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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千门江湖 第45章 英雄的污名

    陈光明那句话像一记闷雷,在我胸口炸开。

    什么叫\"足以颠覆世界的怪物\"?

    我原本以为\"赤龙\"只是个大一点的犯罪集团,现在听起来简直就是个地下帝国。

    外面的夜更深了,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粤语歌声,是张学友的《吻别》。

    这首歌在整个东南亚都很火,连菲律宾的小酒馆里也在放。

    但此刻这熟悉的旋律听起来格外凄凉。

    \"陈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手还是忍不住在发抖。

    \"我爸和表叔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那帮叛徒盯上?\"

    陈光明重新坐下,动作很慢,就像个真正的老人。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铁盒子,锈迹斑斑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打开后,里面包着几张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照片。

    最上面那张让我心头猛地一跳——那是父亲、表叔和另外几个人在某个昏暗房间里开秘密会议的场景。

    照片很模糊,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凝重,那种神情我只在生死关头见过。

    \"1990年底,当审计组查出那些国有资产失踪的时候,你爸林傲松和许九州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陈光明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轻抚着照片,动作小心得像在摸婴儿的脸。

    \"搞了十几年情报工作的人,对危险的嗅觉比狗都灵。\"

    王胖子憋不住了,他这人性子急:\"那他们咋不赶紧向上头汇报?抢先一步把那帮王八蛋给办了。\"

    \"汇报?\"陈光明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无奈和愤怒。

    \"你当那五个叛徒是吃素的?人家在组织里经营了十几年,上上下下的关系硬得很。''''

    ''''有些话,根本传不到该传的人耳朵里。\"

    刘瘦子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办法当然有,就是险得要命。\"

    陈光明翻到另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看起来像银行保险库的地方。

    \"你爸和许九州商量了一夜,决定暗中收集证据,准备绕过正常渠道,直接捅到最顶层去。\"

    我感觉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这意味着父亲和表叔当年做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百倍。

    陈光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像在自言自语:\"从1991年年初开始,他们就开始了这个要命的活计。''''

    ''''白天该干啥干啥,装作啥都不知道;晚上就偷偷摸摸地查那些叛徒的底。''''

    ''''银行账户、钱的去向、人员名单、犯罪记录,能弄到手的全都弄。\"

    花蕊咬了咬下唇:\"这种事情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陈光明的眼神变得格外阴冷。

    \"那就是个死字。那些叛徒手底下养着的全是亡命徒,杀个把人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根烟。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有几道很深的疤痕,那不是一般的外伤能留下的。

    \"但是你爸他们觉得,如果不阻止这些畜生,将来的后果会更严重。\"

    烟雾在他脸前慢慢散开。

    \"这帮人已经疯了,为了钱什么都敢干。再让他们发展下去,不知道要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我想象着父亲和表叔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夜晚里,冒着生命危险搜集证据的情景。

    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敬意和心疼。

    \"1992年春天,他们终于搜集够了证据。\"陈光明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重。

    \"那些叛徒转移国有资产的详细记录,在海外犯罪的铁证,还有他们勾结外国势力的证明。''''

    ''''这些东西一旦捅出去,足够让那五个王八蛋死上十回。\"

    我们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说下去。

    仓库里静得连外面汽车经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陈光明的脸色突然变得痛苦起来,就像有人在他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就在他们准备上交证据的前一天晚上,出事了。\"

    \"怎么出的事?\"王胖子急得差点跳起来。

    陈光明慢慢翻到一份文件,那是一张看起来很正式的通告,上面盖着大红印章。

    我凑近一看,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是一张通缉令,上面赫然印着父亲和表叔的照片。

    还有几个大字:【叛国投敌,格杀勿论】。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些畜生利用手中的权力,先下手为强了。\"

    陈光明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编了一套鬼话,说林傲松和许九州私通外敌,要把国家机密卖给境外势力。''''

    ''''然后就以叛国罪的名义,下了追杀令。\"

    \"这不是颠倒黑白吗?\"花蕊气得脸都红了。

    \"真正的叛徒反倒成了忠臣,忠臣倒成了叛徒!\"

    \"就是颠倒黑白,可那些王八蛋掌握着话语权啊。\"陈光明无奈地摇摇头。

    \"而且他们很精明,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这事,只是在内部秘密下达了命令。''''

    ''''对外只说林傲松和许九州执行绝密任务,生死未卜。\"

    我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原来父亲和表叔这么多年的东躲西藏,原来我们家族承受的这些痛苦,都是因为被自己人给捅了刀子。

    真正的叛徒在外面逍遥快活,真正的英雄却要背着叛徒的恶名在阴沟里苟活。

    \"后来我爸和表叔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陈光明翻到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路线和据点,看起来像是什么作战计划。

    \"你爸和许九州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指着地图说。

    \"这么多年的特工训练可不是白练的。他们利用多年积累的人脉和本事,开始了反击。''''

    ''''一边躲避追杀,一边继续收集那些叛徒的犯罪证据。\"

    \"可是就他们两个人,怎么对付那么大的组织?\"刘瘦子不解地问道。

    \"谁说就两个人?\"陈光明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自豪。

    \"像我这样的人,全世界还有不少。我们这些当年的下级军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蛋。''''

    ''''虽然不能明着帮忙,但暗地里搭把手还是没问题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和表叔能在全世界的围追堵截中活到现在,原来他们并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1995年,许九州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陈光明翻到另一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手写的计划。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决定来一个金蝉脱壳,假死脱身。\"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亮。

    那个让我痛苦了这么多年的游戏厅血案,原来另有隐情。

    \"表叔的死是假的?\"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当然是假的。\"陈光明点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次游戏厅的袭击确实是''赤龙''的人干的,这点没错。''''

    ''''但许九州早就得到了风声,提前做了安排。''''

    ''''表面上看他是为了保护你们几个小崽子而慷慨赴死,实际上这是个精心策划的脱身计。\"

    我想起那个血腥的夜晚,想起表叔临死前的话,想起那些年来一直折磨我的愧疚和自责。

    原来,那都是一场戏。

    但即使是戏,表叔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也是真的,那份对我们的保护也是真的。

    \"那我们这些年遇到的那些麻烦......\"花蕊若有所思地说道。

    \"既有''赤龙''的追杀,也有你爸在暗中保护。\"陈光明证实了她的猜测。

    \"林傲松虽然不能露面,但他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以为你们每回都能化险为夷是运气好?\"

    我想起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帮助,想起了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出现的线索和援助,想起了那些神秘的暗号和指引。

    原来这些年来,一直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守护着我们,有一个人在为我们遮风挡雨。

    \"在越南那个鬼地方的时候,也是我爸安排人救了我们?\"我问道,声音有些哽咽。

    \"有一部分是。\"陈光明点头。

    \"还有在新加坡那次,你们能安全离开,也有你爸的功劳。''''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跟''赤龙''打一场看不见的仗。\"

    王胖子有些不服气,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他干嘛不直接出来帮我们?躲在背后算什么本事?\"

    陈光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林傲松要是露了面,''赤龙''会立马调集全部的力量来围剿他。''''

    ''''到时候不光他自己完蛋,连你们也得跟着遭殃。''''

    ''''他现在这样做,是在用自己的命给你们争取成长的时间。\"

    我感到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原来这些年,父亲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孤独和痛苦,一直在为了我们的安全而默默付出。

    \"那些证据呢?\"刘瘦子问道,\"当年收集的那些证据现在还在吗?\"

    \"当然在,而且越来越多。\"陈光明神秘地笑了笑。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证据已经多到足以把''赤龙''连根拔起的程度。''''

    ''''但问题是,光有证据还不够。\"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赤龙''现在的势力太大了,单靠证据已经搞不倒他们了。\"陈光明解释道。

    \"他们在各国都有靠山,就算证据确凿,也会被压下去。''''

    ''''要想彻底解决''赤龙'',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影响力才行。\"

    说到这里,陈光明慢慢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直视着我,眼中有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沉和坚定。

    \"所以,孩子,\"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我心上。

    \"你以为你在报仇,但实际上,你只是刚刚踏上了你父亲走了几十年的战场。\"

    仓库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外面传来的车声和远处的音乐声,提醒着我们这个世界依然在转动。

    陈光明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心中所有的困惑和疑问。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在简单地报仇雪恨。

    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遭受的每一次磨难,都是在延续父辈未完成的事业。

    表叔的\"死\"不是偶然,我们的遭遇也不是巧合,一切都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和意义。

    我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正义和真理战斗了大半辈子的老兵,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

    这已经不再是什么个人恩怨了,而是正义与邪恶的终极较量。

    是理想与现实的生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