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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9章 夺食(2)

    李泰栓把银子又带回了家。李太栓的老婆李梁氏问郭家为啥不收下。

    李泰栓说:“两锭银子太少了,扔进衙门连个响儿都听不到……你赶紧把家里藏的黄货白货都找出来,有大用!”

    李梁氏说:“你疯了!把家底都抖落给郭家,郭家将来拿什么还?”

    李泰栓说不用全抖落出来,照着营东郭家祖田的价码准备就行。李梁氏想了半天才明白:“你怎么知道郭敬祖要卖东坡那块地?那可是郭家的祖上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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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泰栓说:“郭家不卖地,怎么填这个捅破天的大窟窿?郭家只要开口卖地,就只有我挑肥拣瘦的份儿!”

    对于绝大多数三家营百姓来说,拥有一份属于自家的田地,是祖祖辈辈朝思暮想的事情。

    人活着,看着自家田里还有庄稼,好也罢孬也行,心里都有了吃饱穿暖的希望;人死了,能在自家田里挖个坑儿埋了,大也好小也行,心里便知道了家在哪里。

    穷人也好富人也罢,只要你有了自家的田地,在营里你就可以挺直了腰杆做人,抬起头说话;不用再去摇尾乞怜,更不用看东家的脸色行事。

    一句话:田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有了田地你才算在这里扎住了根!

    三家营百姓对田地的狂热和钟情,是祖辈浸入骨髓、融进血液里的基因。这份热情,郭家和李家却表现的截然不同。

    郭家是出了名的“惜”地如命。郭敬祖觉得“拾粪郭”这个绰号,是营里人对郭家的夸奖。因为郭家人把家里的每一分田地,都当做“祖宗”一样供着,儿孙一样“养着”。冬春两季充足的粪肥,把它们滋养的肥的冒油,精耕细作自不必说,休耕轮作更是一丝不苟。就连田埂地头,一年四季都收拾的像狗舔过一样干净。

    郭家“惜”地,但李家却是“馋”地。营里人都知道,李家能挣钱的家业很多,像营里的油坊,官道上的酒家,暗地里放出的驴打滚(高利贷),都是摇钱树;就连镇上芭蕉巷(妓院街)有名的窑子——秀春楼,李家都有批儿(股份,干股的意思)!

    但在李泰栓父子眼里,三家营的田产才是李家实实在在的钱袋子。李家父子在买田置地这方面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光。李家买地向来不挑肥拣瘦,哪怕是涝池碱地,只要主家有意卖,都会死命压价,恩威并用弄到手。至于买过来是租出去还是自家种,撒把谷子能不能结粒米,那都无所谓。

    所以在三家营,郭家的田地最好,而郭家的祖田更是肥的冒油。李泰栓如果这次不把这块嘴边的肥肉吞下去,他会后悔的拿头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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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作为三家营社书的白瞎子,就把郭家卖地的消息透给了李泰栓。李泰栓躲在家里不露面,委托营外的妻弟梁大头来询价。梁大头把地价压的死死的,跟白送差不多,郭敬祖说他考虑考虑。

    李泰栓在家等了两天,没等到郭家的答复,却等来了火急火燎的梁大头:“郭家东坡那一顷多地,有人要截胡,咱买地的事情怕是要黄了!”李泰栓忙问买主是谁,梁大头就是三家营韩老大。李泰栓火冒三丈,说讨饭落户来的韩老大,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截他的胡?

    到了嘴边的肥肉都快被人抢走了,李泰栓再也不顾什么颜面,直接闯进了郭家虎口夺食!

    李泰栓来到了郭家的时候,作为中人的私塾先生范秀才,正对着刚写好地契,小心翼翼的吹墨助干;作为证人的白瞎子,正拿着一杆金黄光亮的戥子(称金银药材的小秤),仔细的校验着。李泰栓没看到韩老大在场,他估计韩家还没凑齐银两,地契还没签,自己还有机会。

    李泰栓开门见山的对郭敬祖说:“二哥,东坡那块地是咱祖上传下来的,咋能卖给外人呢?我知道你急用钱,你说个价,我先盘过来帮你应急,肉烂在自家锅里,也算不上什么败家事……”ъiqugetv.

    郭敬祖看了看李泰栓后面的梁大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泰栓你要买地就直说嘛,让梁相公来传话,是不是信不过我郭敬祖?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卖地这事我跟韩家已经谈妥了,就等着韩老大拿钱过来哩!”

    李泰栓顾不上难堪,装了满满一锅烟,递给郭敬祖说:“二哥你先抽一锅,咱们再商量商量……”郭敬祖没接李泰栓的烟袋,拿出火捻子帮李泰栓点上说:“各儿抽各儿的吧,咱都先稳稳神儿!”

    李泰栓哪顾得上抽烟,拿起写好的地契细细看了一遍,然后连连叫屈说:“二哥呀,这地价也忒儿低了,韩老大不实诚啊——你看这样中不中,我在韩老大的价码上再加三成,咋能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吃亏呢?”

    郭敬祖笑着说:“其实韩老大出的价比梁相公实诚多了!我跟韩老大连地契都写好了,吐到地上的吐沫再舔起,你这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骂我见钱眼开吗?现在要是反悔,就算我答应,韩老大也不答应的!”

    李泰栓见郭敬祖不松口,也顾不上跟着来丢人显眼的妻弟,陪着笑脸对郭敬祖说:“二哥,我不让你为难了!你这一顷多地,韩老大吞下去会被噎死的!我先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咱哥俩儿签地契了!”说完就急急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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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泰栓奔进韩老大家时,韩老大的儿媳妇韩张氏,正在院子里娴熟的捋青。一年中穷人家最难熬的是春荒,从地里的麦子黄稍儿开始,家里的女人就天天拿着镰刀,一捆一捆的割下背回家,等晒干了麦秆,就把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麦粒,从麦穗上捋下来,这叫捋青。捋下来的青麦,淘洗干净后下锅煮粥吃,叫做吃青。

    韩张氏看到李泰栓进了院,便赶紧停了活计擦擦手说:“哎吆喂!是哪阵风把李大族长,您这个稀客儿刮来了?”李泰栓撩拨说:“是你的青麦粥太香,把我勾过来了!”韩张氏抛个媚眼说:“您大族长难得来一趟,不会是专门撩拨我这棵白菜了吧!家里老爷们儿都出去了,有事您就院里说吧!”

    李泰栓差点忘了正事,清清嗓子说:“营里人这两年都说韩家祖上积了德,娶了一个能里能外的儿媳妇,说话办事干净利索!只要你这个当家主事儿在家就中,咱儿就在院子里说!”

    李泰栓开门见山的说,郭敬祖要踢卖的田地,是李家和郭家祖上留下来的。郭敬祖病急请个兽医郎中——找错了人,干这种辱没祖宗的事情,从来就没和李家商量过。他李泰栓要是早点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用在这个档口,横插这一杠子。

    李泰栓说估计韩家要买下郭家的这一顷多地,肯定是到镇上的钱庄,借的高利贷。钱庄的高利贷都是驴打滚利滚利,是万万借不得的。几年下来滚出的利息,比借的本儿都高。要是有个天灾人祸,韩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一旦还不上,就只能等着钱庄来收地,韩家人最后连个毛儿都不剩,还要背一身债,几辈子都还不清……

    李泰栓猜的没错,韩老大和韩二、韩三,还有韩皮匠(那时还叫韩九),正在镇上的钱庄借驴打滚。爷儿四个狠心咬牙的豁出去了,要买下郭家这块肥的流油的祖田。在买地这件事上,韩张氏是不支持冒这个风险的,韩老大想买但一直是犹豫不决,只有十七岁的韩皮匠,对着哥嫂软磨硬泡,极力撺掇韩老大去钱庄借债买下。

    韩张氏听李泰栓这么一说,愈发觉得借贷买地这事,十足的不靠谱。李泰栓看出了韩张氏的犹豫,接着说:“青麦粥闻着香但不耐饥,回头我让山葵送点麦子过来,应该能接上新麦开镰……”韩张氏有点难为情:“穷家薄业的,咋谢你好呢……”李泰栓眼睛眨巴眨巴说:“说谢就见外了,等今年“守秋”,我地里庄稼,你看上哪样儿搂哪样儿……”

    关于“守秋”的由来,咱们后面再细说。外人不一定明白“守秋”是咋回事儿,但李泰栓和韩张氏可都是心知肚明。如果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就不是三家营的李泰栓和韩张氏。

    当韩家爷儿四个,抱着从钱庄借来的银两,赶到郭家的时候,范秀才也已经写好了一份,郭敬祖和李太栓买卖田产的新地契。郭敬祖把两份地契都摆在桌子上,等着韩家男人的到来。

    韩皮匠把银包放在桌子上,对证人白瞎子说:“白大叔,你先过过秤吧!”韩二看到韩张氏也来了,心里有点打鼓的问:“你不在家捋青,到这来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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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张氏还没说话,李泰栓便磕磕烟锅对韩二说:“你们当家的今天找到我,说这顷地好吃难消化,韩家买不起,就让给我了……”年轻气盛的韩皮匠瞪着眼睛,指着银两说:“韩家当家的已经筹到钱了,哪个说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