动,老子吹个哨子,还骗了他们几发炮弹!

    过瘾!真他娘过瘾!”

    李定国和古之月听着汇报,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一夜袭扰,三处开花,战果斐然:

    炸毁两门九二步兵炮及大量炮弹,烧毁部分粮弹补给,毙伤鬼子不下七八十人,更重要的是极大地打击了鬼子的士气,搅得他们一夜不得安宁。

    代价却微乎其微,只有几人轻伤。

    “好!干得好!”

    李定国沙哑着嗓子,用力拍了拍徐天亮和郑三炮的肩膀,

    “弟兄们辛苦了!给老子长脸了!”

    “咦?二狗呢?”

    徐天亮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孙二狗那憨货咋还没回来?

    不会摸到鬼子娘们被窝里去了吧?”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但笑声很快沉寂下去。

    郑三炮放下汤碗,绿豆眼也望向东方渐明的丛林:

    “是啊……按说……他那活儿不该比咱们慢啊……”

    李定国和古之月对视一眼,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孙二狗带着人去了东边,目标是劫鬼子的后勤补给线。

    那边虽然相对安静,但也是鬼子重兵防御的方向。

    “会不会……出啥岔子了?”

    一营刘连长吊着胳膊,担忧地问。

    古之月沉默着,走到榕树边缘,目光投向东方。

    晨雾在林间弥漫,灰蒙蒙一片。

    他脸上的线条绷得很紧。孙二狗莽是莽了点,但打仗鬼精鬼精的,尤其擅长打闷棍、下黑手。

    就在这令人心焦的等待中——

    “轰隆隆——!!!”

    一声沉闷却异常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东边极远处的丛林深处传来!

    声音滚滚,如同闷雷贴着地面滚动!

    紧接着,又是几声零星的爆炸!

    火光在晨雾中一闪而逝!

    营地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扭头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

    “是二狗!”

    郑三炮猛地跳起来,河南腔带着兴奋,

    “准是这憨货得手了!

    动静整得比老子还大!”

    李定国脸上担忧未消,反而更凝重了:

    “动静这么大……他还能脱身吗?

    鬼子肯定疯了似的追!”

    古之月缓缓转过身,脸上紧绷的线条却奇异地松弛下来。

    他走到李定国身边,苏北口音低沉而笃定:

    “营长,不用担心。

    孙二狗那小子,鬼着呢。

    他敢闹这么大动静,就有把握脱身。”

    他顿了顿,看着东方那渐渐散去的爆炸烟尘,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小鬼子要是派大队人马追,那正好。

    孙二狗肯定在路上给他们准备了一路的‘铁西瓜’(诡雷),够他们喝一壶的。

    要是只派小队人马追……”

    古之月眼中寒光一闪,

    “嘿,那正好给孙二狗那杆汤姆逊和手下那帮老兵油子加餐!

    送上门来的菜,不吃白不吃!”

    仿佛是为了印证古之月的话。

    东边的丛林里,在最初的巨大爆炸声后,并未传来预想中激烈的追击枪战声。

    反而是断断续续、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零星的、极其短促的枪声(汤姆逊特有的连射声),如同顽童在丛林里燃放一串串不连贯的鞭炮,远远地、时隐时现地传来。

    每次爆炸或一阵密集的枪声后,丛林便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榕树下的众人侧耳倾听着。徐天亮咂咂嘴:

    “听这动静……像是狗日的踩了雷……

    然后被二狗哥他们‘突突’了……

    然后消停会儿……又踩……又‘突突’……”

    “中!肯定是这样!”

    郑三炮咧开大嘴笑了,

    “孙二狗这王八蛋,蔫坏!跟老子学的!”

    果然,那断断续续的爆炸和枪声,

    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最后的呜咽,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彻底沉寂下去。

    东边的丛林,只剩下晨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鸟儿重新开始试探性的啼鸣。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阳艰难地爬升,驱散晨雾,将惨白的光线投进这片饱经蹂躏的丛林。

    阵地上的士兵们一边抓紧时间修补工事,处理伤员,一边都忍不住频频向东张望。

    整个白天,预想中鬼子疯狂的报复性进攻并未到来。

    东西两线的鬼子营地都异常安静,只有零星的炊烟升起,仿佛昨夜那场闹剧般的夜袭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榕树下士兵们紧绷的神经,提醒着昨夜的腥风血雨。

    李定国和古之月站在榕树最高的了望点上,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

    鬼子营地死气沉沉,巡逻队都显得无精打采,显然被折腾得够呛,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重新部署。

    “看来……二狗这一下,真捅到鬼子肺管子了。”

    李定国放下望远镜,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烧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晚霞的光芒斜斜地穿透稀疏的树冠,在泥泞的阵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倦鸟归林,发出聒噪的鸣叫。

    就在这时,东线阵地边缘的哨兵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看!那边!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东边那片被夕阳染红的丛林边缘,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队人影。

    他们走得极其缓慢,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中跋涉。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却显得异常狼狈——头上的钢盔歪斜着,

    身上的军装被荆棘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黑乎乎的泥浆和暗褐色的血渍,一条胳膊用撕下来的鬼子绑腿布胡乱吊在胸前。

    他手里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当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正是孙二狗!

    他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兵,也都个个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泥猴,衣衫褴褛,疲惫不堪,

    但每个人背上都鼓鼓囊囊,扛着缴获的背包、弹药箱,甚至还有两挺歪把子轻机枪!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兄弟也在其中,虽然同样狼狈,但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丝凶狠的得意。

    “是二狗哥!他们回来了!”

    徐天亮第一个跳起来,金陵腔调带着狂喜。

    “娘的!这憨货!

    总算活着爬回来了!”

    郑三炮骂骂咧咧,但绿豆眼里满是笑意。

    孙二狗艰难地走到阵地边缘,看到迎上来的众人,

    尤其是李定国和古之月,那张被泥污糊满的脸上,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河南腔调嘶哑,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狠劲和痛快:

    “营长……连长……弟兄们……俺……俺回来了……

    路上……顺便……给狗日的……骡马队……开了个瓢……动静……闹得……大了点……”

    他身子晃了晃,似乎想挺直腰板,却牵动了胳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赵二虎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东北大碴子味带着自豪:

    “营长!连长!

    俺们排长带着俺们,摸到鬼子东边运弹药的骡队了!

    好家伙!几十匹骡子!

    堆得跟小山似的!

    二狗哥一声令下,手雷、炸药包全招呼过去了!

    炸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火光冲天!鬼子押运的兵都炸懵了!”

    “然后呢?”

    徐天亮急切地问。

    “然后?”

    赵大虎接过话头,脸上带着凶狠的笑,

    “狗日的追啊!

    先是来了一个班,让俺们埋伏在路边,用汤姆逊和手雷包了饺子!

    一个没跑!

    后来估计急眼了,来了一个多小队!

    排长说硬拼不行,带着俺们就往回撤!

    路上……嘿嘿……”

    他指了指身后几个老兵背着的、鼓鼓囊囊的背包,

    “排长让把剩下的‘铁西瓜’全埋路上了!

    狗日的追得急,踩得那叫一个欢!

    ‘轰’‘轰’的!跟放炮仗似的!

    炸得他们哭爹喊娘!

    追到后面,人越炸越少,俺们排长一挥手,兄弟们回头就给他们来了个反冲锋!

    剩下的十几个鬼子,全撂那儿了!

    喏!战利品!”

    众人看着孙二狗他们带回来的歪把子机枪、弹药箱和鼓鼓囊囊的背包,再看看孙二狗那虽然狼狈不堪却透着凶悍和得意的神情,

    以及他身后那群同样疲惫却眼神锐利的老兵,瞬间明白了那断断续续的爆炸和枪声意味着什么。

    李定国看着孙二狗吊着的胳膊,沉声问:

    “伤得重不?”

    孙二狗满不在乎地晃了晃:

    “没事!让狗日的刺刀蹭了一下!

    皮外伤!死不了!”

    古之月走上前,看着孙二狗,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那没受伤的肩膀。

    那力道,带着无声的赞许和如释重负。

    夕阳的余晖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泥泞的阵地上。

    疲惫、伤痛、饥饿依旧缠绕着每一个人,

    但一种劫后余生、痛击敌寇的豪情和彼此依靠的暖意,却在这片血色残阳笼罩的榕树阵地上悄然弥漫。

    远处,鬼子的营地依旧死寂。

    整整一天,他们甚至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发起。

    野人山的夜,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榕树阵地上的士兵们,眼中燃烧的不再仅仅是绝望,还有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希望的火苗。

    古之月突然对李营长说,

    “营长,鬼子没有防备,吃了那么大的亏,估计他们晚上会报复咱们,要提早做出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