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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马不是马 第四章 古祠野狐

    兴许是酒喝得太多,后来发生了啥我都不记得了,反正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砸门,吓我一激灵,坐起来还愣了半晌,还以为是做梦。

    可紧接着又一阵邦邦声,隐约还听见有人喊我大名。

    山里村子歇的早,报丧都不兴喊大名,怕被鬼啊、仙啊的听了去,惦记上。

    这深更半夜的,到底谁这么丧?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拎起桌上的赶神鞭,悄么声的往院门口走。

    透过门缝看,月光下一张大脸,居然是铁骡子去而复返。

    “半夜三更不睡觉,你特么要成精啊!”我开了门,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谁知他死死扯住我:“哎呀,别睡了,赶紧跟我走!”

    “往哪儿走?”

    “去村部,这回咱俩可惹了大豁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死命把我往外拽,脸色比给我娘哭丧的时候还难看。

    我看他不像假装,沉声吼了一嗓子:“你慌个鸡毛,站那儿,给我说明白儿的!”

    “嗐,就那个男学生,白天让我揍出血的那个……”

    “他不是被安排在王豆腐家了吗,咱们去村部干啥?”

    “欢迎会还没结束嘛,天傍黑他就来神儿了,又唱又跳的,好几个人都摁不住他,我就往前凑了凑,你瞅瞅,这家伙给我挠的,都破了相了嘿。”

    我翻了他一眼:“你不破相也没法儿看,他那是喝多了吧,关咱俩屁事?”

    “还不是……嗐,还不是他在那儿没完没了的唱嘛,唱的好像是狐仙调。”

    “啥?”我听得一震,狐仙调是出马弟子请狐仙时用的,调子高的能挑破天,等闲弟马根本学不来,遍数靠山村周边也就我娘会唱。

    说到这个份上,铁骡子也不支支吾吾了:“他们都说是你娘降罪,上了他的身!”

    “放屁……我娘会干这种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也犯了嘀咕,难不成真是我娘被气急眼了,要拉他垫背?

    我还琢磨呢,铁骡子急得直跺脚:“别磨叽了,他们已经去找徐老仙了!”

    一听这话,我再也稳不住了,紧忙拉上他就走。

    徐老仙是邻村一个算命的,钱给够了他也会给人看事儿,同行是冤家,他跟我娘早就不对付了,万一真是我娘回魂,落在他手里肯定没个好!

    我俩到了村部,往门口一站,我心里就打了个突儿!

    这房子早年间是满人的祖庙,满清一倒便没了香火,因为盖得宽敞,就做了村部,前后两进跨院,东西各有厢房,平时瞅着挺有气势,但如今月下看去,怎么这般清冷?

    对,就是那种毫无人气的清冷!

    照铁骡子所说,里边现在应该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才对。

    我回头看了一眼铁骡子,却见他冷冷一笑:“走啊,跨过这个门槛就到了……”

    我猛然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我熟悉的口气。

    正想翻脸拿鞭子抽他丫的,忽然半空里一声悠长响亮的雕鸣传来,惊得我一哆嗦,紧接着一阵阴风拂过,风里夹杂着一阵冷笑!

    我仰头去看,圆月当空,哪有什么鸟儿!

    再看铁骡子,他却恢复了那神憎鬼厌的德行,院里也传来了吵嚷声,虽然还在心惊肉跳,但我也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犯了神经。

    院里围了不少人,村长和垦荒队的人都堵在门口不敢进屋,里边哼哼呀呀的歌声透出来,侧耳一听,还真是请狐仙的调调……

    我着急了,大步流星的往里闯,却被人一把拦住,转脸一瞧正是村长。

    “你来干啥,谁叫你来的!”村长一开口就没好气儿。

    “我娘叫我来的,起开!”

    我没工夫跟他磨叽,架开他的胳膊,闷头就往里钻!

    不料后脖领子被他一把揪住,拽得我一踉跄。

    “王富贵,还嫌你惹得豁子不够大吗?”

    要搁平时,我还真就怯他三分,可眼下却顾不上那许多了,扯脖子吼道:“里边那个要真是我娘,除了我,谁也降不住她,徐老仙也不行!”

    他让我吼得一愣,手上不自觉的松了劲儿。

    我娘的名头在那儿搁着呢,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靠山村李大蒲扇的仙堂?他们请徐老仙来,肯定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其实心里也是半点把握都没有的。

    村长还在犹豫,旁边的垦荒队长却断然道:“不行!老秦同志,这不是胡来嘛,让你请赤脚医生你不肯,偏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对,不能让他进,麻烦就是他惹的,他肯定是想打击报复!”

    “他来的正好,把他捆上,要是褚先明治不好,就把他交给公安!”

    垦荒队的其他人顿时也嚷嚷起来,一个个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没心思跟他们在这儿磨嘴皮子,一见软的不行,就悄悄给铁骡子使了个眼色。

    铁骡子二话不说,蹦起来,照准嚷得最凶那小子的脑袋就是一杵子,怼得他哎呀一声蹲了下去,铁骡子顺势扑上去就是一顿猛踹。

    众人赶忙去拉架,可铁骡子一旦驴起来三两个人根本制不住他,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我趁机一头钻进门里,抬眼就瞧见了那个小年轻,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褚先明!

    他正倚坐在桌子边上,一条腿耷拉在桌沿外边晃荡着,手掐兰花指,低着头哼唱。

    可那动静,却是一个阴柔的女声,狐仙调被他唱得悲悲切切,那叫一个凄楚无助!

    只一照面,我就忍不住暗骂一句:“坏了!”

    这动静,这皮相,绝不是我娘!

    这……分明是头野狐啊!

    仙家也分在堂和在野,修行不易,大多数仙家都会找机缘上堂、寻供奉、积累功德,虽然难免奔波受累,可不愁香火温饱,道行增长的也快。

    在野的就不一样了,常年浪迹深山,衣食无着,与山精猛兽为伍,为了点荤腥打得头破血流也是常有的事,行事就越发阴狠毒辣,无所顾忌!

    而眼前这位,抬头看着我,妩媚一笑,要不是一脸横肉破了功,还真是我见犹怜。

    这一笑,笑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特么不是屎壳郎滚粪球子,没屎找屎么!

    搁这儿咱偷摸说句实话,出马看事遇上的多半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毛病,什么窗户纸漏风着凉了,獾子钻灶坑吓着了之类,真撞邪的没几个,招惹仙家的更是稀罕得紧!

    就算真被缠上了,往往也都是黄家、灰家这些好闹事的,胡家仙儿几乎不露面,倒不是多清高,而是为了那点针头线脑的小便宜,人家真犯不上啊!

    可这百年不遇的邪事儿,偏就给我撞上了,合着我命里就该有此一劫?

    现在想来,刚才在院门口那一阵迷糊,分明就是它搞的鬼!

    可我好死不死的,给当成了耳旁风,拎着根儿鞭子就敢往里闯!

    这要不算冒犯,还有啥算冒犯?

    铁骡子啊铁骡子,这回爹真要被你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