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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26章 欲加之罪

    王昭仪待绮罗极好,在含冰殿她有自己单独的居室。每日除却陪伴兴唐公主念书习字练习琵琶之外,她几乎足不出户,日日在房中临习书法或看书练琴,日子过得如同静水,几乎不起一丝波澜。

    皇上尚简,内宫之中仅有两名嫔妃,但不知为何,自绮罗入宫后,从未见皇上到含冰殿。绮罗心思本就比别的女子更加细腻,不难瞧出王昭仪不受宠,宫内下人偶有闲暇,嚼舌根常说的亦是皇上日日宿在杨昭容的珠镜殿,封赏赐宝流水般淌进珠镜殿。

    好在王昭仪似乎不以为然,日日在殿中看书或者抄经,两位大王日常请安,皆会由她查考功课。

    一次王昭仪在给蒋王更正课业时,见绮罗在旁,遂向她招了招手。

    王昭仪检查大王课业时一向严肃,每当此时最喜撒泼打滚的鲁王都不敢妄动,绮罗低眉上前,垂首侍立。

    “听说你在家也念过书?”

    “奴婢父亲曾教过几个字,不至目不识丁罢了。”

    王昭仪将手中的纸笔递给她:“写几个字我看看。”

    绮罗接过笔,略一踟躇,搁下后换了另一支羊毫,饱蘸墨水,起手提笔,“淡泊明志”四个字跃然纸上。她的字写得刚健挺拔,又柔韧含蕴,字与字之间有连绵不断的气势,墨色的浓淡枯湿亦无比合宜。

    她最近正在习三国历史,正好读到诸葛孔明的《出师表》,遂捡了其中的名句来写,双手奉上,道:“奴婢的字,上不得台面。”

    王昭仪接过字,看后,脸色铁青将纸张放在案上对鲁王李永道:“写字讲究的是一个身正笔实字体饱满。你看看你写的字,再看看绮罗的。你师从翰林院学士,林翰林以书法为长,而绮罗不过府中西席授业,一手字却强你百倍,你可汗颜?”

    李永小脸一垮,稚声道:“林翰林那个穷措大,每日都讲些《四书》、《五经》,颇为无趣,儿实在听不进去。”

    绮罗亦是福身道:“习字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出功夫的,非一日之功。大王现下尚且年幼,少不得有所不足。只要勤加刻苦,多加练习,来日必能写得一手好字。”

    说到此处,王昭仪不免得又怒了怒,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他若是有心我尚不会如此动怒,可你看他的课业,字迹歪斜潦草,一看便知他的心思不在这上头。他今年已经七岁,颖王在他这个年纪,朝会上做的一手好诗让先帝赞不绝口。可他倒好,日日只知嬉戏玩乐,不思进取。”

    她掉头看向李永,高声斥责:“我听说你最近得了一副象牙双陆,寻常无事便吆三喝四投骰嗜赌,可有其事?”

    李永心虚地看了眼王昭仪,本能地否认:“阿母听哪个嚼舌根的狗奴说的?”

    王昭仪拔高音量,厉声道:“你若自己认伏,我尚能轻罚,若你还要百般抵赖,就莫怨我今日下重手。”

    李永素来便知母亲训诫从来都是忍心下手的,不由得心中一哂,委屈地瘪了瘪嘴。

    “我再问你,你究竟有没有沉迷双陆?”

    李永一张雪白的小脸憋得通红,良久才讷讷道:“儿是方得了副双陆。”

    “拿来。”

    他踟躇一下:“可儿并未……”

    话音未落,王昭仪再次发令:“我让你拿来。”

    他低眉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小盒,迟疑地交给王昭仪。

    她看也未看,转手就递给挽珠:“投入香炉,焚毁。”

    李永舍不得这副象牙双陆,急忙道:“母亲,这双陆是我前两日方得的。”

    挽珠领了王昭仪的令,不敢迟疑,当即揭开八宝香炉的风顶,连盒带双陆一并投入香炉之中。火星溅在象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昭仪道:“身为皇家子孙,沉迷享乐,不思进取,成何体统。从今日起,你每日都须得练字十张,每月须得熟记经典一卷,届时我当亲自查验。”

    见她怒意勃然,李永不敢争辩,只得俯首称:“是。”

    ……

    午后绮罗无事可做,便在房中将兴唐公主从太常寺借来的琴谱抄看。

    她一边看,一边抄写做批注。正聚精会神时,房门陡然便开了。绮罗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鲁王李永和他身边的小内侍齐璞。

    李永进屋后,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绮罗搁笔,走到他面前行礼:“大王。”

    李永既不叫她起身,也不说话,齐璞尖着嗓子责问绮罗:“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事了?”

    绮罗茫然:“奴婢不知。”

    李永不由大怒:“你还知你是奴婢,我问你,我可是你的主子?”

    绮罗声音低了下去:“奴婢一直知道,在皇宫之中,奴婢永远都是奴婢。”

    李永小脸上这才浮起一丝傲气,冷哼一声,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婢,那你又为何以下犯上?”

    受到如此责难,绮罗不免惶恐,屈膝跪下道:“奴婢自认一直谨守本分,侍奉主子从来小心翼翼。不知何处冒犯了大王,受此问责?”

    李永年纪虽小,皇家气派却十足,他斜眼瞥了瞥绮罗:“你既然要狡辩,那我问问你,昨夜你和阿姊从太液池赏花回来可经过蓬莱阁的后庭假山小径?”

    “有。”

    李永恨道:“昨日小王在小径风亭玩双陆,今日阿母就知晓了。昨日我的人就只见你从那里走过,你还狡辩?”

    绮罗慢慢回忆,想到昨天经过飘花小径时,远远瞧见风亭的确有几个黑影围成一团。但她向来不好生事,所以就绕道而行,绝不知亭中的人就是李永。

    “奴婢从小径经过,并未发现亭中人是大王,又何来泄密之说。”

    “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家里有些小小权势,就把你们往宫里塞,企图攀上高枝。为了邀功行赏,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绮罗面色大变,道:“大王这是什么话?奴婢家人怎会是如此势利之人?若不是昭仪谕令在先,奴婢又怎会入宫?”

    李永不以为然,满脸不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也是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钻的,否则怎么会重病缠身还参加拾翠宫的遴选。”

    绮罗双手绞着衣襟上的绸带,浑身颤抖不已,狠狠憋住眼中的泪水,再未说话。

    李永见她凄然不语,不由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也无须狡辩。今日之事皆因你而发生,阿母罚我每日十张字,也应当由你去写。”

    “奴婢没有错。”绮罗控制住自己不去颤抖,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你的字奴婢也不会写。”

    “你以为你是谁?阿母说过,我是亲王,你们这些人都是我的奴才,是我的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必须做什么!”

    说罢,他拂袖转身离去,留下绮罗一人在屋中呆呆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