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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烈时林生歌 第三十七章 三生石

    风济谷惊谔地张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轰,隆,隆!”突然,石洞外传来了三声土铳的巨响,每一声都激烈地震动着风济谷的心扉,接着,就敲响了丧钟,因为,这是大荒死人的信号。

    “柳籽夫人仙逝啦!夫人仙逝啦!”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夜空。

    那巴务相快速地破门而去,那石壁上的门,很快地合拢来,风济谷紧接着奔过去,瞬间找不到门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那柳籽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死了呢?

    风济谷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办?

    那柳籽是西南大山中的古犀族的族长之长女,那一年,为了给中毒至深的巴务相冲喜,连夜娶回家的。

    那古犀族,在柳籽的悄悄帮助之下,近几年飞速发展,已经成了仅次于巴族,盐水女神族的大族了。如今,自己心肝宝贝女儿,年纪轻轻就屈死在巴人族里,这野蛮之族会善罢甘休吗?

    只怕后面,一定有一场血战。

    这时,那门确是吱呀一声,开了。

    原来是司仪走进来了。

    “司仪!”风济谷又是一声惊叫。“我找了你多少次,没有找到呢,你这几年去哪里了?”

    “快走,姑娘!”听了他的惊慌言语,她猛地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那一年,在巴务相的婚礼现场,他也是这样说着,接着就要自己进了那一个黑暗的山洞。

    她惊奇地仔细地看了又看,见到那洞门口依然有左右两根石柱子,左边的柱子上还刻了蛇的图形,右边的柱子上刻了威武地向着山下猛冲着的凶猛白虎,对的,这就是多年前的那一个山洞。

    他又一样的动着,走到一旁,一如当年一样,拉扯了一下,那垂下洞口来的盘根紫藤,洞壁右边,就有一个隐秘的的石门,突然地就打开啦。

    他右手一把推着她,就塞了她进到那门内去了。

    她想都没有仔细地想想,就相信了他的话,也就顺势大步一跨,就走进了那旁门耳洞里去了。

    一切,眼前的一切依然,仿佛就在昨天。

    仿佛时光倒流,一切又重新来了一遍。

    >风济谷抱着天蚕的尸体,兰奴却从血泊中捡起那个染血的布袋。

    >她颤抖着展开龟甲,上面竟刻着她们姐妹三人真正的身世——

    >“三生石畔,风氏三女,兰奴居中,济谷为长,天蚕最幼。”

    >风济谷如遭雷击,原来她亲手杀死的,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巴务相在战场另一端高举战旗,盐水族的包围圈被撕开一道血口。

    >风济谷双目赤红,提剑直扑巴务相:“当年溪谷蚁灾,可是你所为?”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风济谷的剑已抵住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穿透厮杀:“住手!”

    >溪谷撕下伪装,露出与巴务相一模一样的脸:“我才是巴务相。”

    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夷水河畔。

    风济谷跪在泥泞里,天蚕早已冰冷的身体,沉重地枕在她臂弯。

    那一柄追风剑留下的创口,狰狞地裂开在胸前,曾经鲜活的生命,被自己亲手洞穿、熄灭。

    风济谷的手指痉挛一般地抠进天蚕肩头染血的衣料,仿佛要将这残酷的事实,从自己骨血里硬生生剜出去,喉咙里堵着硬块,连呜咽都发不出,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姐……”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带着同样撕裂的沙哑。

    兰奴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身旁,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天蚕胸前,那一片刺目的深红上,脸色惨白如纸。

    风济谷没有回头,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只剩下天蚕失去血色的、凝固着最后一丝惊愕与哀伤的脸。

    那一声“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大度和包容”还在耳边盘旋,像淬毒的钢针。

    兰奴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天蚕的腰间,跌出的那个小小布袋上。

    布袋被血浸透了大半,沉甸甸地压在泥水里。

    她俯下身去,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血泊中拾起。

    粗糙的麻布触感冰冷,里面硬物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

    她解开系绳,几块深色的龟甲和几片厚实的牛肩胛骨滑了出来,上面密布着古老刀刻的痕迹。

    “这是什么?”兰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风济谷空洞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茫然地瞥向那一些骨片。

    “天蚕……最后给的……她说……里面有……出生的事……占卜……”每一个字都耗尽她残存的力气。

    兰奴不再说话。她跪坐下来,不顾地上的血污,将那一些骨片,在自己膝盖上摊开。

    她辨认着那一些深深刻入骨质的线条,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表面,指尖沾染的鲜血蹭了上去。

    龟甲上的字迹古奥,有些地方被血污遮蔽。

    她屏住呼吸,凑近一些,一块较大的龟甲上,几行刻痕在血色的映衬下,竟透出某种异样的清晰。

    她的目光猛地顿住,死死锁住那几行字。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兰奴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瞳剧烈地收缩,捧着龟甲的手,抖得几乎拿捏不住。

    “……姐……”这一次,她的声音变了调,尖锐得像被掐住了脖子,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怖,“你看……你看这个!”

    风济谷迟钝地、几乎是麻木地,顺着她颤抖的手指看去。

    龟甲正中,一行刀刻的符文,深如沟壑,在血色的浸润下,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光。

    旁边,有更小一些的注释文字,显然是后来添加的解译。

    “三生石畔,风氏三女。兰奴居中,济谷为长,天蚕最幼。”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中风济谷的天灵盖!

    她脑中嗡的一声巨响,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知,都离她远去。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那一行血淋淋的字,在龟甲上无限放大、燃烧。

    长?幼?三女?

    她猛地低下头,看向怀中那一张了无生息的脸。天蚕……那总是带着狡黠笑容、陪她走过无数风雨、被她视为生死之交、最终却被自己一剑穿心的天蚕……

    那一张脸此刻如此安静,眉宇间,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愕和悲伤。

    风济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一股滚烫的腥气,猛地涌上喉头,“噗”地一声喷溅出来,点点猩红落在天蚕苍白冰冷的脸颊上,也落在龟甲,那一行残酷的真相上。

    不是姐妹情深!是血脉相连!是她亲手屠戮了自己的亲妹妹!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河畔的寂静,如同受伤母兽,那最绝望的悲鸣。

    风济谷全身的骨头,都在这剧痛的认知中咯咯作响,她紧紧地抱住天蚕,身体蜷缩起来,额头死死地抵住妹妹冰冷僵硬的额头,泪水混着嘴角的血沫,汹涌而下。

    悔恨、绝望、灭顶的痛楚,一瞬间将她彻底吞噬,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同碾碎。

    兰奴同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巨震,钉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着龟甲,指甲在坚硬的骨质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看着状若疯狂、濒临崩溃的姐姐,再看看怀中刻骨铭心的文字,巨大的悲伤和混乱,让她几乎窒息。

    三姐妹?她们竟然真的是三姐妹?而她这个“居中”者,竟一直懵然不知!

    天蚕……那个总是被她视为风济谷得力臂助、甚至偶尔还会让她暗自嫉妒的女子,竟是她们血脉相连的小妹!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悲恸,几乎要将两人彻底淹没的一刹那,一声更加凄厉、更加尖锐的号角声,如同裹着血腥气的钢锥,猛地刺破了这方凝固的哀伤!

    “呜——呜——呜——!”

    那是盐水族最高级别的紧急示警!声音来自战场东侧,正是之前天蚕豁开白布障、又被巴人反手重新封堵的方向!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战鼓疯狂的擂动,还有无数人垂死时发出的惨嚎!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带着令人牙酸的死亡气息,狂暴地席卷而来!

    风济谷被这声音猛地一激,如同从溺毙的深水中,被强行拽出水面。

    她布满血丝、被泪水泡肿的眼睛,骤然抬起,越过天蚕冰冷的身体,投向号角传来的方向。

    那里面翻腾的悲伤,瞬间被一股更原始、更狂暴的火焰取代——那是焚毁一切的仇恨与杀意!

    兰奴也惊跳起来,脸色煞白:“东边!是东边豁口!”

    风济谷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决绝。

    她小心翼翼地,将天蚕的遗体平放在地上,脱下自己染血的披风,轻轻盖在妹妹的身上。

    每一个动作,都沉重得像在挪动山岳。

    然后,她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插在一旁泥地里的追风剑。

    剑身寒光一闪,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和赤红如血的双眼。

    她甚至没有再看兰奴一眼,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狂怒雌豹,朝着那杀声最鼎沸、战火最炽烈的方向,决绝地、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狂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