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战国野心家 > 第三六零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二)

战国野心家 第三六零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二)

    村社众人听到要打打仗的消息,也都没了做事的心思。

    这一次收到前往沛郭的命令的,村社里除了庶轻王,还有四个人,都是一些打过商丘之战、或是后来在军中做到伍长或者司马长的老兵。

    庶轻王见状,索性让大家停了,就在浸泡纸料的池边坐下,这一次他要去沛郭的事。

    村社一共一百二十户,现如今在军中的有二十个,退回来的农夫有二十个,今年冬要前往义师服役操练的还有十八个。

    明要一同前往沛郭的有四个。

    既要打打仗,可能退回来务农的都要归建,今年冬要服役操练的可能也得参加运输后勤之类的事。

    这不是春滕国复国那样的战役,那一战根本没有总动员,沛县众人基本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可现在从骑手透出的风声来看,这一仗怕是要持续一年,村社的年轻劳动力基本要被抽干净了,这就不得不商量一下。

    庶轻王既是墨者派驻在村社的代表,也是村社推选出来的民意代表,这两个身份融为一体,但是负责的事却不能融为一体。

    村社里的大部分都聚在了池边,谁也先不做声,那些退回来的曾在义师服役过的人看着庶轻王,等他话。

    庶轻王咂摸了半,看着村社里的众壤:“我看这仗肯定是要打起来的。我觉得得打,总归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可不能忘了本啊。墨者倒是劳作创造财富,可咱们以前也是干活不休,却没过上这样的日子啊……现如今除了咱们这,下还不是一个样?王公贵族一个个啥也不用做,便过得好,咱们可不想回到以前那样啊。”

    “那个……怎么唱的来着?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是吧?”

    百十号人纷纷道:“忘不了本,既然别人不认咱们这里的规矩,那就得打。轻王,打仗倒没什么,以往墨家没来的时候也好服役从军,还要做劳役……只不过……”

    几个人欲言又止,庶轻王笑道:“有什么就。我既是有志于利下的墨者,不也是你们选出的村社代表嘛。”

    一人看看其余人都不做声,只好站出来道:“这一打仗,轻壮都要抽走一大半啊……”

    庶轻王急忙道:“这道理不是早就过嘛?现在打仗,是为了以后不打。若是下王公贵族都愿意让咱们过这样的日子,何必要打?”

    话那人急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道理大家都明白。我是,轻壮一下子抽走一大半,地肯定是种不过来忙不过来的。我的意思是,你缺了沛郭,是不是代表村里一下,明年的税能不能免一些?这按地征税,本也没的,可是估计明年村社实在是种不过来那么多地啊。”

    他的也没错,村社一百二十户,若真要打起来,抽调到军中服役的就得有五六十人,还有随军的民夫之类,相当于村社的轻壮劳力大半数都被拉空了。

    以土地为基础,轻壮劳力征调半数,很多耕地根本忙不过来,尤其是一些颇费人工的作物。

    村社里的几个年轻人却咭格起来,略带几分嘲讽地冲那中年壤:“以往王公贵族在的时候,征发劳役军役,可没见你们这样还价。谁人敢啊?如今倒是敢了……”

    这话语中带着几分嘲讽,年轻人想的少,听的多,经常听一些墨者宣传,不免想的就简单些。

    那中年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知道这话的没错,以往时候,庶民哪有什么话的权力?贵族领主们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春要公田,夏要除草,秋要缮庐,冬要演武……谁人也不敢什么,最多也就是唱几句《伐檀》、《七月》之类,发发牢骚。

    庶轻王看着那几个年轻人,笑道:“话不是这么呀。墨家是为了利下,这利下有大利利,长利短利。但终究是为了利下万民,咱们都是下万民,自己想要什么,得出来,这也正常。”

    中年人听庶轻王这么,脸上颜色终于恢复,讷讷道:“是哩,我就是这个意思。就像是我家,两个人服役,家里的地少也得少种二十亩才能忙过来,可收税还是要按着以前契上的亩数收……”

    他也只是这么,尝试争取一下,毕竟当初墨家在村社活动的时候,叫各个村社选派代表以作公意的时候,就曾过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

    虽然那些长利、短利、大利、利之类的区别,需要墨家宣义部的人给众人解答,但是在解答之前,并不阻碍众人提出什么想法。

    庶轻王是为墨者,想的退回家之前适和他的话:“你是墨者,可以传播墨者的理念,但却不能要求那些非是墨者的人都有利下之心。”

    他又是村社选出的公意代表,这话还是要听,至于行不行那不是他要管的。再就算要管,要讲道理,也得等去了沛郭开会之后,明白这道理在哪,才能给众人讲。

    于是从怀里摸出个本本,掏出一支木炭棒,写了几个字后道:“那这事我就提提。还有什么事不?大家都琢磨琢磨,等我去了沛郭,也一并出来。”

    这样一问,众人反倒安静下来,纷纷道:“别的也就没什么了。还有个事,就是那铁锅我们听每也能产不少,可都不在县乡卖,多是沿河被商人运走了……你去问问,啥时候咱们也能买啊?钱不是问题……”

    村社不少人是有这个底气钱不是问题这样的话的,庶轻王点头道:“成,那我也去问问,提提这事。别的要是没事的话,今就散了吧。”

    “退回来的,该回去准备,就准备吧。我估摸着,各个村社也都会同意打这一仗的。”

    “军装、吃的,义师都配给。但是一些猪油啊、麦饼之类的吃食,自己也备一些,钱多少也带一些,打仗也就一两就打完,平时还是在营汁…”

    他经验丰富,知道打仗这种事,主要就是训练和走路,真正拼死搏杀也不过一两就能分出胜负。

    众人都应了一声,又了些别的,各自散去。

    庶轻王回到家里,逗了孩子玩了一会,妻子和母亲弄好了晚饭,又去沽了些酒,一家人也未分家,就在桌上吃饭。

    妻子不话,老父喝了口酒,桌上气氛比起平时少了几分欢喜,多了两分离愁。

    庶轻王想着家里的事,便道:“弟在沛郭学习,我又去出征,兄长可能也得随军运粮。家里的地明年真是要少种一些了。”

    “靠河的那三十多亩地,我看不行就拿水淹了。一则可以休田肥地,二则种不过来等我回来放了水,也没什么草。”

    “马驹子让弟弟时常去放放,还有那头牛犊该让它做活就做活,不要太宠着。哪有生就会做活的牛马?都是从练起来的……”

    嘱咐了几句,老父点头道:“知道,你不我也准备这么办呢。诶,你每隔两个月就去乡里学习开会,知道的事多。你看和越国打仗,得打多久啊?总不能……一直这么打下去吧?”

    庶轻王摇头道:“我哪知道啊。只是都打了,那就得打的以后不用打,巨子和七悟害们心里知晓,这道理我都知晓,他们还能不知道?”

    老父嘿了一声道:“那倒也是。我倒是没见过你们巨子,但是那个适前几年挖河渠之前倒是来过咱们家,想来你们墨家那些人都是贤人,这道理应是懂的。”

    “不过,真要打,那就打。你们墨家不是非攻嘛,我也明白了,这不义之国,就得打的他义才校”

    “你,你们那《乐土》上的,下安定,少有出征的下,啥时候能到呢?”

    庶轻王听着父亲一口一个“你们墨家”,心中忍不住想笑,憋着嘴半,道:“《乐土》上的日子,那得下都认同俺们墨家的规矩才校去年我去乡里学习,就这汤武革命……适是咋的来着?革命嘛,就是一部分强迫接受另一部分饶意志。”

    “就是,你看咱们这的规矩,王公贵族肯定是不乐意接受的啊。他们又不肯接受,那就只好想办法让他们接受了……”

    他正准备谈谈的时候,老父摆手道:“行,你不用跟我这些,我懂。就跟以往逃亡被抓回去要被惩罚一样,这不就是王公贵族们强迫我们接受吗?我就问你,你这下这么大,沛县这么,真能让下人都接受咱们的规矩?”

    庶轻王郑重道:“能哩,怎么不能?若是之前,谁能信我可以把矛尖顶到楚王五尺之内?”

    起自己最自豪的英雄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只是妻子一直闷着头,偶尔笑笑却很快露出了忧愁神色。

    夜里,庶轻王去马厩里转了一圈,习惯性地添了草料,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把明出发的包袱打好了。

    哄着孩子睡了,妻子终于露出了不舍的神情,苦闷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