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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43章 站台(1)

    当三家营百姓奔走相告,庆祝东乡取消田赋预征的时候,东乡的乡董包继德,正在公所里捂着被子暖肚子!

    这一次,包继德是真的病了!

    白之铭过来诊完病、开过药,他边收拾药箱,边包继德说:“包乡董,您之所以上吐下泻,是因为喝了公所里不干净的井水!\"

    包继德当着白之铭的面,破口责骂公所的团丁:“妈了个x的!

    你们为啥不学学人家三家营,往咱公所里的那口水井里,也投点药面面儿消杀消杀?\"

    一个胆大的团丁委屈的解释:“大人您不发话,俺们哪敢做主?\"

    包继德正要对顶嘴的团丁发火,文书进来报告说,东乡今年的田赋预征,取消了!

    包继德指着文书的鼻子问:\"有公函吗?

    有的话给我看看,没有的话,是哪个瞎话篓子胡龟扯?\"

    团丁们七嘴八舌的说,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我只认公函!”

    包继德还是鸭子死了嘴还硬的样子。

    嘴上说只认公函,其实包继德心里也在打鼓。

    他转头骂完团丁,又骂和文书:“妈的个x的!

    取消预征看把你们美的!

    公所没了进项,你们跟老子一起吃风屙屁!”

    文书委屈的对包继德说,送书状的军爷已经来了公所,等了他半天了。

    包继德这才掀了被子下床,两脚发软的去会客。

    韩老么盯着萎靡不振的包继德看了许久。

    最后他拍着手说:“还真是包贵人哇!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又在这遇上您了!\"

    包继德看了韩老么许久,也没有想起眼前的军爷在哪里见过。

    韩老么便小声的提醒:“当年在十家镇,您给了我两个窝窝头,带我上的灯架山..包继德终于想起来了!

    眼前的这位韩军爷,正是当年被他“牙\"上山的小乞丐!

    “军爷..辛苦了!”

    包继德磕磕巴巴的说:“得罪!得罪!”

    韩老么见包继德终于想起了他,便得意地说:“好说!好说!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要不是你当年带我入行,我现在还在十家镇要饭呢!\"

    包继德拱手作揖,连连说不敢不敢。

    “要不咋说你是我的贵人呢!

    我走到哪,你就帮衬我到哪!

    这不一一”

    韩老么扬扬手里的书状说:“县里的朱老爷说了,我这次回来为赵督军招兵买马,要你包乡董多多帮衬!

    咱都是老熟人了,你也不用不客气,先招待一下我们这几个弟兄一—有酒有肉就中!\"

    韩老么说完,把书状递给了包继德。

    包继德仔细的看完韩老么递上来的书状,才知道当年的小乞丐,现在已经草鸡变凤凰,成了比李家那位军爷更难伺候的狠人!biqμgètν.

    包继德一边殷勤的招待,一边心里后悔:“送走了一个崔命鬼,又招来个恶豺狼!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拿韩家开刀;本以为是捏个软柿子,结果第一口就崩了门牙!”

    三家营里,郭修安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他亲自把剥好的蒜瓣,还有刚掐下的十香菜,用蒜白一起捣成泥,撒上盐、滴上醋,再滴上几滴芝麻香油,做成了酸香清爽的蒜汁儿调料。

    儿媳妇郭严氏赶紧做了两碗捞面,端到了他面前。

    郭修安把韩六硬拉到枣树下的矮桌前,把第一碗过了凉水的面条,浇足了料汁儿推到韩六面前,然后说:“你儿子今天办的事儿豁亮儿,这头一碗面条你先吃!\"

    韩六坚决的推辞了一一他不愿坏了郭家的规矩:只有家里的主事人,才能吃第一碗饭!

    郭治清拿了一个空碗,放旁边说:“再推下去,面条都坨了!

    您们一人一半,吃完再捞!”

    韩六只好端起了面碗,他等郭修安第一筷子面条下肚,才扭扭捏捏的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面条!

    郭修安一边吃一边交代郭治清,要他明天一早就去严家岗,把严家的越调戏班请来唱戏。

    在伏阳,一直都有“一清二簧三越调,梆子戏是瞎胡闹!“的说法。

    “清和“簧指的是清戏和汉剧,越调不用说,梆子戏就是河南梆子,后来也叫豫剧。

    伏阳老百姓最喜欢看的,还是当地土的掉渣的越调戏!

    严家岗的越调戏班是个窝班,以唱正装戏(袍带戏)而远近出名。

    听班主说,不管是越调的老十八本、中十八本,还是小十八本,严家班本本唱的来。

    能把严家越调窝班请来唱戏,在十里八村都是莫大的荣誉!

    “这戏不能唱!”

    韩六突然放下碗说,“你是咱营的族长,咋能为这个兔崽子站台吆喝!\"

    郭修安问:“我为你儿子站台摇旗,你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没听错吧?\"

    “你是族长又是东家!“韩六说:“咋能乱了纲常,给长工家一个穿二尺半的丘八,请戏站台?

    我可不敢坏了老辈儿的规矩”

    郭修安说:“我说过,不管是营里哪个人,只要给三家营百姓办了好事,我都敬他三分!

    何况是免了东乡赋税这样的大事,我这个族长加东家,更要站出来谢他!\"

    两人正在说话,包继德像火烧了腚儿一样,直接闯了进来。

    “修安,“包继德一见郭修安,就急吼吼的问:“公所里来了几个穿二尺半的丘八,听说领头的愣头青是咱营里的?\"

    郭修安看着包继德问:“你不是跑肚拉稀吗?

    听说都拉的下不了床吗?这么快咋又好了?\"

    包继德连连摆手,示意郭修安不要打岔,然后接着问:“到底是哪家的崽儿?\"

    郭修安指着韩六说:“就是老六家的老幺——韩老么!\"

    包继德闹了个红脸!

    他赶紧对韩六鞠躬,歉意的说唐突了唐突了!

    韩六站起来对郭修安说:“东家,俺吃好了!

    该去马圈,给牛马加些儿草上料了!\"

    等韩六出了门,郭修安问:“你喝汤没(喝汤是豫省人对晚饭的通俗说法)?

    韩六给牛加料去了,(这还有一碗面条),你吃点不?\"

    郭修安这话,有点骂人不带脏字。

    韩六去给牛马加草料,跟让包继德吃饭联起来说,多少有点骂包继德是牲口的意思包继德没有心思去揣摩,郭修安的话语,到底是夹枪带棒的骂他,还是真的让他吃饭。

    “一个长工家的二流子,“他一边摆手一边说:“披了一身黄皮就敢闯了县衙?

    还让县老爷免了东乡的田赋,胆子不小啊!”

    \"咋?\"

    郭修安回呛道:“你这个乡董,觉得这事办的不中吗?\"

    包继德赶紧改口说:“中!中!这事办的特儿中(特别好)哩!”

    郭修安不紧不慢的说:“既然你也觉得这事办的中,那就赶紧告诉村正们吧!\"

    包继德说他已经派人,去知事公署确认了。

    郭修安说:“书状盖着县衙门的大印,到了你这公所衙门,还不算数?\"

    包继德说:“田赋预征这样的大事,不是一张纸片片说免就能免的!

    要有正式的公函才算数!\"

    “你这纯粹是推三堵四,没事找事!\"

    郭修安不客气的说:“如果县署下了正式的公函,其他几个乡也依葫芦画飘,闹着也要免征,咋个办?\"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包继德只好小声对郭修安说:“韩老么这货儿,以前在北山当过土匪!

    后来不知咋的,就投了宏威军。

    我听说,他这回儿是拿着二斤半(手枪),顶着朱大人的脑门,逼着县衙放人免征的!

    这个滚刀肉路子太野,这次回来,会不会祸祸咱东乡?\"

    “他当过土匪??你咋知道?\"

    郭修安反问:“是你送他去的吗?”

    “咦——,你可不敢胡说!\"包继德差点跳了起来!

    他连连摆手:“我咋会认识这号货儿(这样的人)?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郭修安说:“以前他干过啥我不管,只要以后走正道就行!

    他帮着东乡免了一年的赋税,就这事办得比你我都强!

    我还许他三天戏,明天就让治清去请越调班子!\"

    “你还许了他三天戏?\"

    包继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帮他站台,不怕抹了朱大人的面子,将来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