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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晋越 小店

    江云低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疼,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飞。

    她用力的睁着眼睛,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灯,璀璨明亮的光照的她头一阵发晕,但她还是用力的看,一百多平的房间装修得浮华艳丽,西式大落地窗挂着厚重的窗帘,流苏重重的垂下来,像话剧场上那一张大幕布,隔断了窗外的光景。

    她用力的抓了一把身下的床单。

    柔软,像皮肤一样,嫩滑。

    她撑开手放在眼前看,

    街角咖啡馆。

    阳光很好,明媚晴朗。巴黎街头的人群一如既往的慵懒闲适,三三两两围坐在街角咖啡馆,说笑聊天。

    对比他们脸上和暖轻松的笑容,坐在咖啡馆一隅的两个女人则显得有几分沉重。

    这是两个穿着十分体面精致的女人,一个年纪略长,看起来四十出头,一个很年轻,脸上还透着几分稚气,两人都是线条柔和的鹅蛋脸,却有着如出一辙的冷清气质。

    年长女人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混血小男孩儿,五六岁的年纪,冰雕雪琢一般的可爱,正低着头玩儿手里的魔方。

    两个女人都沉默着,直到小男孩儿抬起头来,不耐烦的拉了拉年长女人的衣袖。

    “Maman,j"ai?très?faim!”

    这句软软的带着童音的话语响起,年长女人满面冰雪的表情几乎霎时融化,轻笑着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转过头来看着年轻女孩儿时,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她说,“不,我直说吧,我不想理会你们江家的任何事了。”

    她站起身来,然后轻柔地托着小男孩儿的手臂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紧紧的牵住,又蹲下身来,十分爱怜地将他坐皱了的衣角抚平。

    然后她站起身来,牵着小男孩就往外走去。

    走了两三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来,对呆呆的坐在原地没什么反应的女孩儿说道:“看见你就会想到,在你的身上,我的血脉居然和那个人混在一起,这真的是件肮脏而不可忍受的事情。所以,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语调仍是那么的柔和。

    可是她的话简直冷酷得像一把利剑。

    年轻女孩儿脸上冷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抬眼望着那个女人:“请问阁下,难道是我逼着你,跟他,交媾,生下我来?”

    “是我的错。所以,我要改正。”

    女人蹲下来,毫不费力的抱着小男孩儿,端庄的走出咖啡馆,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劳斯莱斯,再也没有回头。

    而留下来的年轻女孩儿只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咖啡。

    良久,她终于动了动身子,抬起手来搅了搅冷了的咖啡。

    “肮脏。”她冷冷的笑了起来。

    紫金山庄。

    今夜是江家老爷子八十大寿晚宴。

    整座山庄妆点得流光溢彩,璀璨迤逦。山间错落分布的几栋别墅洋楼全都灯火通明,山脚下紫金湖中,一艘游艇泊在岸边,三层楼高的船体自然也是装扮得豪华璀璨,自有一番富贵气象。

    客人们先去山中主楼给老爷子拜寿,送上贺礼,然后由江家的下人引到各栋楼中,不同圈子的人自有不同的局安排。

    江家祖上翰林出身,据说那位翰林老祖宗,平生最爱珍馐美味,重金礼聘京城最负盛名的厨子来家授艺,又好宴客,常常自己亲自到厨下研制新菜,请客人品评,人称“江伊尹“。引得皇帝都微服出宫,来江家一饱口福。之后京城中贵人设宴,都不惜重金求上一桌江家私房宴席,否则都不能称为好宴。

    如今江家从私房菜馆起家,将生意铺排到了饭店会所,富人圈里都流传着这样一句:“有口皆上晋,无舌不下江“,就是指的饮食两个行当里最负盛名的两个家族。

    富过三代,本就资本雄厚,近年来又颇有一些政治眼光,也对相关人士进行了一些投资,于是越发势大。就算在帝都,也能排上个前几号了。因此,江老爷子的大寿,自然是名流云集衣香鬓影。

    晚宴过后尚有酒会,留下来的都是跟江家过从甚密的亲友,酒会后就直接留在山庄过夜。此时三三两两的或是围聚在湖边,或是在游艇上笑谈,侍应生游走各处,端着酒随时为客人服务。

    游艇的顶层如酒店布局一般,一条走廊两旁安排了客房,方便酒意上头的客人随时上来小憩,不过现在酒会刚刚开始,这里倒还没有什么人过来,十分安静。

    此时,有男女调笑声隐隐从客房里传出来,走廊上突然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

    身影走到传出笑声的那间房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柔暖的橘色灯光下,显出一张清冷秀美的脸庞,此时这张脸上面无表情,只安静的伫立在门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房间里调笑声越发大起来。房门前的人这时抬起手来,手指之间竟然拈着一串精巧玲珑的金色钥匙,轻巧的插入孔中一拧,门便开了。

    她将房门猛地一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房间内的场景此时便一览无余。

    衣物凌乱散落满地,房间内king-size的大床上两人正紧拥,听到门撞上的这一声响,两人才抬头往门口看过来,床上的女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急急的捞起被子将自己裹住了,那男人一时手慢没有抢到遮挡物,只好蹭过去拿一角被子遮住了。

    男人掩住后,朝门口看过来,蓦然一声怒吼:“江云低!你要翻天了你?!”

    二

    被称为江云低的这个年轻女孩儿听到这一声吼,看到房间里这一幕,也不由得愣了愣。

    上当了,她心想。

    没等她开口,身后便传来了探问:“什么事这么吵闹?”

    一位打扮贵气的中年美妇走近来,她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江云低看着他们走过来,面无表情,手却紧紧的握成了拳,直到指甲掐进掌心,引来熟悉的疼痛。

    中年美妇不疾不徐的走到她身边,往房间里看过去。一瞬间,房间里那女人再次发出一声尖叫,而那男人却变得哑口无言。

    中年美妇脸上呈现出一种震惊到无可复加的表情,她抬手掩住自己略微张大的嘴,看看房间里,又看看江云低。

    她身后的那对年轻男女也向房间里张望了一眼,女孩儿发出低低一声尖叫,瞬间拉着男生退后了两步。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破了僵局。

    那中年美妇扬着手指着被打到偏过头去的女孩儿,眼睛里噙着泪,颤声道:“江云低,这是你爸爸!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打得极重,女孩儿清冷白皙的面容上很快就浮现一片红肿。可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还勾唇笑了笑:“难道是我把三婶送到他床上来的吗?”

    中年美妇张手还要打,她身后的年轻女孩儿迅速拉住了她:“妈,先让爸好好出来再说。别闹开了。“

    可不是么,走廊上的骚动似乎已经传开,楼梯那边已经传来有人上楼的声响。

    中年美妇怨毒又嫌恶的眼神在房间内那两人身上倏忽流转,然后眨了眨眼,抬手捂住脸哭起来:“这是要逼死我……云阔,旻然,走,你们跟我去见老太爷!让他给我们做主!“

    说着,她将房门重重带上,转身疾走。

    她带来的那个年轻女孩儿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江云低,忍不住说道:“姐姐,你这也太没分寸了。”

    江云低抬眼回视,这女孩儿长得跟她有几分相象,却比她面相开朗大方许多,一袭Marchesa花朵纱裙穿在身上,衬得肌肤晶莹如玉。此时眉心微蹙,更有一种纤弱的美貌。

    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江云阔。

    江云低漠然的将视线掠过她,落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也在看着她,却全无往日的温柔深情。他的脸上,只充满了惊诧和鄙薄的神色。

    这是她的初恋男友,季旻然。

    江云低觉得喉间酸涩如刺。

    是她太着急了。是她太轻信了。

    信了这个男人深情如许,信了他能带自己离开这个如荒漠一般的家,信了他能给自己有希望的未来。所以听到他与妹妹私会的消息,一向冷清的她也冲动了。

    可现在看来,他们哪里需要私会呢?

    他们如此坦然,如此光明正大的,携手并肩的,出现了。

    江云低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