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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23章 新政(1)

    静谧的三家营村头。

    冬日闲散的村民,围坐在避风的墙根下,就着刺眼的暖阳一边捉虱子,一边听于花子瞎掰活儿。

    郭治远收回神游的思绪,牵着马来到众人面前。

    黑绸中沿的礼帽,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

    郭治远这样的打扮,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首先涌出来的是营里的孩童,他们怯生生而又远远的,看着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洋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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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村民们撺掇了半天的于花子,搓搓手迎了上去。

    而正在晒草药的白郎中,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

    他赶在于花子的前面,拱手施礼问客从哪里来。

    郭治远连忙脱下礼帽,他给白郎中深深鞠了一躬说:

    “久爷,我是治远,给您鞠躬了!“

    ”几年不见,您老身体还好?”

    白郎中把郭治远端详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

    倒是于花子大大咧咧的问:

    “你是来三家营‘支援’那家的?”

    郭治远这才明白,是他还没改顺口的伏阳方言闹了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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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花子把他嘴里的“治远”,听成了“支援”。

    郭治远赶紧用家乡话说:

    “久爷、花子爷,我是郭家二小子——治远儿,我爹是郭修安啊!”

    白郎中恍然大悟:

    “原来是远儿啊!

    你不是去东洋留学了吗?

    啥时候回来了?”

    郭治远热情的伸出手,他想跟白郎中握一握。

    白郎中赶紧把手缩回去:“我两手都是草药渣子,甭脏了你的手。

    走!回家!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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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郎中转头对正在牵牛饮水的韩六说:

    “老六,先别饮牛了!赶紧回去跟修安言语一声,远儿回来了!”

    然后他欢欢喜喜的跑在前面,给郭治远开路,

    白郎中逢人就高声喊:

    “三家营的进士老爷——回来喽!

    路人回避——”

    于花子看到白郎中抢了他的风头,便招呼晒太阳的村民们赶紧下跪迎接。

    郭治远连忙阻止于花子,说他不是什么进士老爷,更不用下跪。

    白郎中吹胡子瞪眼睛:

    “你大伯当年在省城中个举人老爷,回来的时候满营的人都要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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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到东洋喝洋墨水了,不是进士老爷是啥?”

    于花子对村民说:“洋进士老爷开恩了,但咱儿该跪还要跪,不能坏了老规矩!”

    郭治远苦笑着摇摇头,也只好随他们去。

    三家营的村民把郭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小孩们嘴里含着“洋老爷”,给的花花绿绿的水果味“洋糖”;

    大人们诚惶诚恐的接过“洋大人“,递上来的洋烟,恭敬的捧在手里。

    郭修安说:“老少爷们别架拘(拘束)。

    不管治远跑到哪洋留学,回到营里都是自家孩子!

    来来来,都尝尝这洋烟啥味……”

    李长盛点上洋烟,他抽了一口小声问郭治远:

    扣扣

    “远儿,这洋烟是不是掺了大烟土?要不咋会这么香?”

    郭治远解释说洋烟抽起来香,不是因为掺了大烟土,而是洋烟的烟叶是烤出来的;

    东洋跟大清一样,贩大烟和抽大烟都是严厉禁止的。

    李长盛又问那东洋让不让种大烟?

    郭治远说不让抽自然也不让种。

    李长盛这尴尬的问题,也让村民们不再拘束,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东问西。

    郭修安跟白郎中耳语了几句,白郎中把烟袋锅在碾盘上敲敲,示意大伙儿静一静。

    他站在碾盘上说:“远儿刚回来,咱先让他跟他爹妈慰慰儿(团圆团圆)!

    今儿黑喝了汤(今天晚上吃完饭),咱们等治远在祠堂祭完祖宗,再给咱们好好拍拍话儿(聊聊天)。

    大伙儿说中不中?”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村民们一哄而散。

    送走了乡民,郭修安拿着郭治远的洋绸礼帽,仔细的端详起来。

    郭治远大方的说:“稀罕(喜欢)就送给你了,我还有一顶!”

    郭修安说:

    “这么好的绸子不做褂子,做个中看不中用的帽子,瞎嘚(浪费)了!”

    郭治远哭笑不得:

    “这么好的绸子,要真是做个褂子,才真瞎嘚了!”

    这天晚上的三家营祠堂,比每年的冬祭还要热闹。

    郭治远换上了自家的土布褂子,穿上千层底布鞋,

    信步走到祠堂三族先人的牌位前,郑重的行礼、磕头、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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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修安说:“三家营是咱三族的根,祠堂供着咱三族的魂!

    以后三族后生们不管走多远,挣下再多的家业,做了多大的官,

    回来都不能忘了本丢了根,都要到祠堂拜谢祖宗!”

    郭修安刚说完,牛恒山便嚷嚷进了祠堂:

    “修安哥,我大侄子是咱伏阳府,

    第一个出海留洋的进士老爷,回来了也不让我来见见?

    治远给三家营挣回来这么大的面子,我牛家庄也要跟着沾沾光嘛!”

    郭修安和郭治远连忙上去歉迎。

    牛恒山哈哈大笑,他拍着郭治远的肩膀说:

    “牛叔我跟你说笑(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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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完了玩笑,牛恒山就急切的问郭治远,东洋和三家营有啥不一样的。

    郭治远说:

    “东洋有看不到头的铁路,还有冒着黑烟飞奔的火车!

    宽阔平坦的马路,像三家营地里的蚂蚱一样多,洋车在路上跑的飞快!

    蜘蛛网一样的电线,晚上洋油灯亮起来跟白天一样亮堂!

    东洋的楼房,是一层层往上盖的,想盖几层都行;

    东洋的工厂,比大清的饭馆酒楼还多,老百姓做工就可以养活一家人!

    东洋的学校,比大清的大烟馆还多,男娃女娃从小都能去上学!”

    牛恒山和村民们又七嘴八舌的问:

    火车跑起来会不会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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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船一共装了多少个大轮子?

    铺铁路用洋铁不怕被撬走吗?

    马路是不是只给马走,不让人过?

    电线是干啥的?

    洋车多了,会不会像蚂蚱一样闹车灾?

    房子往上盖,人咋个上下进出?

    老百姓不种地吃啥?

    工厂又是个啥?

    女娃娃进学堂,会不会乱了纲常吗?

    村民们这些七嘴八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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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郭治远在进村时,那一霎那间的真幻恍惚,重新涌上心头。

    他无法向三家营的乡亲,去准确描绘东洋五彩斑斓的世界,

    回答这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问题。

    短短几年时间,他跟村民们不同的人生轨迹,

    造就了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深不见的见识鸿沟。

    他如同一只误打误撞跳出井底的青蛙,在见识了外面广阔的天地后,

    却不知道如何去跟,这些一辈子窝在井底的蛙群,

    描绘头顶的天空,到底有多宽广,星星有多繁多!

    他更像一只曾经的丑小鸭,在学会了飞翔经历了蜕变后,

    不知道如何向深潭死水里的同伴们,解释山外的绿水青山,是怎样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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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觉得,他就像梦游槐安国的淳于棼,

    醒来后才明白,他再也无法回到槐树下的蚁群,

    无法重复过去那如同蝼蚁般,看似悠然实则庸碌的生活。

    三家营每一个淳朴的乡亲,又像一个辛勤的蚕蛹,

    一辈子吐着千百年来,不断固化纲常伦理的丝,

    将自己死死的束缚在三家营,这个看似光鲜实在黯淡的蚕茧中。

    而郭治远在东洋的所见所闻、所思所学,

    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戳破了蚕茧,但惊醒的只有他自己!

    郭治远和他带回来的新奇说法,只能像一把小小的锥子,

    刺进了固步自封的三家营,虽然能透进一束光明,却无法透进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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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里百姓的好奇,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不会成为能改变现状,除旧布新的行动,

    最多,不过是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话题和谈资罢了!biqμgètν.

    东洋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不要说三家营人没见过,

    就连省城和京城的人,也不多见。

    郭治远千里迢迢从东洋,带回了一个玻璃罩的煤油灯,

    他本想给挑灯纺花织布的郭白氏,增添一丝丝的光亮。

    但他回来才发现,整个伏阳城都找不到,点煤油灯用的煤油!

    “我应该为三家营做点什么!”

    郭治远自言自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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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郭治远又不知道从哪里做起。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郭修安。

    郭修安磕磕烟袋锅问:“东洋人早上睁开眼先干啥?”

    郭治远说:“自然也是先方便再洗手,然后洗脸吃饭!”

    郭修安问撒完尿为啥要洗手?

    郭治远茅塞顿开:“我知道从哪里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三家营的大街小巷,便传来了于花子新编的数来宝:

    打竹板,走进街,说说咱的进士爷。

    郭进士,留洋归,高头大马乡音改。

    穿洋服,说官话,绕的老汉乱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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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营,兴新风,不用回避跪地迎。

    进祠堂,先祭祖,认祖归宗把根留。

    郭相公,带好头,劝恁都把新学投。

    开眼界,学本领,为国为民保安宁。

    郭治远在营里转悠了两天后,便列了一个《民约四条》

    他拿给郭修安先看看:

    第一条:早洗脸,晚洗脚,吃喝前拉撒后记住要净手;

    第二条:指甲勤剪衣常洗,除虱杀虮勤洗头;

    第三条:清洁灶台刷甑箅,碗筷盘碟开水煮,饭不隔夜瓜菜熟;

    第四条:清扫庭院除尘秽,人粪屎尿不喂牲畜,吃饭的碗狗不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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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修安看完哈哈大笑。

    他扬扬手对郭治远说:

    “你拿去给你白久爷先看看,问问他这个郎中咋说?”

    白郎中认真的看完《民约四条》,他笑眯眯的对郭治远说:

    “你这是在营里弄的‘新政’吧?

    你这四条我举双手赞成,大伙儿也不会有意见!

    但也没有人真会这么干!”

    郭治远问既然大伙儿都赞成,为什么又执行?

    白郎中说:“孩子,我前半辈子算卦,后半辈子看病。

    这一辈子我在三家营,把形形色色的疫病经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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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里的男女老少,个个穿的破破烂烂,

    随便抖抖身子,都能蹦出虱子来,跺跺脚,都能掉下灰痂子(污垢结成痂)!

    整天蓬头垢面的,不招疫病咋可能呢?

    病从口入,疫由境生!

    这个道理老百姓都懂,但为啥瘟疫照样来,死人年年有?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营里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太穷了!

    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躺上床,个个为了让一家老小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只能去拼命劳作!

    哪可能去讲究吃的好不好,穿的干净不干净?”

    郭治远说:“久爷,您说的是实情。

    但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闹饥荒,日子恓惶的人家,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恓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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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还是因为懒,每天有扎推闲聊的功夫,就不能多洗几次手、经常剪剪指甲吗?

    有捉虱子的功夫,不能洗洗头,换洗换洗衣裳吗?

    懒汉们不想刷碗,吃完饭直接让狗把碗舔干净,

    还腆这脸说,这样是为了不糟蹋粮食!”

    白郎中捋着山羊胡子频频点头。

    郭治远接着说:“我说的这几条,主要是想让个人改改习惯,就是先治治懒病!

    在国外这叫‘卫生’,如果大家都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至少可以少些瘟疫和病疾吧!

    您是郎中也最清楚,咱老祖宗说防患于未然,

    国外叫‘预防’,等疫病真的来了,再治病就费老劲了!

    这些事不花啥钱,主要是老百姓不明白这个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