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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如山 第44章 绑票(1)

    在十家镇,有一个很不起眼,但历史非常悠久的行当,叫水工,也就是挑水工。

    人这一辈子,吃喝拉撒离不开水,而灭火更是离不开水。

    十家镇每次的火灾一一不管是战乱还是用火不当引起的,一一都曾让十家镇商民损失惨重。

    因此十家镇商民一直都是把防火灭火,当作是头等灾害来应对!

    镇上每家商号的门前,镇店之宝不是镇宅的石狮,而是门前的两个大水缸一—商会也是明确规定必须制备的,而且要求一年四季,缸里必须水满缸溢!

    除了门前,每家院子里也会放置数量不等的大水缸,在方便日常用水的同时,关键时刻可以用来灭火。

    要保证所有水缸里,每时每刻都有充足的水,就催生了挑水工,这个虽不起眼但不可或缺的行当一—因为不是所有的人家,院子里都有水井和挑水的劳力。

    每天清晨,行色匆匆的水工们,用穿梭在大街小巷的脚步声,唤醒了沉睡的市镇。

    人们常说:“会挑水的男人都不孬!”

    而挑水,也是个有技巧的力气活。

    熟练掌握挑水技巧的水工,大抵都是这样的:两只分别系在扁担两端,装满井水的大木桶,恰当的随着水工脚步节奏的律动,巧妙的抵消了水的晃动,就可以保证桶里的水,一滴也不会洒出来。

    水工们轻车熟路的跨过一道道坎,穿过一条条街巷,迈进一座座门楼,稳稳的把井水倒进或大或小的水缸里,然后才擦擦脸上的汗,长长的出一口气,露出了自我满意的笑容。

    在乡村,挑水是东家检验长工是否堪用,女人评价男人是否健壮,丈母娘观察女婿能否入眼的第一道考题。

    而在市镇,水工们把挑水当作展示个人强壮有力的机会,他们希望通过这个展示,能够得到商铺东家或掌柜的认可,有一天能够成为店铺的伙计,或者东家的长工,实现身份的跨越。

    因此,每天清晨观察或欣赏,健壮的水工舞蹈般的挑水,也是十家镇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在瓷器街尽头,山西会馆宽大的中庭里,郭治远每天都会带着馆丁们,迎着晨曦在操练,四季不惰风雨无阻。

    馆丁们铿锵有力的吆喝声,总会吸引挑水工们羡慕的驻足观看;而郭治远也会偷偷的观察,是不是有合适的水工,能够合乎自己挑剔的标准,成为馆丁未来的苗子。

    这天清晨操练完,郭治远对丁头老马说:“你去问问老张,这几天会馆是不是换了的水工?\"

    老张是会馆的督龙,执掌着整个会馆里外的防火事宜,而水工,自然也是归他管的。

    老马问完回来说,原来的那几个水工都有事回乡下了,这几个生面孔的水工,是临时主动顶替的。

    郭治远正想说,水工家里都有事,这也太巧了吧。

    但他还没往下想,就被几个叽叽喳喳的来上课的学生,给打断了思路。

    郭治远接管山西会馆的那年八月,十家镇初级小学,便从位于西南门附近,那座摇摇欲坠的奶奶庙,搬进了山西会馆。

    伏东中学的杨勉之,帮他在简易师范学校,物色了几个青年学生,补充了初小教师的不足。

    初小的老师们都安置在祁宗轩留下的宅子里,郭治远也成了实际上的校董,耳目一新的初小,也终于走上了正轨。

    同样发现水工变化,也没有往心里去的,还有兴隆当铺的东家兼掌柜赵富贵。

    自从晋商撤资后,除了大烟馆,典当行业便成了十家镇最赚钱的行当。

    靠驴打滚发了家的赵富贵,把兴隆当铺的生意悄悄地延伸到了乡下。

    他也成了十家镇,眼下首屈一指的财东。

    赵富贵这几天发现,新来的水工来很勤快,不但把里外的大缸挑满了水,就连厨屋和茅厕的水缸、水罐都装满了水。

    赵富贵对账房说:“无利不起早!水工再勤快,也不能多给一个大子!\"

    农历六月底,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里,靠近西北门的天平街人吼马叫,散乱的枪声都没消停过!

    郭治远在山西会馆里也一夜没合眼,他带着馆丁们,死死的守在院墙上。

    直到三更后,街面上才重新归于平静,出去打探消息的老马,回来报告说:“镇里来了土匪,兴隆当铺被抢了,赵掌柜也被绑走了..\"

    \"赵熹元呢?\"

    郭治远问:“民团团总他爹被绑了票,说出去能让人笑死!

    民团这一晚上,又在干啥?\"

    赵熙元是兴隆当铺的少掌柜,也是十家镇民团的团总。

    老马说有人做内应,半夜打开了西北门,劫匪早就从西北门跑了,民团追了二里地又回来了。

    老马呵欠连天的让郭治远回去睡一觉,郭治远却说:“我要等来水工们来会馆送水!\"

    日上三竿,水工还没把水挑进会馆。

    督龙老张把水头叫来,还没来得及细问,镇公所便来了人,说请郭治远去议事。

    郭治远问过水头后,便去了镇公所。

    他看到一筹莫展的钱镇董,终于了解了镇上遭劫一事的来龙去脉。

    昨晚子时左右,兴隆当铺的后院里,狗叫声惊醒了赵富贵。

    赵掌柜刚打开门,就麻利的绑了个结结实实!

    土匪们一番搜索后,将赵家家眷被赶进了西厢房,伙计下人被赶进了东厢房,堂屋里绑着赵富贵两口子,还有儿媳赵李氏和十岁的孙子赵安堂。

    劫匪威逼利诱折腾了一个时辰,搜出来一箱大洋,外加两匹缎子和四批洋布,还有一些油盐米面也码在院子里。

    领头的绑匪最后说:“今天这猪不肥,带回去慢慢养吧!”

    另一个劫匪说:“都拉吗?”

    领头的说:“拉了天牌和童子,其他的留下..”

    正在这时,院子里又进来两个劫匪。

    一个走进来,跟头领咬了一会儿耳朵,另一个黑炭头般的甩手子,却死死的盯着赵李氏。

    头领听完大声说:“拢水儿,拢水儿,准备起!\"

    劫匪们抬着从赵家抢来的财物,扛着套了头套的赵富贵和赵安堂,一番噪杂后,就从后门离开了赵家!

    赵家后门紧挨着鸡爪巷,出了鸡爪巷就是直通西北门的地平街。

    劫匪们在地平街口,遇到了赶来堵赵家后门的民团。

    噼里啪啦一通乱枪打过,赵熹元也带走另一队民团围拢了过来!

    民团人多势众,将劫匪们压在街角,动弹不得。

    赵熙元一边放枪一边说:“王八蛋!

    给老子往死打,一个活口也别留,更不能跑了!”

    过了一会儿,劫匪对赵熹元喊话:“赵团总,你爹和你儿子在俺们手上!

    要是再打下去,你是想先死爹还是先死儿子?

    你识相的话,你赶紧让开道儿,等俺们出了镇,就还你个活爹和活儿子!”

    赵熹元气急败坏的骂对报信的团丁:“我x你祖宗!咋不早说呢?

    差点坏了大事!别开枪了!都别开枪了!”

    就这样,民团亦步亦趋的跟着劫匪到了西北门,早就有几个劫匪,悄悄的开了寨门。

    出了门的劫匪又喊:“赵团总,俺们说话算数!

    你半个时辰后去河边找你爹,是死是活就看你守不守时了!

    赵熹元乖乖的在半个时辰后赶到河边,他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只看到他爹的褂子下,压着一个写的歪歪扭扭的票叶子:俺们是灯盏窝吴麻子的弟兄!

    限你三天以外五天以里,送来五万大洋,烟土一百斤!biqμgètν.

    要是五天以内送不到,你就等着撕票吧!

    怒不可遏的赵熹元举枪大骂:“吴麻子,我x你八辈儿祖宗!\"

    赵熹元回到家才知道,劫匪不但绑了赵富贵和赵小柱,还掠走了他的女人、三家营李长有的女儿李大姐!

    钱掌柜讲完说:“唇亡齿寒啊!

    十家镇要是被杆匪盯上,那就永无宁日了!\"

    郭治远说他不清楚吴麻子的来路,但这次杆匪祸祸十家镇之前,扮成挑水工来踩了点!

    一一他也是问了镇上的水头才知道!

    一一而且还有杆匪的内应开了西北寨门,看来吴麻子早就盯上十家镇了!

    这次抢劫赵家,应该是提前让假扮水工的探子,把十家镇的底儿摸得一清二楚,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