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明晓昕古淳 > 50自己是自己的旁观者

明晓昕古淳 50自己是自己的旁观者

    一群人围在公车前门等待上车,赵婕反而挪出身子,站在一旁,不自禁地笑了,是一个男子接住了不慎从她的肩膀脱落的画卷筒。她抽回神智,起脚登上了公交车。她紧紧地握住了公交车里的把手,转过头,和那一天一样,还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缺少的是一个护在她身后的绅士。眼前的风景在车窗里掠过,犹如当时的心跳一般。

    李晨曦及时抓住了明晓昕的手腕,宛若一滴水珠落入光滑的玻璃平面,弹落四处:“为什么要一直压抑自己,为什么不释放出来?”

    “我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舍得把自己留下。有一些事,对某些人来说是轻而易举,但对某些人来说是难于登天。有一些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日用品,但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奢侈品。有些人,明明也可以触碰到内心深处的柔软之地,她却偏偏将其拒之门外。因为时间迟了,心里的那一块地方早已被另一个人占据。

    李晨曦仿佛恍然明白了杨乐儿说的那些曾被他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一颗因长时间沉溺在昔日美好而麻痹的心,随着一滴意外春露的落入而不知不觉之间有了微弱的跳动。他尝试抹掉或是掩埋这一种低速的躁动,来维持内心的始终如一。无奈的是,生活的路线并不完全由一个人的主观意愿来操控的。

    她绕着体育场的跑道缓慢地走着,像高考的第一天那样,然而怀惴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两年前的她,不过是一个懵懂的孩子,朝着顺其自然设定的目标奋力冲刺。即使跌倒,她也能自我激发拼命一搏的勇气,因为那时的她并不需要独自承载自己人生的重量。两年之后,跑道的四周再没有树木,有的是不久前竖起的铁网,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并不使人愉悦的安全感。她迷惘了,似乎觉得自己需要的不再是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而是一个牢固无比的鸟笼。

    古淳沿着教学区的校道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尽头。他既是满心担忧,又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喜悦。现在,他能有一个理由,可以奋不顾身地冲到她的身边。不管明天天空会是什么颜色,此时,天空是蔚蓝的。

    当临近看台的时候,她的脚步不自禁地停下,稍稍仰起目光,平静地注视那一个虚幻的影子。一小会,她自嘲地笑了,恍然上移的眼珠,映出了他的身影,落下一层一层的阶梯。

    他看到了她目光里的忧伤和希冀,像一团濒临水区的棉花。他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近,抚摸她嘴角的微笑。他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用力地拥抱着她。他仿佛是要告诉她,他就是她的避风港,不惜一切为她遮风挡雨。

    一个角落,一个手机镜头正记录下这连续的一幕幕……

    她的心是在如此等待,化为无声的泪水:“我就知道,如果有人会来,那一定会是你”。

    在这一刻,她唯有一种感觉,只要他能够在她的身边,其他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李晨曦把画框放进黑色的袋子,合起拉链,单肩挂起,走出了水榭。他毫不犹豫地一直往前走,似乎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目的地。如果能够分离出另一个自己,他会看到自己如此潇洒的背影是如此地孤单、落寞。

    赵婕走下公交车,看着公交车里的人一个个散去。公交车渐渐远去,她想起了那一个从不回头的背影,渐渐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当失落漫上眼眶,不经意地回头,她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印刻在心底。

    绿油油的草地上,明晓昕和古淳背靠背坐着,彼此的力量支撑着彼此的身体。她后仰起头,侧靠在了他的肩上。无数次幻想的肩膀,当真实存在的时候,她却是觉得那么地梦幻。

    十五岁,命运的齿轮转动,离开熟悉而陌生的故土,不慌不忙地走进另一个不曾涉足的空间。屏蔽了童年的快乐记忆,错过了少年的砰然青春,从离家踏进高中学校的那一刻,从山镇到小城市,没有憧憬,只覆盖了单一而灰暗的颜色,无法驱散的忧郁气息,明晓昕的心里有的似乎只是一股早熟的荒凉而已。

    少年的她,不曾经历过挫折,也不曾经历过伤痛,得到似乎值得让人羡慕的一切,为何本应跃动的心却平静如水,泛不起一点涟漪。懵懂的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找出隐身在迷雾中的关爱,远离一直依赖的家,一切都变得更加晦暗不清,销魂的寂寞和空虚,也许她不懂得情感的质感和温度并不全是直接而热烈的,渐渐地,淡漠和凉薄控制了一个少女脆弱而摇晃的心灵,偷偷躲在帘幕的一角窥视人来人往。

    熬过三年的冷漠和孤单,象牙塔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只是另一种更为残忍的延续和扩展。曾经看不清的现实和人性,都在这座塔里呈现得更加清晰和直接。她失望过,沮丧过,麻木过,放逐过,终究是在知识的海洋中找回了自我,找到了理解。

    如果两年前的赌局,是一个少女第一次对命运的觉悟,只靠着一股傻劲,侥幸的是,她赢了。她是赢了,而这一种侥幸却成了她至今挥之不去的梦魇。如果只是因为幸运而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她的人生从来就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当幸运天使不再光临,她还能做什么,还能承诺什么。借助外力悬挂空中的一切,当浮力解除的那一刻,就是轰然毁灭。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我都得到了超乎别人期望的,他们都说那是因为幸运。所以,到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概率性的。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从来都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我是自己的旁观者。”她的语调语速是如此平稳,却怎么也无法让人感觉到落点。

    她的眼睛无力地睁着,瞳孔不在焦点上,落下无法抑制的泪水。他突然感到她的重心是悬空的,及时挪身,伸出臂弯抱住了欲倒的她。她低垂着头,泪光在闪烁。他把她搂进了怀里,收紧了臂弯,尝试用力量传递他的信任和肯定:“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自己的付出。”

    “我可以吗?”她惊慌地问。

    “当然可以。”他坚定地说,满是怜惜。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他,散尽全身的倔强,偎在他的身上。那一刻,她的头脑里再也想不起男女私情,只想拼尽全力去信任这一个人,这一个依靠,放下防备,放下自尊,放下矜持,让疲惫的自己在这一个避风港里得以暂时停歇。他温柔地抚慰着她,默默地许下诺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了,我要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