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人皇纪 第415章 猎场
丘岩巨暴熊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庞大身躯在泥泞中挣扎的恐怖声响，如同跗骨之蛆，死死追咬着亡命奔逃的黑石部落。沉重的包裹、珍贵的铜锭石币、甚至赖以果腹的食物，都被遗弃在身后那片死亡泥沼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财富的诱惑，压倒了新权柄的虚幻荣光。石牙长老跑在最前，手中的青铜铃早已停止了无意义的乱响，只是被他死死攥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崩塌的权柄感。他布满爪痕的脸上，之前的狂傲被一种狼狈的惊恐和后怕所取代，每一次回头瞥向那片泥泞战场，都仿佛看到火角枯瘦的身影在巨兽爪下化为齑粉，看到那巨大轮毂碾碎一切的景象。
当最后一名连滚带爬的战士冲入莽林深处相对安全的区域，人群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湿漉漉的腐殖层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啜泣。恐惧的余韵在浓密的树冠下弥漫。损失惨重！除了随身携带的简陋武器，几乎丢光了所有物资！食物更是所剩无几！
石牙长老拄着缺口的石斧，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脸上滚落。他环视着这群惊魂未定、如同丧家之犬的族人，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愤怒在胸中翻涌。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几个强壮的战士身上，声音嘶哑而疲惫：“去……清点人数……还有多少吃的……” 他刻意避开了火角的名字，仿佛那个用命为部落争取了逃生时间的战士，连同他那柄坚韧的骨矛和最后那句“轮动权移”的嘶吼，都已被巨兽的咆哮彻底吞噬。
清点的结果令人绝望。仅剩的肉干只够每人分到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采集的植物根茎更是寥寥无几。饥饿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绝望的低语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完了……全完了……”
“吃的都没了……怎么活……”
“都怪那些鬼东西……都怪……”
石牙长老听着这些低语，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他猛地握紧手中的铜铃，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挫败需要宣泄，恐惧需要引导，权力需要重新锚定！而此刻，还有什么比掌控生存的核心资源——食物——更能重铸权威？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陌生的莽林。高大扭曲的巨树遮天蔽日，浓密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殖层和湿滑的苔藓。这里不是开阔的废墟荒地，没有清晰的边界，没有现成的猎物踪迹。但……新的猎场必须立刻划分！食物的分配权必须牢牢掌控！
“哭丧什么！”石牙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行凝聚的冷酷威严，他猛地晃动铜铃！
“叮！”一声清脆却显得空洞的铃声刺破林间的死寂。
“看看你们的样子！像被吓破胆的林鼠！”他铜铃指向周围茂密的莽林，“这里！就是新的猎场！猛兽环伺？那更好！猛兽的皮毛和肉，就是部落活下去的依仗！规矩！按新规矩来！”
人群的啜泣和低语被这铃声和咆哮暂时压制，一双双充满恐惧和茫然的眼睛望向石牙。
“猎场分块！”石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里地形复杂，猛兽狡猾，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窝蜂乱撞！要把林子分成块！一块一块地清！一块一块地猎！谁负责哪一块，猎到的食物就由谁分配！强者得肉，弱者喝汤！这就是新规矩！”
“分块？”一个年轻的战士茫然地问，“长老……怎么分？林子都长一样……”
石牙长老布满爪痕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这正是关键！废墟荒地上，他有铜剑刻下绝对界限。这里呢？在原始森林里，如何划分看不见摸不着的“块”？他需要一种新的、能刻在这片混沌林海中的规则标记！一种能清晰界定权力范围的标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腰间悬挂的、那柄缺了口的沉重石斧，又扫过手中冰冷的青铜铃。斧头只能砍树，铃声无法标记位置……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脚下湿滑的苔藓地上，几根坚韧的藤蔓被踩断，露出内里白色的纤维。
**绳？标记？**
一个带着捆绑与界定的原始概念，伴随着一段属于这具身体原主“霄”的、关于部落因狩猎范围模糊引发血腥内斗的破碎记忆，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石牙的心头。
---
**记忆碎片：黑石部落旧猎场，蛇藤峡。
峡谷狭窄逼仄，两侧是湿滑陡峭、布满青苔的岩壁。浑浊的溪流在谷底冲刷着圆滑的卵石，发出单调的哗哗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蛇类腥气。
两拨黑石部落的战士，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在溪流两岸对峙。人人带伤，眼神里充满了仇恨、贪婪和杀红眼的疯狂。溪流中央，躺着一头体型庞大、鳞片如同青铜的巨蟒尸体，尸体旁散落着几支折断的骨矛和石斧。巨蟒的七寸处，插着一支尾部缠绕着红色兽筋的独特骨矛——那是猎头领石牙的标志性武器。
“石牙！你还要不要脸！”溪流左岸，一个脸上有着巨大爪痕、身材魁梧的战士“熊爪”咆哮着，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染血的石斧，斧刃上还挂着几片青铜色的蛇鳞，“这铁鳞蟒明明是我们小队先发现的！一路追到这里！你们半路杀出来抢最后一击！按老规矩，猎物归发现并追踪的小队！”
“放你祖宗的屁！”溪流右岸，石牙（当时正值壮年）拄着他那标志性的骨矛，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暴熊，“熊爪！你眼睛被蛇粪糊了？这峡谷是我们小队负责清理的区域！按老规矩，区域里的猎物，归负责清理的小队！谁管你先发现！这铁鳞蟒死在我的矛下，就是我的！”他身后的战士也发出愤怒的低吼。
“你的区域？你拿什么证明这是你的区域？！”熊爪用石斧狠狠劈在溪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峡谷入口的标记藤蔓被暴雨冲走了！谁知道哪边归谁？！你石牙想独吞就直说！”
“冲走了标记就能赖账？！”石牙眼中凶光毕露，“老子的矛就是标记！老子的规矩就是区域！想抢？拿命来换！”他猛地举起骨矛，矛尖直指熊爪！
冲突一触即发！仇恨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溪流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双方战士都握紧了武器，胸膛剧烈起伏，只等一声令下就扑上去将对方撕碎！一条珍贵的铁鳞蟒，足以让一个小队度过食物匮乏的寒季！模糊的区域划分，成了点燃血腥内斗的导火索。
就在这剑拔弩张、即将爆发同族相残的惨剧之时。
霄（秦霄的原身），作为石牙小队里负责背负杂物的年轻战士，蜷缩在队伍最后方的岩壁阴影里，脸色惨白。他看着对峙双方那狰狞的面孔，看着溪水中巨蟒的尸体和同伴的鲜血，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为了猎物，为了生存，部落的战士就要刀刃相向！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被踩断的藤蔓，扫过岩壁上垂落的坚韧藤条，又扫过溪流两岸那些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卵石……一个疯狂的、足以让他被愤怒双方撕成碎片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混乱的脑海。
“长老！”一个嘶哑、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在死寂般的对峙中骤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在声音来源——那个蜷缩在岩壁阴影里、脸色惨白的年轻战士霄身上。
石牙和熊爪都皱紧了眉头，这种时候，一个吓破了胆的年轻崽子喊什么？
霄在所有人冰冷、疑惑、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注视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他枯瘦的手指，却死死指向峡谷上方、两侧岩壁边缘那些垂落下来的、坚韧的藤蔓。
“绳……分……界……”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清晰，“……绑……石……刻……块……”
所有人都愣住了。绳？分界？绑石头？刻块？
熊爪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小崽子放什么屁！藤蔓绳子能当标记？风一吹雨一淋就没了！”
石牙的眼神却微微一动。
就在众人错愕之际，霄，那个看似吓破胆的年轻战士，竟然在无数道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垂落的一根手腕粗细的坚韧藤蔓！他用随身携带的、边缘锋利的黑曜石片，疯狂地切割着藤蔓！坚韧的植物纤维被割断，发出“嗤嗤”的声响！
很快，几根长长的、带着韧性的藤蔓绳索被割了出来！
霄抱着这些藤蔓绳索，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嘲弄的目光中，扑到溪流边！他捡起几块相对光滑、拳头大小的卵石，用藤蔓绳索的一端，极其笨拙却异常牢固地将其捆绑起来！打的是部落用来固定帐篷和猎物最结实的水手结！
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抱着捆着卵石的藤蔓绳索，如同攀岩的猿猴，极其艰难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峡谷一侧湿滑陡峭的岩壁！他爬到岩壁中段一个相对突出的位置，将藤蔓绳索的另一端，死死绑在了一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小树根部！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爬上另一侧岩壁，在同样的高度，将另一根捆着卵石的藤蔓绳索牢牢固定！
两根藤蔓绳索，如同两条坚韧的纽带，横跨在峡谷上方，距离溪流水面约一丈高！绳索下方，各自悬挂着一块沉甸甸的、被捆绑牢固的卵石！
做完这一切，霄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溪流边一块大石头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
死寂！
蛇藤峡只剩下溪流冲刷卵石的哗哗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石牙和熊爪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峡谷上方那两道横跨的藤蔓绳索，以及绳索下悬挂的、沉甸甸的卵石标记！那标记如此清晰！如此直观！如此……不容置疑！它们没有模糊的入口，没有争议的暴雨，它们就在那里！悬挂在峡谷上空！如同神只投下的、划分区域的权杖！
一种源于本能的、对清晰界限和稳定标记的敬畏，瞬间攫住了所有战士的心脏！模糊的区域争议，在这悬挂的石索标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以……以此为界……”霄的声音依旧颤抖，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被自己行动赋予的冰冷力量，他指着上方悬挂的藤蔓石索，“左……左归熊爪……右……右归石牙……山神……见证……越界……者……视为……抢夺……猎物！”
“抢夺猎物”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峡谷上方悬挂的沉重卵石，在溪流反射的微光下，仿佛流淌过一道冰冷的寒芒。
石牙长老和熊爪的目光，从那冰冷的石索标记，缓缓移向对方布满血污和仇恨的脸。再次爆发厮杀？同归于尽？还是……承认这道由藤蔓和卵石构成的、清晰到残酷的界限？
冰冷的石索标记，如同冻结仇恨的冰河，横亘在峡谷上空。石牙和熊爪眼中翻腾的杀意，在这道绝对清晰的界限前，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同族的血，终究比不过一条巨蟒。生存的本能，压过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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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林深处，石牙长老从蛇藤峡那血腥的回忆中猛地惊醒！悬挂的藤蔓石索！清晰的卵石标记！霄那个小崽子……当年就是用这种看似简陋的方法，平息了一场可能让部落元气大伤的内斗！
绳！捆绑石头！悬挂标记！划分区域！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权柄重塑的契机，就在于此！
“都听着！”石牙长老的声音如同滚雷，压过了林间的死寂，他猛地晃动铜铃！“叮！”铃声带着强行凝聚的权威，“新猎场！按块划分！用绳子！绑上石头！挂在树上！作为标记！一人负责一块！猎到的食物，归负责的人分配！这就是新规矩！谁有异议？！”
他布满爪痕的脸上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冷酷，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族人。这一次，他不再需要霄的指点，他要亲自制定并掌控这关乎生存的核心规矩！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和饥饿的双重压力下，对于清晰划分区域、明确食物归属的“规矩”，大多数人本能地感到一丝希望。至少，知道自己的“块”在哪里，猎到的食物归自己分配，总好过在混乱中一无所获甚至丢掉性命。
“长老！”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眼神精明的年轻战士“狐尾”立刻高声响应，“这规矩好！清晰！我狐尾认这块！”他指着靠近溪流方向、藤蔓相对稀疏的一片区域。
“我认那边！”另一个强壮的战士“石臂”指着树木更高大、阴影更浓密的一片。
几个反应快的战士纷纷出声，抢占看起来猎物可能更多、或者相对安全的区域。石牙长老冷眼旁观，并未立刻阻止。让这些人先争抢，他最后再以“长老”和规矩制定者的身份进行“平衡”和“分配”，更能彰显权柄。
很快，大部分看起来“好”的区域都被眼疾手快的战士口头抢占。只剩下一些地形更复杂、藤蔓更密集、看起来危险重重的边缘区域。
一个瘸着腿、脸上布满旧伤疤的老战士“石背”，默默地看着那些被抢光的“好”区域，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绝望。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以前在部落里就负责些处理猎物、看管营地的杂活。在这种按“块”狩猎、强者得肉的新规矩下，他这种老弱，恐怕只能分到最差、最危险的区域，甚至……没有区域！
石背枯槁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那柄磨损严重的石匕，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呜咽般的叹息。他看向石牙长老，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祈求。
石牙长老仿佛没有看到石背的目光。他挺直身体，铜铃在手中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代表秩序的声音。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抢占的区域，如同巡视疆土的君王。
“狐尾！”石牙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认的那块靠近溪流，水源好，猎物脚印多，是好地方！但地方太大！你一个人清不完！分一半给石臂！”他指向石臂抢占的那片高大树林，“石臂认的那片林子深，猛兽多，需要人手！狐尾分你一半溪边地，你石臂就要负责把林子深处靠近毒沼的那片烂地也清了！”
狐尾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石牙长老那冰冷的眼神和手中晃动的铜铃，只能不甘地低下头。石臂脸色也有些难看，靠近毒沼的烂地……但他不敢违抗。
石牙长老的目光继续移动，如同分配猎物的屠夫。“长耳！你认的那片藤蔓区，藤果多，但地形复杂！分三分之一的区域给石背！”他猛地指向那个瘸腿的老战士。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石背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枯槁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他也有区域了？！虽然只有三分之一藤蔓区，但那也比没有强！
狐尾和石臂等人看向石背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不甘，但无人敢出声质疑长老的分配。
石牙长老很满意这种效果。他通过看似“平衡”的分配，既打压了过于贪婪的强者（狐尾），又迫使强者承担更多风险（石臂），还施舍性地“照顾”了老弱（石背），将食物分配的核心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才是规矩的制定者和最终裁决者！
“现在！”石牙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铜铃“叮”地一声脆响，“去砍藤蔓！找石头！绑标记！一个时辰内，把你们负责的‘块’，给我清清楚楚地标出来！标记不明的，区域作废！猎物充公！开始！”
命令如同鞭子抽下！
人群立刻行动起来。战士们纷纷抽出石斧骨刀，冲向那些坚韧的藤蔓。砍伐声、拉扯声、呼喝声在莽林中响起。很快，一根根长短不一的藤蔓绳索被割了出来。人们又在林间、溪边寻找大小合适的石块，用藤蔓绳索的一端死死捆绑住，打成结实的水手结。
然后，就是悬挂标记。
强壮的战士如狐尾、石臂，轻松地爬上高大的树木，将他们捆着石块的藤蔓绳索，悬挂在自己区域的边界树上。沉重的石块悬垂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同无声的界碑。
石背拖着那条瘸腿，也艰难地砍下几根藤蔓，找到几块小点的石头绑好。他拄着一根树枝削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分给他的那片藤蔓区边缘。他仰头看着一棵相对低矮、枝桠横生的杂树，眼中充满了苦涩。这片藤蔓区本就地形复杂，他分到的又是最靠近边缘、最阴暗潮湿的一角，这里的树要么太高，要么太细弱。
他尝试了几次，想爬上那棵低矮的杂树。但湿滑的树皮和那条使不上力的瘸腿让他一次次滑落，摔得满身泥污，枯槁的脸上沾满汗水和泥浆。他喘息着，看着不远处狐尾等人轻松悬挂的高大标记，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捆着石块的藤蔓，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老了，没用了，连块标记都挂不上去……他分到的区域，标记不明，按规矩……猎物就要充公！那点微弱的希望，如同泡沫般破灭了。
石牙长老拄着石斧，如同冷酷的监工，在划分好的区域边缘缓缓踱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悬挂在树上的藤蔓石索标记，如同在验收自己的权力版图。当他走到石背负责的那片藤蔓区边缘，看到那个瘸腿的老战士一次次徒劳地尝试攀爬、摔倒在泥泞里，他布满爪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
“石背。”石牙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石背耳中，如同冰冷的判决，“时辰快到了。你的标记呢？”
石背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艰难地从泥泞中撑起身体，沾满泥污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哀求：“长老……我……我爬不上去……树太高……腿……”
“爬不上去？”石牙长老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规矩就是规矩。时辰到了，标记不明，区域作废。你猎区里的东西，自然归部落……归长老统一分配。”他刻意强调了“长老统一分配”几个字，目光扫过周围其他战士，带着警告的意味。
石背浑浊的老眼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如同熄灭的炭火。他枯槁的手无力地松开，那捆着石块的藤蔓“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水里。他最后的希望，连同那点卑微的尊严，一起摔碎了。
就在这时！
“用……矮桩……刻……痕……”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嘶哑声音，猛地刺破了林间的喧嚣！
所有人都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莽林边缘，一处被茂密蕨类植物遮蔽的阴影里！
只见两个战士如同见了鬼般，拖拽着一个枯槁破败的身影，正踉跄着走出蕨丛！那身影浑身裹满泥浆和深绿色的苔藓，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唯有肩头那道不祥的暗紫色亵渎伤口，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溃烂的毒疮，触目惊心！他低垂着头，枯槁的脸颊深陷，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是秦霄！他竟然没死？！没被巨兽撕碎，没在石缝里腐烂？！
火角？！拖着他的人里，那个浑身污泥、脸色惨白、一条胳膊不自然弯曲、嘴角还带着血迹的，赫然是火角！他竟然也没死？！而且……他竟然把霄带出来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莽林！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这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两人！
石牙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握着铜铃和石斧的手猛地攥紧！一股混合着惊骇、暴怒和巨大不安的寒流瞬间将他淹没！火角！霄！他们竟然都活着？！火角那扭曲的胳膊和嘴角的血迹，显然是在巨兽爪下捡了一条命！他不仅没死，还把这个灾星带出来了？！他想干什么？！
秦霄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抬起一丝缝隙，濒死的瞳孔深处，那点微弱到极致、却冰冷坚硬如顽石的光，穿透污秽和虚弱，死死钉在石牙长老身上，又极其缓慢地移向瘫坐在泥泞中、绝望等死的石背，以及石背脚边那捆掉落的、沾满泥污的藤蔓石块。
他的嘴唇，沾着深绿色的苔藓碎屑和暗红的血痂，极其微弱地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如同在刀尖上滚动，耗尽他残存的所有生命力：
“地……面……矮……桩……”
“刻……痕……为……界……”
“分……块……均……”
“均”字出口的瞬间，一股粘稠的、带着深绿色苔藓碎屑和亵渎气息的污血，猛地从他口中呛咳而出！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支撑，彻底瘫软下去，只有一丝冰冷的气息证明着那顽石般的意志尚未完全消散。
地面！矮桩！刻痕！分块均？！
石牙长老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秦霄枯槁的脸，又猛地看向石背脚边那捆泥污的藤蔓石块，再看向自己手中那象征着声音权柄的冰冷铜铃！一股前所未有的、权力根基被撼动的巨大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
秦霄最后呛咳出的污血，如同冰冷的嘲讽，溅落在石背脚边那捆代表旧标记法的藤蔓石块上。石牙长老手中的铜铃因极致的惊怒而微微颤抖，发出细碎无意义的颤音。地面矮桩刻痕均分——这六个字如同六柄冰锥，狠狠凿在石牙刚刚构筑的等级分配体系上。石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地面，枯槁的手指深深抠进泥里，那里埋着他被摔碎的卑微希望。火角染血的断臂拖拽着秦霄的残躯，如同拖拽着一面染血的规则之旗。林中所有悬挂的藤蔓石索标记，在死寂中微微摇晃，仿佛在等待一场决定部落未来的血腥风暴。
当最后一名连滚带爬的战士冲入莽林深处相对安全的区域，人群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湿漉漉的腐殖层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啜泣。恐惧的余韵在浓密的树冠下弥漫。损失惨重！除了随身携带的简陋武器，几乎丢光了所有物资！食物更是所剩无几！
石牙长老拄着缺口的石斧，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脸上滚落。他环视着这群惊魂未定、如同丧家之犬的族人，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愤怒在胸中翻涌。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几个强壮的战士身上，声音嘶哑而疲惫：“去……清点人数……还有多少吃的……” 他刻意避开了火角的名字，仿佛那个用命为部落争取了逃生时间的战士，连同他那柄坚韧的骨矛和最后那句“轮动权移”的嘶吼，都已被巨兽的咆哮彻底吞噬。
清点的结果令人绝望。仅剩的肉干只够每人分到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采集的植物根茎更是寥寥无几。饥饿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绝望的低语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完了……全完了……”
“吃的都没了……怎么活……”
“都怪那些鬼东西……都怪……”
石牙长老听着这些低语，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他猛地握紧手中的铜铃，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挫败需要宣泄，恐惧需要引导，权力需要重新锚定！而此刻，还有什么比掌控生存的核心资源——食物——更能重铸权威？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陌生的莽林。高大扭曲的巨树遮天蔽日，浓密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殖层和湿滑的苔藓。这里不是开阔的废墟荒地，没有清晰的边界，没有现成的猎物踪迹。但……新的猎场必须立刻划分！食物的分配权必须牢牢掌控！
“哭丧什么！”石牙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行凝聚的冷酷威严，他猛地晃动铜铃！
“叮！”一声清脆却显得空洞的铃声刺破林间的死寂。
“看看你们的样子！像被吓破胆的林鼠！”他铜铃指向周围茂密的莽林，“这里！就是新的猎场！猛兽环伺？那更好！猛兽的皮毛和肉，就是部落活下去的依仗！规矩！按新规矩来！”
人群的啜泣和低语被这铃声和咆哮暂时压制，一双双充满恐惧和茫然的眼睛望向石牙。
“猎场分块！”石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里地形复杂，猛兽狡猾，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窝蜂乱撞！要把林子分成块！一块一块地清！一块一块地猎！谁负责哪一块，猎到的食物就由谁分配！强者得肉，弱者喝汤！这就是新规矩！”
“分块？”一个年轻的战士茫然地问，“长老……怎么分？林子都长一样……”
石牙长老布满爪痕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这正是关键！废墟荒地上，他有铜剑刻下绝对界限。这里呢？在原始森林里，如何划分看不见摸不着的“块”？他需要一种新的、能刻在这片混沌林海中的规则标记！一种能清晰界定权力范围的标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腰间悬挂的、那柄缺了口的沉重石斧，又扫过手中冰冷的青铜铃。斧头只能砍树，铃声无法标记位置……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脚下湿滑的苔藓地上，几根坚韧的藤蔓被踩断，露出内里白色的纤维。
**绳？标记？**
一个带着捆绑与界定的原始概念，伴随着一段属于这具身体原主“霄”的、关于部落因狩猎范围模糊引发血腥内斗的破碎记忆，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石牙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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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黑石部落旧猎场，蛇藤峡。
峡谷狭窄逼仄，两侧是湿滑陡峭、布满青苔的岩壁。浑浊的溪流在谷底冲刷着圆滑的卵石，发出单调的哗哗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蛇类腥气。
两拨黑石部落的战士，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在溪流两岸对峙。人人带伤，眼神里充满了仇恨、贪婪和杀红眼的疯狂。溪流中央，躺着一头体型庞大、鳞片如同青铜的巨蟒尸体，尸体旁散落着几支折断的骨矛和石斧。巨蟒的七寸处，插着一支尾部缠绕着红色兽筋的独特骨矛——那是猎头领石牙的标志性武器。
“石牙！你还要不要脸！”溪流左岸，一个脸上有着巨大爪痕、身材魁梧的战士“熊爪”咆哮着，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染血的石斧，斧刃上还挂着几片青铜色的蛇鳞，“这铁鳞蟒明明是我们小队先发现的！一路追到这里！你们半路杀出来抢最后一击！按老规矩，猎物归发现并追踪的小队！”
“放你祖宗的屁！”溪流右岸，石牙（当时正值壮年）拄着他那标志性的骨矛，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暴熊，“熊爪！你眼睛被蛇粪糊了？这峡谷是我们小队负责清理的区域！按老规矩，区域里的猎物，归负责清理的小队！谁管你先发现！这铁鳞蟒死在我的矛下，就是我的！”他身后的战士也发出愤怒的低吼。
“你的区域？你拿什么证明这是你的区域？！”熊爪用石斧狠狠劈在溪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峡谷入口的标记藤蔓被暴雨冲走了！谁知道哪边归谁？！你石牙想独吞就直说！”
“冲走了标记就能赖账？！”石牙眼中凶光毕露，“老子的矛就是标记！老子的规矩就是区域！想抢？拿命来换！”他猛地举起骨矛，矛尖直指熊爪！
冲突一触即发！仇恨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溪流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双方战士都握紧了武器，胸膛剧烈起伏，只等一声令下就扑上去将对方撕碎！一条珍贵的铁鳞蟒，足以让一个小队度过食物匮乏的寒季！模糊的区域划分，成了点燃血腥内斗的导火索。
就在这剑拔弩张、即将爆发同族相残的惨剧之时。
霄（秦霄的原身），作为石牙小队里负责背负杂物的年轻战士，蜷缩在队伍最后方的岩壁阴影里，脸色惨白。他看着对峙双方那狰狞的面孔，看着溪水中巨蟒的尸体和同伴的鲜血，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为了猎物，为了生存，部落的战士就要刀刃相向！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被踩断的藤蔓，扫过岩壁上垂落的坚韧藤条，又扫过溪流两岸那些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卵石……一个疯狂的、足以让他被愤怒双方撕成碎片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混乱的脑海。
“长老！”一个嘶哑、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在死寂般的对峙中骤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在声音来源——那个蜷缩在岩壁阴影里、脸色惨白的年轻战士霄身上。
石牙和熊爪都皱紧了眉头，这种时候，一个吓破了胆的年轻崽子喊什么？
霄在所有人冰冷、疑惑、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注视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他枯瘦的手指，却死死指向峡谷上方、两侧岩壁边缘那些垂落下来的、坚韧的藤蔓。
“绳……分……界……”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清晰，“……绑……石……刻……块……”
所有人都愣住了。绳？分界？绑石头？刻块？
熊爪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小崽子放什么屁！藤蔓绳子能当标记？风一吹雨一淋就没了！”
石牙的眼神却微微一动。
就在众人错愕之际，霄，那个看似吓破胆的年轻战士，竟然在无数道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垂落的一根手腕粗细的坚韧藤蔓！他用随身携带的、边缘锋利的黑曜石片，疯狂地切割着藤蔓！坚韧的植物纤维被割断，发出“嗤嗤”的声响！
很快，几根长长的、带着韧性的藤蔓绳索被割了出来！
霄抱着这些藤蔓绳索，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嘲弄的目光中，扑到溪流边！他捡起几块相对光滑、拳头大小的卵石，用藤蔓绳索的一端，极其笨拙却异常牢固地将其捆绑起来！打的是部落用来固定帐篷和猎物最结实的水手结！
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抱着捆着卵石的藤蔓绳索，如同攀岩的猿猴，极其艰难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峡谷一侧湿滑陡峭的岩壁！他爬到岩壁中段一个相对突出的位置，将藤蔓绳索的另一端，死死绑在了一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小树根部！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爬上另一侧岩壁，在同样的高度，将另一根捆着卵石的藤蔓绳索牢牢固定！
两根藤蔓绳索，如同两条坚韧的纽带，横跨在峡谷上方，距离溪流水面约一丈高！绳索下方，各自悬挂着一块沉甸甸的、被捆绑牢固的卵石！
做完这一切，霄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溪流边一块大石头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
死寂！
蛇藤峡只剩下溪流冲刷卵石的哗哗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石牙和熊爪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峡谷上方那两道横跨的藤蔓绳索，以及绳索下悬挂的、沉甸甸的卵石标记！那标记如此清晰！如此直观！如此……不容置疑！它们没有模糊的入口，没有争议的暴雨，它们就在那里！悬挂在峡谷上空！如同神只投下的、划分区域的权杖！
一种源于本能的、对清晰界限和稳定标记的敬畏，瞬间攫住了所有战士的心脏！模糊的区域争议，在这悬挂的石索标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以……以此为界……”霄的声音依旧颤抖，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被自己行动赋予的冰冷力量，他指着上方悬挂的藤蔓石索，“左……左归熊爪……右……右归石牙……山神……见证……越界……者……视为……抢夺……猎物！”
“抢夺猎物”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峡谷上方悬挂的沉重卵石，在溪流反射的微光下，仿佛流淌过一道冰冷的寒芒。
石牙长老和熊爪的目光，从那冰冷的石索标记，缓缓移向对方布满血污和仇恨的脸。再次爆发厮杀？同归于尽？还是……承认这道由藤蔓和卵石构成的、清晰到残酷的界限？
冰冷的石索标记，如同冻结仇恨的冰河，横亘在峡谷上空。石牙和熊爪眼中翻腾的杀意，在这道绝对清晰的界限前，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同族的血，终究比不过一条巨蟒。生存的本能，压过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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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林深处，石牙长老从蛇藤峡那血腥的回忆中猛地惊醒！悬挂的藤蔓石索！清晰的卵石标记！霄那个小崽子……当年就是用这种看似简陋的方法，平息了一场可能让部落元气大伤的内斗！
绳！捆绑石头！悬挂标记！划分区域！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权柄重塑的契机，就在于此！
“都听着！”石牙长老的声音如同滚雷，压过了林间的死寂，他猛地晃动铜铃！“叮！”铃声带着强行凝聚的权威，“新猎场！按块划分！用绳子！绑上石头！挂在树上！作为标记！一人负责一块！猎到的食物，归负责的人分配！这就是新规矩！谁有异议？！”
他布满爪痕的脸上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冷酷，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族人。这一次，他不再需要霄的指点，他要亲自制定并掌控这关乎生存的核心规矩！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和饥饿的双重压力下，对于清晰划分区域、明确食物归属的“规矩”，大多数人本能地感到一丝希望。至少，知道自己的“块”在哪里，猎到的食物归自己分配，总好过在混乱中一无所获甚至丢掉性命。
“长老！”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眼神精明的年轻战士“狐尾”立刻高声响应，“这规矩好！清晰！我狐尾认这块！”他指着靠近溪流方向、藤蔓相对稀疏的一片区域。
“我认那边！”另一个强壮的战士“石臂”指着树木更高大、阴影更浓密的一片。
几个反应快的战士纷纷出声，抢占看起来猎物可能更多、或者相对安全的区域。石牙长老冷眼旁观，并未立刻阻止。让这些人先争抢，他最后再以“长老”和规矩制定者的身份进行“平衡”和“分配”，更能彰显权柄。
很快，大部分看起来“好”的区域都被眼疾手快的战士口头抢占。只剩下一些地形更复杂、藤蔓更密集、看起来危险重重的边缘区域。
一个瘸着腿、脸上布满旧伤疤的老战士“石背”，默默地看着那些被抢光的“好”区域，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绝望。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以前在部落里就负责些处理猎物、看管营地的杂活。在这种按“块”狩猎、强者得肉的新规矩下，他这种老弱，恐怕只能分到最差、最危险的区域，甚至……没有区域！
石背枯槁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那柄磨损严重的石匕，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呜咽般的叹息。他看向石牙长老，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祈求。
石牙长老仿佛没有看到石背的目光。他挺直身体，铜铃在手中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代表秩序的声音。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抢占的区域，如同巡视疆土的君王。
“狐尾！”石牙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认的那块靠近溪流，水源好，猎物脚印多，是好地方！但地方太大！你一个人清不完！分一半给石臂！”他指向石臂抢占的那片高大树林，“石臂认的那片林子深，猛兽多，需要人手！狐尾分你一半溪边地，你石臂就要负责把林子深处靠近毒沼的那片烂地也清了！”
狐尾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石牙长老那冰冷的眼神和手中晃动的铜铃，只能不甘地低下头。石臂脸色也有些难看，靠近毒沼的烂地……但他不敢违抗。
石牙长老的目光继续移动，如同分配猎物的屠夫。“长耳！你认的那片藤蔓区，藤果多，但地形复杂！分三分之一的区域给石背！”他猛地指向那个瘸腿的老战士。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石背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枯槁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他也有区域了？！虽然只有三分之一藤蔓区，但那也比没有强！
狐尾和石臂等人看向石背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不甘，但无人敢出声质疑长老的分配。
石牙长老很满意这种效果。他通过看似“平衡”的分配，既打压了过于贪婪的强者（狐尾），又迫使强者承担更多风险（石臂），还施舍性地“照顾”了老弱（石背），将食物分配的核心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才是规矩的制定者和最终裁决者！
“现在！”石牙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铜铃“叮”地一声脆响，“去砍藤蔓！找石头！绑标记！一个时辰内，把你们负责的‘块’，给我清清楚楚地标出来！标记不明的，区域作废！猎物充公！开始！”
命令如同鞭子抽下！
人群立刻行动起来。战士们纷纷抽出石斧骨刀，冲向那些坚韧的藤蔓。砍伐声、拉扯声、呼喝声在莽林中响起。很快，一根根长短不一的藤蔓绳索被割了出来。人们又在林间、溪边寻找大小合适的石块，用藤蔓绳索的一端死死捆绑住，打成结实的水手结。
然后，就是悬挂标记。
强壮的战士如狐尾、石臂，轻松地爬上高大的树木，将他们捆着石块的藤蔓绳索，悬挂在自己区域的边界树上。沉重的石块悬垂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同无声的界碑。
石背拖着那条瘸腿，也艰难地砍下几根藤蔓，找到几块小点的石头绑好。他拄着一根树枝削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分给他的那片藤蔓区边缘。他仰头看着一棵相对低矮、枝桠横生的杂树，眼中充满了苦涩。这片藤蔓区本就地形复杂，他分到的又是最靠近边缘、最阴暗潮湿的一角，这里的树要么太高，要么太细弱。
他尝试了几次，想爬上那棵低矮的杂树。但湿滑的树皮和那条使不上力的瘸腿让他一次次滑落，摔得满身泥污，枯槁的脸上沾满汗水和泥浆。他喘息着，看着不远处狐尾等人轻松悬挂的高大标记，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捆着石块的藤蔓，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老了，没用了，连块标记都挂不上去……他分到的区域，标记不明，按规矩……猎物就要充公！那点微弱的希望，如同泡沫般破灭了。
石牙长老拄着石斧，如同冷酷的监工，在划分好的区域边缘缓缓踱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悬挂在树上的藤蔓石索标记，如同在验收自己的权力版图。当他走到石背负责的那片藤蔓区边缘，看到那个瘸腿的老战士一次次徒劳地尝试攀爬、摔倒在泥泞里，他布满爪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
“石背。”石牙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石背耳中，如同冰冷的判决，“时辰快到了。你的标记呢？”
石背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艰难地从泥泞中撑起身体，沾满泥污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哀求：“长老……我……我爬不上去……树太高……腿……”
“爬不上去？”石牙长老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规矩就是规矩。时辰到了，标记不明，区域作废。你猎区里的东西，自然归部落……归长老统一分配。”他刻意强调了“长老统一分配”几个字，目光扫过周围其他战士，带着警告的意味。
石背浑浊的老眼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如同熄灭的炭火。他枯槁的手无力地松开，那捆着石块的藤蔓“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水里。他最后的希望，连同那点卑微的尊严，一起摔碎了。
就在这时！
“用……矮桩……刻……痕……”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嘶哑声音，猛地刺破了林间的喧嚣！
所有人都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莽林边缘，一处被茂密蕨类植物遮蔽的阴影里！
只见两个战士如同见了鬼般，拖拽着一个枯槁破败的身影，正踉跄着走出蕨丛！那身影浑身裹满泥浆和深绿色的苔藓，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唯有肩头那道不祥的暗紫色亵渎伤口，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溃烂的毒疮，触目惊心！他低垂着头，枯槁的脸颊深陷，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是秦霄！他竟然没死？！没被巨兽撕碎，没在石缝里腐烂？！
火角？！拖着他的人里，那个浑身污泥、脸色惨白、一条胳膊不自然弯曲、嘴角还带着血迹的，赫然是火角！他竟然也没死？！而且……他竟然把霄带出来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莽林！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这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两人！
石牙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握着铜铃和石斧的手猛地攥紧！一股混合着惊骇、暴怒和巨大不安的寒流瞬间将他淹没！火角！霄！他们竟然都活着？！火角那扭曲的胳膊和嘴角的血迹，显然是在巨兽爪下捡了一条命！他不仅没死，还把这个灾星带出来了？！他想干什么？！
秦霄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抬起一丝缝隙，濒死的瞳孔深处，那点微弱到极致、却冰冷坚硬如顽石的光，穿透污秽和虚弱，死死钉在石牙长老身上，又极其缓慢地移向瘫坐在泥泞中、绝望等死的石背，以及石背脚边那捆掉落的、沾满泥污的藤蔓石块。
他的嘴唇，沾着深绿色的苔藓碎屑和暗红的血痂，极其微弱地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如同在刀尖上滚动，耗尽他残存的所有生命力：
“地……面……矮……桩……”
“刻……痕……为……界……”
“分……块……均……”
“均”字出口的瞬间，一股粘稠的、带着深绿色苔藓碎屑和亵渎气息的污血，猛地从他口中呛咳而出！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支撑，彻底瘫软下去，只有一丝冰冷的气息证明着那顽石般的意志尚未完全消散。
地面！矮桩！刻痕！分块均？！
石牙长老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秦霄枯槁的脸，又猛地看向石背脚边那捆泥污的藤蔓石块，再看向自己手中那象征着声音权柄的冰冷铜铃！一股前所未有的、权力根基被撼动的巨大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
秦霄最后呛咳出的污血，如同冰冷的嘲讽，溅落在石背脚边那捆代表旧标记法的藤蔓石块上。石牙长老手中的铜铃因极致的惊怒而微微颤抖，发出细碎无意义的颤音。地面矮桩刻痕均分——这六个字如同六柄冰锥，狠狠凿在石牙刚刚构筑的等级分配体系上。石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地面，枯槁的手指深深抠进泥里，那里埋着他被摔碎的卑微希望。火角染血的断臂拖拽着秦霄的残躯，如同拖拽着一面染血的规则之旗。林中所有悬挂的藤蔓石索标记，在死寂中微微摇晃，仿佛在等待一场决定部落未来的血腥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