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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族:百战求生 第415章 是梦,是幻!

    是梦,是幻!

    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死死堵在古之月的喉咙里,又腥又辣。

    他的手指还扣在春田步枪的扳机上,硝烟味呛得喉咙发紧。

    目标就在眼前,那扇糊着“武运长久”膏药旗的破木板门,就是鬼子联队指挥部的所在。

    只要冲过去,把这玩意儿狠狠掼进去……他眼珠子通红,嘴里全是铁锈味儿,喉咙里爆出一声连自己都陌生的咆哮:

    “冲啊——!”

    脚刚蹬地发力,准备豁出去扑那扇门,世界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掐灭了所有声响。

    爆炸的强光、飞溅的泥点、扭曲狰狞的人脸……

    所有的一切,瞬间被无边无际、沉重粘稠的黑暗吞没。

    那黑暗不是夜的颜色,倒像是无数冰冷的墨汁兜头浇下,连意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虚无狠狠攥住,窒息般地往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年。

    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刺破这凝固的黑暗。

    古之月猛地吸了一口气,肺叶火烧火燎地疼,但预想中那熟悉的硝烟和血腥气并未灌入鼻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无比遥远却又刻骨铭心的味道。

    是柴禾在灶膛里燃尽后温吞的草木灰气息,混杂着刚出锅的米饭那暖烘烘、甜丝丝的蒸汽,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炒青菜用的菜籽油香。

    这气味熨帖得让他心头发颤。

    他费力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视线一点点聚拢,艰难地穿透眼前模糊的雾气。

    一盏光线昏黄、被油烟熏得发黑的豆油灯,在头顶轻微地摇晃着,灯芯爆出细小的“噼啪”声。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上了年头的八仙桌。

    桌面上有些斑驳的油渍,却擦得干干净净。

    “小汪啊,发啥子呆?

    快些趁热吃啊!”

    一个带着浓重金陵腔调的老妇人声音响起来,又软又糯,像温热的糯米糕,软软地熨帖着他紧绷的神经。

    是岳母汪王氏。

    她手里端着一碗堆尖的白米饭,正往他面前推,满是皱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疼惜,

    “看看你哟,都瘦脱形了!

    在外头打仗,吃不好睡不好,回来就好生补补!

    喏,多吃点你欢喜的笋干烧肉!”

    他怔怔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落在桌对面。

    凌觅诗。

    他的妻。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月白色细布旗袍,乌黑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正低着头,用筷子仔细地把一块剔干净了细刺的鱼肉,夹进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碗里。

    小家伙大概一岁多,脸蛋红扑扑的,正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小手抓着自己的木头小枪,嘴里“突突突”地模拟着枪声,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碗里的鱼肉。

    “小凌,坐好!

    莫要乱动!”

    凌觅诗轻声细语地呵斥着儿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温柔的威仪。

    她抬起头,目光和古之月撞个正着。

    那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含着浅浅的笑意,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仿佛还是当年校园里那个给他补习功课的少女。

    她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把鱼肉放进儿子碗里后,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笋干烧肉,轻轻放到古之月面前的粗瓷碗里。

    干爹汪老坐在古之月右手边,抿了一口杯里的黄酒,发出满足的“啧”的一声。

    老头子清瘦矍铄,放下小酒盅,也操着一口地道的金陵官话开了腔:

    “之月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头兵荒马乱的,家里头……

    唉,虽说也是提心吊胆,总归有个热饭热汤,有个囫囵觉睡。”

    他顿了顿,浑浊却依旧清亮的眼睛看着古之月,

    “晓得你们军人忠义为先,可这心里头啊,总得记挂着家里头还有几张嘴等着你平平安安回来。

    觅诗这丫头,自打你开拔,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阿爹!”

    凌觅诗轻声嗔怪地打断父亲,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飞快地瞥了古之月一眼,又低下头去,用筷子尖轻轻拨弄着自己碗里的饭粒。

    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

    “怕啥子羞嘛!”

    汪王氏笑着数落儿媳,又转向古之月,

    “小汪,你干爹说的是实在话!

    你是男人,顶天立地,我们欢喜。

    可你也得顾惜顾惜自己!

    你看看你,眼窝子都抠进去喽!

    这仗,啥辰光是个头啊……”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古之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股巨大的、酸涩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最深处冲撞上来,瞬间堵塞了他的咽喉,灼烧着他的眼眶。

    几个月了?

    在泥泞里爬,在弹坑里滚,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兄一个个倒下,耳朵里塞满了死亡的声音,鼻子早已麻木于硝烟和腐烂的气息。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家”是什么滋味,忘记了妻子低头的温柔,忘记了儿子吵闹的活力,忘记了岳父岳母琐碎的唠叨。

    可此刻,这昏黄的灯光,这粗瓷碗里的饭香,这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

    像一块巨大的、温热的棉布,将他浑身冰冷尖锐的铁甲层层包裹、融化。

    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安宁感,如同温热的潮水,将他紧紧包围。

    他只想就这样坐着,永远坐着,听这永远听不厌的唠叨,看妻子羞赧的脸,看儿子把饭粒糊到鼻子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摸摸儿子古乐凌那毛茸茸的脑袋,指尖甚至能想象出那柔软的触感。

    小凌似乎感应到父亲的目光,也抬起头,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脆生生地喊:

    “爹爹!

    看我的枪!

    打鬼子!”

    “砰!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炸雷,猝不及防地撕裂了屋内所有温馨的声响!

    不是爆炸,是云梦居客栈那扇厚实的木门,被一股极其野蛮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开!

    碎裂的木屑、断裂的门栓碎片像冰雹一样激射进堂屋,劈里啪啦砸在八仙桌上、地上,

    甚至有一片尖利的木茬擦着古之月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丝凉意和火辣辣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