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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2章 与君初识

    那是个下雪的早晨,绮罗躺在床上,听见一群画眉在窗子外边低低叫唤。

    夫人正在铜盆中洗脸,她一双洁白修长的手浸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嘘嘘地喘气。她跟一旁的丫鬟说:“今儿天气越来越冷了,待会儿给小娘子找一件大氅来。”

    丫鬟递上一块手巾给她:“咱们府上没有现成的大氅,恐怕还得现做才行。”

    夫人皱了皱眉毛,用手指轻叩铜盆的边沿,随着一声响动,盆中的热水荡起细密的波纹,鼓荡着嗡嗡的回音在屋子里回荡。

    “以前小郎君穿过的也行,先拿来对付着,江州四季如春,她一向在温暖的地方待惯,初到这么寒冷的地方,别染上风寒。”

    丫鬟又应一句,道:“回夫人,小郎君以前也没有大氅。将军说小郎君堂堂七尺男儿,一点严寒也惧,恐娇惯了他。”

    夫人掩唇笑笑,打发丫鬟出去:“那你吩咐下去,给小娘子赶制几件棉衣大氅。”

    说完,她打起帘子,走到内室里面。绮罗在床上打个滚,从窗边滚到夫人身边,奶声奶气叫她:“伯母。”

    她笑了笑,走到床前,用刚洗过还带着冰凉的手摸摸她的额头,说:“已经没有昨天那般热,寒气都被祛跑了。”

    然后,她叫了一声暖雪。

    丫鬟暖雪捧着一叠新衣走进来,笑吟吟地向绮罗行礼:“小娘子。”

    夫人揉揉绮罗的小脸,道:“该起来用早膳了。”

    她轻轻在她手上蹭了蹭,伸出一条胳膊,感知到了外头的温度,江州在南方,从来没有下过雪,冬季也温暖如春,绮罗没受过这种寒,当即打了个哆嗦,抖着牙齿又钻回被窝里,龇牙道:“好冷啊。”

    引得满屋人都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暖雪服侍绮罗穿好衣衫,裹得厚厚的,像端午时节层层包裹的粽子,滚到外间。

    住进将军府已经有几日,怕她夜里害怕,夫人日日都会来陪她。一间屋子摆两张榻,中间隔一扇屏风,夜里没有下雪的时候,月亮又白又亮,透过窗棂洒进屋中,夫人躺在榻上的剪影就落在了屏风上。

    绮罗盯着那屏风,脑子里就浮现出母亲的样子。夫人待她很好,将军待她也好,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昨夜躲在被子里她就偷偷哭过一场。

    外间没有人在,早膳已经端到桌上,暖雪对她说道:“夫人要给你订做大氅,怕底下的嬷嬷手脚不够麻利,亲自去嘱咐去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让你先用膳。”

    绮罗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暖雪抱着她坐上桌。

    她扒拉着碗里的粥,才喝两口,便听佛室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片刻后,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撩起帘子闯了进来,他还喘着粗气,支着腰呼出白花花的雾气,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在屋里转上两圈,最终落在绮罗的身上,一双眸子倏地放大。

    绮罗握着勺子,也看向他。他穿着一身白布的袍子,虽说是白袍,但因为浆洗得多了,已微微泛黄。即使是这样,却仍掩不住他稚嫩脸庞上透露出来的英气。

    四目相接的刹那,还是他先挪开眼。

    他快步上前,走到暖雪的身边,问道:“母亲呢?”

    暖雪见到是他,讶然一笑:“小郎君从校场回来了?夫人有事,过会儿才能回来。”

    他微微颔首,也爬上桌子。

    “我渴了,”小小郎君理所当然的吩咐绮罗,“拿酪浆来。”

    他的话音刚落,夫人便从外头走了进来,道:“你支使谁都行,但不能支使她。”

    “母亲。”少年的脸上浮起几丝笑意,随即又暗淡下去,“为什么?她不是丫鬟么?”

    “难道是丫鬟就能随便欺凌么?身为男儿,当以德行立身。且她也不是丫鬟,凤歌,你记住了,她是你的妹妹,百里绮罗。”

    绮罗心里嘀咕了一声——是薛绮罗。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妹妹?”百里凤歌不喜母亲说教,又转头看绮罗一眼,更加的不以为然。

    夫人见状,表情渐趋严肃:“你若是欺负她,不但我不饶你,你阿爹也饶不了你。”

    听夫人提起将军,百里凤歌下意识瑟缩一下,嘀咕道:“好好好,我不使唤她就是。”

    夫人一笑,摸着儿子的头说:“非但不能使唤,以后你还要事事护她佑她,知道了吗?”

    百里凤歌低头捣鼓着碗里的酪浆。

    夫人又掉头摸了摸绮罗的脑袋,柔声说道:“他是你的阿兄,百里凤歌,要是以后他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出头。”

    绮罗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瞥百里凤歌,发现他也在偷偷看自己,迅即地将头埋到夫人怀里,甜甜应声“好”。

    凤歌的头更是快埋进碗里。

    夫人左手是绮罗,右手边是凤歌,她揉揉绮罗的脑袋,又拍拍凤歌身上的灰尘,笑着道:“慢点慢点,又没人抢你的。”

    凤歌却不听,几口就将碗里的酪浆一饮而尽:“阿母,校场的人都是这般吃饭的。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似你们,吃饭犹如挑绣花针呢。”

    夫人听了嗤声一笑:“你才多大,就知道嫌弃我们挑绣花针,要是没有我挑绣花针,我看你上阵杀敌时穿什么,我再看你战后用膳要吃什么?”

    凤歌脑袋一歪,将双手伸出来,衣裳过于短小,一伸便捉襟见肘,露出一小截冻得发青的手腕,笑道:“阿母你看,我的衣衫短了好长一截,阿母的绣花针怕是要生锈了吧。”

    夫人乐得眼泪都快滚下来,轻戳一下他的脑袋:“亏你小小年纪,就知道给我下套,改日给你做新衣可好了。”

    凤歌一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喝完了酪浆,放下碗,拍拍衣袖,向夫人行礼告辞:“那就多谢阿母。孩儿从校场回来,还没见过阿爹。孩儿先去见阿爹,晚些再来给阿母请安。”

    夫人替他整理了衣衫:“去吧,在阿爹面前说话做事,要谨慎稳重,万不可惹他生气。”

    凤歌眨了眨眼睛:“孩儿知道。”

    而后一溜烟溜出房门,夫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化作一个墨点,消失不见,才回过头。

    低头哄绮罗:“用完膳,我带你去看新请的先生,好不好?”

    绮罗不解地看着她:“什么先生?”

    夫人道:“将军说你虽然是一介女子,但也要学得诗书礼仪傍身,万不能辱没你父亲满身才华,所以请了先生来教你诗书。”

    提到父亲时,夫人的声音婉转下去,尾声还带了若有似无的浅浅叹息。

    绮罗想起离开江州时陈伯的话——大人让老奴送小娘子进京念书,他说若是书念得好,就进京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