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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活佛 第278章 一战成名

    “啊,陌老师受了重伤?”小羽从睡袋里支撑起身子望了他一眼,黑暗中的小脏脸让她看起来像只吃住都在垃圾箱附近的野猫。“虽然就这么败下阵来,没拿到奖金,但至少不用交巨额违约金了。所以,你还是帮了万载哥的大忙。”

    “别急,还没讲完呢,”陌岩望着帐篷顶,略带孩子气地说,“我被闫虬一拳打飞出去,背部撞到对面的绳栏之前便已神志不清。事后裁判告诉我,他数倒计时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他干这行二十年了,凭经验判断我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清醒。”

    “然而你却醒了过来?怎么做到的呢?”

    陌岩的神色严肃又恭敬。“因为万载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拳手,同时也是个难得的教练。他曾对我们说,搏击训练首要的是心智的强大……”

    万载哥是在某个初秋的傍晚说这话的,当时他同陌岩等徒弟们站在市郊一座宽敞的院子里。一侧的院墙处有几排木架,上面摆着哑铃、拳套等用具。另一侧吊着沙袋,架着引体向上用的铁杆。

    陌岩背后是座二层水泥房,隔了这么多个世纪,那栋楼还伫立在他心窝某处。同当地许多私家拳馆一样,楼上是教练住的单间和学徒们睡上下铺的大屋。楼下是饭厅和课堂,洗脸盆挨着祖师爷的牌位,冬瓜和跳绳共用一个木桶。是家与学校的糅合体,买卖和亲情并存的地方。

    “诊、诊么涮心智强大?”师弟阿基闻言后,问。阿基外号龅牙基,由于牙齿透风撒气,说话发音不准。年龄比陌岩小一个月,皮肤和陇艮一样干燥多皱,双目贼亮。

    万载哥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晃了晃,“在观众眼里,咱们拳手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兽,跟豪猪啊,犀牛啊,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呢,万载哥向你们保证,智商和意志力要是有一样不够格,你这辈子就不要做拳王的美梦了。”

    阿基吐了下舌头,“拳王是不敢想了,我学拳是为了找犟波报仇。犟波傻的哦,但他力气大,我、我就怕他。”

    万载哥那两道浓眉拧了拧,冲阿基道:“不是说力气不重要。心就像一个军队的将领,战役成败主要靠将领的决策和指挥。力量和持久力类似于士兵和武器,这俩要都不行,将领有好的计策也没法实现,对不对?所以除了教你们拳术,督促你们每天完成长跑、俯卧撑等体能训练,我会重点培养你们的心智。”

    ******

    “这么说,”小羽听到这里时,插嘴问,“陌老师能立刻从昏迷中苏醒,是因为‘心’得到了锻炼?”

    “差不多就是这样,”陌岩思索着说,“我也是后来读书才明白的,昏迷本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能让人免于承受疼痛、惊吓等强烈的刺激。然而一个人若是意志力够强,不怕这些刺激,那身体自然会淡化这种无用的昏迷机制,让这个人始终保持清醒。”

    “哦,”小羽一脸迷茫地点点头。

    陌岩知道这些知识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然而他还是该怎么讲就怎么讲。这些年来他从事启蒙教育的一个心得就是——启蒙,不见得一上来就能开启一个人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在土壤中埋下一粒种子。等到有一天遇上了合适的气温、水分,种子就会慢慢萌芽,悟性高的甚至能一下子融会贯通。如同佛教常说的顿悟与渐修,并非完全靠自己,需要类似的种子来开智,否则也就没有读经、拜师、上佛学院的必要了。

    耳中听她又问:“可无论如何,陌老师那时候还只是个少年啊,怎么能打得过大人呢?我在伏豸岛上虽然也打伤过两个人贩子,那是靠耍心眼儿。”

    “少年,也有少年的优势啊,”陌岩边说边用手比划,“两个人若是长距离对打,个子高、胳膊长的那个会占便宜。而一旦近身搏斗,个头矮的拳手更容易攻击到对手脆弱的腹部这一块,比如肝脏。”

    小羽半天没说话,大概是在脑中想象陌岩描述的情形。之后,小腿在睡袋里踢了一下,“不能用腿踢吗?”

    能想到这点就不简单,陌岩心道。“纯拳赛是不让用腿的,我们当年那种格斗随便你怎么打,只要不带武器上场就行。长踢嘛,太频繁了会消耗体力,近距离搏斗时主要用膝盖,不用脚来踢。但无论如何,抬腿比挥拳要慢,是不是?若是面贴面时碰上个一秒能打出好几拳的快手,你的腿还没抬起来,腹部已经中招了。”

    “这样啊……”小羽愣愣地望着前方的空气,“小孩打大人,原来是这么个打法。”

    净惦记这个!陌岩忍住了想要伸手弹她脑瓜的冲动,警告她:“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正常情况下,你根本近不了人家的身。”

    ******

    陌岩被闫虬打伤之前,没能找到机会攻入近圈。闫虬在身高、力量、速度等方面都强过他,要是一直做中远距离搏斗,陌岩必死无疑。所以这次重创既是不幸,也给他带来了转机。

    当时陌岩仰卧在赛场的地板上,裁判的倒数声在他耳中并非连续的,而是如空中的一缕青烟般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右肩处被闫虬拳头击中的地方向周身放射着疼痛,然而在裁判数到“一”的时候,陌岩猛提一口气,从地上跃起。

    最初那几秒钟,夜空下的竞技场在他视野中只是凌乱的点线面,大地如风暴中行驶的船甲板左摇右晃,赛场周边的高灯每只都带着重影。

    观众席静了片刻后,便炸锅了。连裁判都断定陌岩再也爬起不来,闫虬自是没料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弱小子还能反击。在闫虬愣神儿的时候,陌岩已跃至近前,攻入闫虬的近圈。

    “然后陌老师就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将他击倒了?”小羽舞动着胳膊,兴奋地问。

    陌岩摇了下头。“闫虬就算没有钢筋铁骨,以我那时的实力,想一个下勾拳就重伤他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拳打出后,我紧接着双手按住他的腰,将他扭摔在地。小羽记住了,近身搏斗时,个矮的人也容易将个高的人摔倒。”

    闫虬腹部和后脑勺接连受创,但毕竟是声名赫赫的高手,被陌岩按倒后抬腿上踢,将面前的少年第二次踢飞出去。这时响起了铃声,第一回合结束,闫虬分数上领先。受伤的二人回到台下休息,观众们却比先前还要激动,一边有规律地拍着手,一边大叫着给自己喜欢的拳手助威。

    “黑金阎王必胜!”

    “小万万加油!”

    陌岩由于是临时来顶替万载的,大部分观众并不清楚他的名姓。男人们有支持闫虬的,有支持万载这边的,而女人们则几乎一边倒地倾心陌岩。

    “小万万,打败那个黑铁塔我就嫁给你!”

    “别理她,她有狐臭,我来嫁给你……”

    一分钟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双方回到赛场上后,陌岩想起一样事物,朝台下的靳叔说:“叔,我的帽子。”

    随意地戴上鸭舌帽后,陌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朝闫虬走了两步。

    “你戴帽子跟我打?”闫虬像看怪物一样望着眼前的少年。

    陌岩伸出一指,将帽檐朝一侧推了下。“没错,待会儿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的帽子还好好地戴在头上。”

    闫虬火了,“臭小子,口出狂言,看我怎么教训你!”

    ******

    “真的?”小羽将信将疑地问,“帽子到最后也没掉到地上?”

    “怎么可能呢?哈哈哈,”陌岩捂着肚子,笑得肩膀颤抖,“我唬他的!如万载哥所说,搏斗并不只是拳脚上的较量,还要斗心、斗势、斗气场。我先做出一副必胜的样子,之后再亮一套他闻所未闻的拳法,那他打起来必然会有所顾忌而施展不开。”

    “陌老师真坏,”小羽嘀咕了一句。陌岩知道,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是大大的褒义。

    “那陌老师这套新奇的拳法,是万载哥的祖传绝技吗?”

    陌岩反问她:“你刚刚不是说,技巧也可以靠自己琢磨?这种打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当然也得到了万载哥画龙点睛的指导,姑且称之为‘让你迷糊拳’吧。

    “要知道,拳术中有不少自然而然形成的套路,比如站架,都是惯用手在后,另只手和同侧的腿在前。这样惯用手才能打出最有威力的一拳,然而我偏偏将这记拳设为虚的……简言之,将惯有的规律打破,一堆不合逻辑的虚招里再掺上实招。就这么把闫虬搞得晕头转向之后,我又一次打入闫虬的内圈。”

    “这次还是把他摔倒了?”

    陌岩目光迷离地望着前方,“他倒了,不过是被我打趴下的,而我用的是小羽打死大公狼的办法。”

    “啊?”小羽骤然听到她的名字在故事中被提起,有些受宠若惊。

    “万载哥有个绝活,叫‘旋肘’。人的肘部是很坚硬的,原本就具备可观的杀伤力,只是肘部能挥动的幅度不如拳头大。这个旋肘是在近身搏斗时,将身子原地旋转一圈,借转动产生的力矩肘击对方。今晚见小羽抡着锤子转圈时,我就想起了这个旋肘,才会讲到这个故事。”

    “哦,”小羽害羞地抿着嘴笑了。

    “当时那一肘命中闫虬胸窝,他倒下后未能及时站起,于是我就赢了。”

    小羽长舒一口气,“陌老师真是好样的!我猜,几年后你年纪轻轻就成了拳王?”

    “就成了……和尚。你该睡了。”

    陌岩这话说完后,忽然将被子上拉盖过头脸,一动不动了。

    “哎,别睡呀!怎么又成了和尚了呢?这当中都发生了什么?”

    小羽推了他两下,见没反应,只得缩回睡袋里,没过多久就呼呼地睡熟了。而陌岩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忽然有些后悔说起那时候的事。明天小羽定会追着问,然而那次比赛之后的事情,他不想讲,也不敢讲。

    愈合了几个世纪的伤疤似乎早就感觉不到疼了,但谁知道揭开包扎后会是什么样呢?也许完好如初,也许皮肉早就坏死了。

    ******

    当晚,陌岩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寒冷的一夜。坚硬的大地如冻了千年的冰面,将他身上那点儿可怜的热气吸散殆尽。而原本温馨的帐篷被装着铁栅栏门和小天窗的牢房取代,蜷缩在地上的他被一盆冷水浇到背上,一个愤怒的声音在背景里咆哮。

    “不知死活的毛小子,居然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戏弄闫爷?你知道闫爷的师父和师叔是谁?你,还有那个熊猫眼万载,你俩都得死……”

    天快亮的时候陌岩终于睡着了,等醒来后帐篷外天色已大亮。他在帐篷里坐起,浑身冷得发抖,上颚和喉咙却又火烧火燎地疼。

    一旁的睡袋是空的,这丫头看样子已经起来了。陌岩拉开身侧帐篷门的拉锁,上午的日光正在升温,将大雪覆盖的地面照成一片刺目的白,雪层之下流淌着雪水汇成的暗河。小羽不在外面,不在他视野看得见的范围内。

    一阵不祥的预感朝病中的陌岩袭来。迈出帐篷后转了个圈,立刻发现帐篷后方有片搏斗的痕迹,以及小羽落下的一只小白兔手套。两行脚印一直延伸至北方山坡的顶部,都是成人粗大的脚印,看不到儿童的,沿路点缀着斑斑血迹。

    小羽……陌岩如同在拳赛中被人击中前额,眼前一花。强自稳定心神后,便放开步伐朝着北方的山坡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