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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74章 东风又度

    绮罗心知她苦,亦觉心中堵闷,良久方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陈姑姑沉默着,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隔了片刻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师之滨莫非王臣,入了大明宫,此身便是天家的人,主子没看上,主子的儿子看上了,又能有什么法子?”她看着庭中雪,心肝如战鼓捶擂,砰砰震得脑仁都开始疼起来。绮罗见她目光委顿,应是想起了她那会作诗的少年,忽然想到一事,道:“唐尚仪,咱们现在去找唐尚仪,她在宫里一向是说得上些话的,更何况她待下素来亲和,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出手相帮。”

    陈姑姑眸中这才闪烁出点点隐隐欲灭的星光:“尚仪虽和善,可是她真的会出面吗?冒犯太子就是冒犯将来的天子。要是……”不及她说完,绮罗开口截住了她的话头,道:“事到如今再去思量别的也无济于事,总归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或有转机。想想你会作诗的青梅竹马,你可愿意就这般与他错肩而过。”听她如是一说,陈姑姑倒精神了些,方道:“唐尚仪今日不在尚仪局,她到太常寺,和寺卿修礼乐仪制去了。少阳院那边的人在外面守着,我也出不去啊。”风雪卷进廊子底下,吹得绮罗身上的青色氅子翻飞起来,她道:“你先去梳洗,我帮你走这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沉住气,尽量拖住时间。”陈姑姑明白其中利害之处,拆下腰间的宫牌交付到她手里:“带上我的腰牌。”

    “千万得拖住时间,一切等我和唐尚仪回来再说。”绮罗收起腰牌,肃了肃,转身提起墙角的宫灯,道:“奴婢先去了。”

    持陈姑姑的宫牌,绮罗去往太常寺的路上,虽时时有人盘问,却很快就放了行,她加大步子,紧赶慢赶到了太常寺。下面的人一路通报上去,耽误了些许时辰,她心急如焚,在太常寺的门房外急得竟冒出一茬茬汗水出来。太常寺当差的颇为和气,给她斟了盏茶道:“小娘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唐尚仪?修礼乐仪制是大事,往年最寻常也要到子时才能出来,若两衙有悖,通宵达旦也是常事。小娘子有事不若明日再找唐尚仪。”绮罗双手交握,恳求道:“烦请贵人再帮我通传一声,奴婢有要命的事情要向尚仪禀报。”差使道:“小娘子此言差矣,大明宫里,只有至尊的事情才是要命的事情,但至尊的事情也轮不到唐尚仪去救急。方才我已着人通传,被驳了回来。叨扰上差办公,小的也不敢担罪责。”绮罗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不住相求:“奴婢知贵人为难,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贵人务必帮忙。”差使百般相拒,两人各说各理,论了半天亦没完没了,正两相胶着时,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唤:“绮罗。”

    极好听的男声,轻轻柔柔的,像叮咚作响的琴声,又如飞絮的柔软,与她纠缠的差使先他请安道:“大王吉祥。”绮罗如梦初醒,亦屈膝见礼:“奴婢见过大王。”李炎含着和煦的笑容望向她道:“怎么在此处?”不及她开口,那人先道:“大王容禀,今日尚仪局的唐尚仪呵和寺卿在内修礼乐仪制,不便相扰。这位小娘子称有事须得尚仪来断处,小的岂敢违命而为,是以她便和小的论起了理来。”李炎看向绮罗:“出了什么事?”她嘴里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儿,原来方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嘴皮子咬破了。她平了平心绪,暗念此事有关陈姑姑名节,不好声张,遂撩起氅子跪下道:“奴婢有要命的事情要见尚仪,请大王成全。”李炎道:“你先起来。”绮罗骨子里憋着一股劲儿:“大王……”话未落脚,李炎截住了她的话头:“你是要孤来扶你吗?”如嘲弄,似玩笑,绮罗的耳根顿时通红,叠声道“奴婢不敢”,一边自行起身。李炎笑道:“此时非见不可?”绮罗点了点头,李炎这才吩咐下去:“去通传一声,就说孤有要事找唐尚仪相商,请她出来一见。”

    得了李炎的命令,差使跑得飞快,消失在灯火阑珊处,万籁俱寂,天地安静得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了看她,李炎轻轻拧了拧眉,道:“天儿这么冷,连件厚衣裳也不晓得添。”绮罗心里七上八下,忽听他说起这件事,张了张嘴,又思自己的应答颇为不妥,生生改了口:“奴婢不觉得冷,这身衣裳刚好,再添厚衣,行动多有不便。”李炎道:“昭君身披厚氅,怀着琵琶,奏的思乡曲如怨如慕,你寻什么理由不好,偏找这么个蹩脚的搪塞孤。”绮罗脸色顿变,急呼不敢,辩解道:“前人技艺惊为天人,奴婢鄙陋不能及,是以消受不得她能消受的福气。”李炎道:“瞧你这一脸肃穆,孤不过同你玩笑罢了,你却当真,倒叫孤无所适从。”绮罗愕然抬了抬头,但见他眉眼含笑,确乎是一派玩笑模样,心下松了几分,嘴角微微扬了扬,好歹挤出半丝笑意来。李炎淡淡笑道:“你该常笑,笑起来颊上那双梨涡,便是昭君在世,也没有你的风采。”绮罗的颜面像是滚水里洗过一般,鲜红欲滴血,窘得只想寻个地洞钻进去,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大王又开玩笑了。”李炎一敛笑意,肃穆道:“这句孤是当真的。”绮罗噎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开口,李炎已移开话题,吩咐身侧的扈从道:“回头你去找内侍省的高常侍,问问能不能给司乐司的宫人拨一批新的氅子,孤看这氅子,薄如春叶,御不了什么寒,总归大家都是伺候至尊的,染了风寒伤疾便不妥当了。”扈从应了是,李炎对绮罗道:“孤还有事,便不打扰了,回头再见。”绮罗躬身行礼道安,目送李炎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