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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人皇纪 第388章 笑与刀

    青金色的毁灭烈焰在龟裂的田野上无声地燃烧、蔓延,留下一个个边缘闪烁着琉璃光泽的焦黑深坑,如同大地被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疤。空气里弥漫着物质湮灭后的虚无气息,混合着泥土被瞬间熔融又凝固的、奇异的焦糊味。月光惨淡,勾勒出田野中那个如同魔神般疯狂劈砍的身影——青纹(剑脊)。他每一次挥动那燃烧的毁灭巨剑虚影,枯槁的身体便剧烈地痉挛一下,皮肤表面的龟裂血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加深,青金色的能量光芒如同失控的熔岩从裂缝中喷涌,混合着暗红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碎块,不断从口中咳出。那柄毁灭之剑的边缘,涟漪般的扭曲波动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会彻底溃散。毁灭的意志与濒临崩溃的载体之间,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惨烈的拉锯。

    祭坛边缘,骨筹枯槁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田野中那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的毁灭风暴,又阴冷地扫过祭坛角落那个依旧昏迷、却如同风暴源头的秦霄。失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枯槁的心脏,越收越紧。毁灭被引向了田野,但能引开多久?青纹一旦彻底炸裂,那毁灭的洪流必将反噬祭坛!必须转移!必须找到新的、能容纳这毁灭洪流的容器!

    掠夺!唯有掠夺!用外部部落的血肉与财富,作为缓冲这毁灭洪流的堤坝!用贪婪的欲望,作为暂时麻痹这失控利刃的毒药!利益!那交织着笑容与刀锋的修罗场,是唯一能暂时容纳这混乱与毁灭的泥沼!

    “剑……锋……犁……开……死……地……” 骨筹枯槁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在生锈的铁管中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走向深渊的沉重。他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掌控的意志,枯槁的手指如同淬毒的矛尖,猛地指向暮色沉沉的地平线!那里,曾有鬣狗商队的营地化为灰烬,曾有黑齿小部落的妇孺化为虚无,但更远处,必然还有其他营地,其他部落!“……生……机……何……来?” 他的深陷眼窝掠过祭坛下那片令人心悸的虚无,掠过田野中疯狂劈砍的青纹,最终定格在祭坛上几个在恐惧中眼神闪烁、对那堆早已化为灰烬的“战利品”位置流露出本能贪婪的奴隶身上(鼠须和蛇牙的继任者?)。“……唯……有……交……易!”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煽动贪婪的疯狂,“……以……吾……之……余……”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祭坛角落堆积的、仅存的几捆散发着血腥气的兽皮和几件粗劣的陶器(在之前混乱中侥幸未被波及),“……易……彼……之……缺!” 手指狠狠刺向黑暗,“……兽……皮……换……粟!”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每一个枯槁奴隶的耳中,“……陶……罐……换……盐!” 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那几个眼神闪烁的奴隶,“……利……益……之……刃……” 骨筹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商业通考”的残酷法则,“……藏……于……谈……笑……间!”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指向那几人,“……尔……等……为……‘商……使’!” 又指向祭坛边缘那个蜷缩在阴影里、因失去婴儿而彻底枯槁、眼神空洞如同死灰的阿骨,“……及……她!” 骨筹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持……‘剥……皮……刀’!携……‘契……约……皮’!即……刻……启……程!” 他枯槁的手指狠狠刺向黑暗中某个隐约有微弱火光闪烁的方向(或许是另一个小部落或游商聚集点),“……寻……那……营……火!交……易!”

    被点名的几个奴隶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被点燃的贪婪本能所充斥。他们看向骨筹指向的阿骨。阿骨如同失去灵魂的泥塑,枯槁的身体蜷缩着,怀中紧紧抱着早已不存在的婴儿幻影,空洞的眼神倒映着跳跃的毁灭火焰。让她去?这个被彻底摧毁的母亲?

    “骨筹大人!阿骨她……” 一个奴隶忍不住发出微弱的、带着恐惧的质疑。

    “啪——!!!”

    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

    骨筹甚至没有完全抬起手臂,铁律鞭只是极其轻微地一抖!鞭梢的骨铜晷针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暗红残影!

    那质疑的奴隶胸口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鞭痕!粘稠的暗红光芒在伤口深处涌动!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耗……十……年……寿……” 骨筹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冰窟,“再……多……言……斩!”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阿骨,“她……是……‘契……约……之……魂’!她……的……悲……伤……即……信……用!” 又指向那几个奴隶,“……尔……等……的……贪……婪……即……刀……锋!” 最后指向黑暗,“……去!”

    绝对的恐惧压垮了一切。几个奴隶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连滚爬爬地冲向那几捆兽皮和陶器,又颤抖着拖拽起如同木偶般的阿骨。一把散发着幽冷气息、由贪婪者骨肉熔铸的备用“剥皮刀”被塞到领头奴隶手中,一块边缘带着血污、刻着漏刻痕迹的粗糙皮板(契约皮的替代品)被塞到阿骨枯槁的怀里。这支由恐惧驱使、贪婪武装、绝望为证的怪异“商队”,在骨筹冰冷目光和田野中毁灭轰鸣的“伴奏”下,如同黑夜中蹒跚的鬼影,跌跌撞撞地冲下祭坛,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

    祭坛上,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田野中青纹那越来越狂暴、也越来越虚弱的毁灭咆哮,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

    时间在无声的恐惧和远处田野的轰鸣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绝望的巨响,混合着某种庞大金属结构崩解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从田野方向传来!紧接着,是青纹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如同亿万金属同时断裂的终极咆哮!

    那咆哮声只持续了半息,便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田野中,那跳跃的青金色毁灭火焰猛地窜高,随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瞬间向内坍缩、熄灭!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泥土碎块和被熔融的琉璃渣滓,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狠狠撞在祭坛的基座上!

    祭坛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奴隶们发出惊恐的呜咽,死死趴伏在地。

    烟尘缓缓散去。

    田野中,那个疯狂劈砍的身影消失了。

    只有原地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深达数米的焦黑深坑。坑壁如同被最精密的切割机划过,光滑如镜,呈现出琉璃熔融后凝固的奇异质感。坑底中心,是一滩缓缓流动、散发着暗红与青金交织光芒的、粘稠如同岩浆般的物质残骸——那是青纹(剑脊)和他体内那柄毁灭之剑彻底崩溃、融合后的最终形态。残骸边缘,散落着几块焦黑的、勉强能辨认出属于人类骨骼的碎片,以及一柄只剩下半截扭曲剑身、黯淡无光的青铜短剑(青纹原本的佩剑?)。

    毁灭的源头,连同那失控的兵器,最终在田野的焦土中,化为了这滩死寂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熔融残渣。

    骨筹枯槁的身体因祭坛的震动而踉跄了一下,他死死抓住冰冷的鼎足才稳住身形。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田野中那个巨大的深坑和坑底那滩粘稠的残骸,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洞。剑军……最后的爪牙……彻底覆灭了。毁灭被终结了,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威胁……暂时解除了?他茫然地看向祭坛角落的秦霄。秦霄依旧昏迷着,似乎对这场同归于尽的毁灭毫无反应。

    然而,就在他目光移开的瞬间——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如同春蚕食桑,在死寂的祭坛上响起。

    骨筹猛地回头!深陷的眼窝瞬间收缩!

    声音来自祭坛东偏南方向,靠近栅栏边缘的阴影里!那里,是之前被秦霄无形信息素激活、在毁灭烈焰边缘奇迹般存活下来的那株粟苗所在的位置!

    月光下,那株枯黄纤细的粟苗,不仅没有在刚才毁灭冲击波的席卷下折断,反而……变得更加挺直!那片在月光和远处深坑熔融残骸微光映照下、边缘舒展出一丝翠绿的叶片,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舒展开第二片!第三片!原本枯黄的茎秆也透出了一抹充满生机的青意!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株粟苗周围龟裂的泥土缝隙中,一些极其微小、闪烁着微弱磷光的绿色苔藓斑点,如同被唤醒的星辰,正在悄然蔓延!

    “沙沙……沙沙……”

    那是叶片舒展摩擦的声音!是新生根系汲取养分的声音!是微小的生命在死寂的焦土上宣告存在的声音!

    这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骨筹枯槁的灵魂中炸响!他深陷的眼窝里,那死水般的空洞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惊骇、茫然和一种被彻底颠覆信仰的暴怒所取代!毁灭!他付出了剑军覆灭的代价,用最纯粹的湮灭之力犁开了死地!换来的……竟然不是彻底的死寂,而是……生机?那卑微信仰的、象征着他规则彻底失败的、由那土根唤醒的……生机?!

    “不……可……能……” 骨筹枯槁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的咆哮,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指向那株在阴影中倔强舒展绿叶的粟苗,“……妖……苗!毁……了……它!”

    几个离得近的、同样被这诡异生机惊呆的奴隶,在骨筹歇斯底里的咆哮和长久恐惧的惯性下,如同提线木偶般,下意识地抓起手边的碎石,朝着那株粟苗狠狠砸去!

    然而,就在此刻!

    “哒……哒……哒……”

    一阵急促、混乱、夹杂着哭喊和喘息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粘稠油脂燃烧的焦糊恶臭,从“商队”消失的黑暗方向传来!

    骨筹猛地转头!

    只见黑暗的夜幕被几支摇曳的、散发着浓烈黑烟的火把撕开!那支由恐惧、贪婪和绝望组成的“商队”,如同被猎狗追杀的丧家之犬,连滚爬爬地逃了回来!

    去时几人?此刻只剩下两个!领头那个奴隶(鼠须的继任者?)半边脸血肉模糊,一只眼睛只剩下血窟窿,另一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他枯槁的手死死攥着那把散发着幽冷气息的“剥皮刀”,刀身沾满了暗红近黑、粘稠的血液和……几缕花白的毛发?他背上背着的那捆兽皮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被撕裂的藤筐框架。

    另一个奴隶(蛇牙的继任者?)更加凄惨!他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断口处焦黑一片,仿佛被烙铁烫过!枯槁的脸上布满了被火焰燎过的水泡和烟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怀中死死抱着一个粗劣的、边缘碎裂的陶罐,罐口用破布塞着,里面似乎装着什么粘稠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而阿骨……不见了。

    只有那个领头奴隶枯槁的手中,死死攥着一小块边缘带着血污、刻着几个潦草扭曲符号的破碎皮板——那正是出发时塞给阿骨的“契约皮”!皮板上,除了刻痕,还沾染着暗蓝色的、如同凝固泪痕般的污渍!

    “骨……骨筹大人!” 那独眼奴隶发出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嚎,连滚爬爬地扑到祭坛下,枯槁的手指指向身后黑暗的夜幕,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黑……黑齿……残……孽!联……合……了……盐……沼……部……落!设……伏!抢……了……兽……皮!杀……了……阿……骨!还……要……杀……光……我……们!”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染血的剥皮刀和破碎的契约皮,独眼中爆发出一种病态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贪婪,“……契……约!契……约!盐……沼……部……落……毁……约!按……‘商……道……铁……律’!该……用……他……们……的……血……偿!” 他又指向同伴怀中那个散发着腥气的陶罐,“……盐……沼……部……落……的……‘盐……卤’!我……们……抢……回……一……罐!按……契……约……一……罐……卤……换……十……张……皮!少……一……滴……挖……卖……者……一……只……眼!骨……筹……大……人!他……们……欠……我……们……的……皮!欠……我……们……的……眼!杀……过……去!杀……过……去!抢……回……来!”

    仇恨!贪婪!被血腥契约扭曲的“正义”!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祭坛上仅存的、被恐惧和那株诡异粟苗所震慑的奴隶们心中那点残存的暴戾与绝望!

    “杀……过……去!”

    “抢……回……我……们……的……皮!”

    “挖……了……他……们……的……眼!”

    混乱而狂暴的嘶吼,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祭坛上轰然爆发!幸存奴隶眼中那麻木的恐惧,瞬间被贪婪的火焰和复仇的狂热所取代!他们抓起手边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石块、木棍、断裂的骨矛,甚至有人扑向那滩青纹留下的熔融残骸,试图从中捞出滚烫的渣滓!

    利益场上的笑与刀,最终引来的,是复仇的血与火。骨筹枯槁的身影僵立在鼎影下,深陷的眼窝倒映着祭坛上瞬间燃起的、更加混乱狂暴的烈焰,又茫然地看向田野边缘那株在血腥喧嚣中依旧倔强舒展绿叶的粟苗。

    毁灭之后,是更深的混乱。

    混乱之中,那点卑微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