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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第一百七十回:堤坝

    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除了第二日要上河堤监工的谭怀玠,其余人皆是睡到了日上三竿再起。这般日子哪里过得长久,昼夜颠倒了两天天之后,没人再受得住了,只好乖乖地按着寻常时辰作息。

    高家在白洋淀有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庄子,此处的查完了账目,自然是要换一个的,这回恰好是换那有温泉的庄子。

    余知葳在又过了一天混吃等死泡温泉的日子之后,终于良心发现,打算从那温泉池子里出来了。

    原因在于,她大哥哥想跟着谭怀玠去当监工,瞧一瞧白洋淀的堤坝。余知葳正好还没把她前两日用来反省自己的句子忘了,于是赶紧想抽了自己这一身的懒骨头,想跟着她大哥哥去见上一回民情。

    她觉得姑娘家的行头到处跑不方便,不知道找了那个小厮要了一套短打,套在身上,只是生的稚嫩清秀,一副书童模样。

    余靖宁左看右看不乐意,觉得这样子总像是要被人欺负了去的,老大不高兴,让尤平家的去翻箱倒柜——还真让她把在辽东时候穿的曳撒给翻了出来。

    余知葳当时看着这衣裳就眼皮抽抽——这衣裳虽是夏衣,但那也是在辽东打仗时候穿的,裹上甲胄一捂一身痱子,哪有纱衫穿的凉快,当即不肯。

    最后被她大哥哥一记眼刀给堵了回去:“你若是再不换好衣裳跟上,那谭二就要迟了,你别再想跟过来。”

    余知葳拉这个苦瓜脸,不情不愿地飞速换好了衣裳。

    结果还是晚了一点儿,谭怀玠这般勤勤恳恳的断然不愿意晚一分,于是安排车夫赶马狂奔。

    余靖宁和余知葳俩骑马的,以前急行军惯了,这种强度算是毛毛雨,于是根本觉得没甚么,只是又险些把车里头的文弱书生给颠吐咯。

    于是,余知葳又挨了一顿数落。

    但余靖宁好歹给她留了几分面子,言简意赅训斥几句就算完了,没让她在外人跟前丢脸——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丢我们余家的脸。

    余知葳脸皮厚,眉毛一挑哼哼两声就过去了。

    几人一路走到长堤之上。四处是赤膊劳作的精壮汉子,满地飘的都是“哼唷哼唷”的号子声。这种声音容易让人觉得踏实,好像一切都还是朝着前头走,都还是朝着好的方向走。

    谭怀玠推了推顶上的乌纱帽,笑着对兄妹二人解释道:“这白洋淀修堤直隶年年都在做,其作用有二:一是蓄水防旱,二是稳固防涝。下月便该轮到北直隶京师的雨季了,像前年的时候,有些旱得厉害,雨季根本就没来,去年的雨水也不丰沛,白洋淀全做防涝只用了。是以,一直到今年,水位都是偏低的,这才将修堤之事推后了些,不然按照往年,应当早就修好了才是。”

    余家兄妹点了点头。

    余知葳起得早,早上起来的时候闹着换衣裳吵架,清醒的不行,这会子静下来了,被太阳一晒,反而犯起困来。她打了个哈欠道:“去年内阁来监工修堤的是谁啊?”

    谭怀玠低头想了想,道:“好似是万承平万次辅亲自来的。”他当时大概正南下忙着为一条鞭法清丈土地,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余知葳略略有点儿惊诧:“内阁次辅也要过来监工啊?”她还以为这种事儿,万承平这种头上有太子太保加封的阁臣不会做,派出来的都是谭怀玠他们这种五品的殿阁大学士呢。

    “内阁之中无论是谁,都是要轮着来的。”谭怀玠微笑着解释道,“连首辅和次辅大人也不例外,像前年的时候,便是首辅大人亲自来的。”

    余知葳知道一点儿那首辅大人于见跟裘安仁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事儿,想起来他撺掇着要给裘印公立生祠这事儿就犯恶心,这会儿也不例外。

    嗯,这位是太子太傅,文官混到这个程度,不加封爵位的话,基本就到头了。

    不过前年……就是长治六年,白洋淀修堤的时候刚好赶上甘曹案,怪不得当时京师里头耍幺蛾子的没见到他,裘安仁当时吃瘪,跟少了这一员大将估计是有不小的关系。

    谭怀玠就在一旁接着道:“白洋淀是京城附近最大一片水域,治理的好不好,直接关乎到京城的安危。是以,不管是走个过场,还是当真日日过来晒太阳,那都是得过来,以示朝廷重视。”

    嗯,余知葳在心里头自说自话道,这么继续下去,你们还能弄个雄安新区搞着玩玩。

    谭怀玠当然不知道余知葳心里头都在想些甚么,还是一路走一路给余家兄妹絮絮叨叨。

    余家兄妹两个显然是考虑到了不同的方向去,余靖宁眉头皱了皱,问了谭怀玠一句:“谭二,这过来修堤坝的,是附近卫所当中的兵吗?”

    “嘶。”谭怀玠愣了一下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记得以前是的,附近几个百户所都要过来。但好似是从去年开始好似就不是了,我当时也不在京中,不知道是谁提的。说是直隶的卫所都有直接拱卫京城的任务,老跑来跑去的修堤不好,现如今修堤的,都是花钱雇来的百姓——还有一个缘由,说是卫所兵修堤修成甚么样,都吃一样的饷银,难免偷懒,单独开工钱的百姓更愿意卖力气。”

    “不妥。”余靖宁皱眉,“修堤就不算是拱卫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