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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第三百四十回:支援

    余知葳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时候,统共就去过两回清漪园,还都是太后下的帖子。

    这园中最出名的便是“清漪四景”——浣春苑、流夏苑、漂秋苑和洗冬苑,如今既然是出来赏海棠花,那定然是在浣春苑摆饭了。

    待到车架晃到了京西清漪圆,已然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没人敢拦下帝后的车架要名帖,余知葳贺霄二人连车也没下,就直接进了园子当中。

    余知葳掀开了车帘,瞧了瞧外头,正是春日尚好时候,于是笑得眉眼弯弯,对着贺霄道:“皇爷,咱们下去走走罢?”

    贺霄想也没想就应下了:“行啊,想当初子昙还和我在清漪园中来过一场‘西厢相会’呢,小叶给咱们俩当的红娘,你还记得不记得。”

    余知葳拿袖子掩了掩口,佯装羞涩:“皇爷还提这档子事儿呢,到时候要别人知晓了,倒要说我不知羞了。”

    “好了好了,不提。”贺霄瞧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掀帘子要下车,“你快下来,不是说要走走嘛!”

    贺霄两步跳下车架,把手递给了余知葳:“下来罢。”

    余知葳也不推辞,把手搭在了贺霄手上,两步踏了下来。

    不过等到下了车之后,他二人就顾忌着要端庄持重,不敢再牵着小爪子,只好各自拢着袖口,并肩朝前去了。

    满院子都是京城当中的少年人和少女,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是才留发不久的年纪,半披半束着头发,在草地上蹴鞠。

    大衡早就开过海禁,礼崩乐坏不是一年两年了,民风还算是开放,这种才留头的小孩子早就不算在男女大防的范畴之内。这样男孩子女孩子凑在一起玩的场景,虽说不常见,但也绝对不少见,起码在熟识的京城权贵圈当中,大家都已经是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了。

    除非出来一个旧派的老古板,否则不会有人说他们些甚么的。

    不过这种春日的赏花宴,向来是各种权贵人家相看女婿儿媳的时候,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若是再两情相悦,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这种时候,自然没得道理把那些老古板带来煞风景。

    这些男孩子女孩子当中,除却有些性子烈的姑娘跟着小爷们蹴鞠的,还有些大概是跟在自家哥哥的屁股后头放纸鸢。

    余知葳和贺霄下车以后,受了这些少年人一路的礼,余知葳觉得自己脸都快笑僵了。

    余知葳和贺霄都年少,也才是十五六岁年纪,瞧见这些春天里玩的闹得,也觉得高兴。若是只有余知葳自己,那她定然同人打个招呼就玩儿去了,可惜贺霄面皮薄,又是天子之仪,没法子和这些孩子混到一起去,于是余知葳就只好在心里头想想,便作罢了。

    贺霄拢着手,用下巴指了指蹴鞠的那一群人,悄声朝着余知葳道:“我小时候可想踢蹴鞠了,可惜母后不让,说是‘玩物丧志’。”

    余知葳挑了挑眉毛,示意贺霄接着往下说。

    “我当时就求着我乳娘,给我弄个蹴鞠来,我就在自己屋里头顽顽就成了。”贺霄漫步在绿草中间的石板之上,石板是一块一块分开的,规束着他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得一样大,“我乳娘不敢托人出宫去买,也不好明着告诉内务府置办一个蹴鞠。便从大家不要的帕子,边角的衣料子开始积攒,攒了好些布料。最后拿浆糊糊过了,拿个包包袱似的布往上头一裹,弄出个圆圆润润的球来,就让我玩这东西。”

    想起了童年的高兴事儿,贺霄的声音都是轻快的:“那个球,我拿在寝殿之中,跟小叶还有乳娘顽了好一阵子,那会子偷着顽,是真真儿高兴,整天就等着睡前那一会儿。”

    “那敢情好啊,我甚么时候也跟皇爷来一场蹴鞠,我小时候淘,蹴鞠踢得可好了。”她小时候那是假充男儿混大的,也是拿着个破布攒成的圆球,跟着一群小小子,在开春雪化臭气熏天的街巷当中,滚得满身都是湿漉漉的脏水。

    余知葳有些奇怪,她没听说过咱们长治爷有个奶娘。照理来说,能给皇爷当奶娘的,家中定然不会差到何处去,说不准就能凭着这么个“奶娘”,混出个一官半职来——她儿子可就是皇帝的奶兄弟,不入宫为官起码也能是个带刀侍卫。

    这种身份是很能拿着说道的,可她自从进入京城权贵圈之后,却从来没有听闻过有关“皇爷的奶娘”的消息。

    “我不会踢蹴鞠,当时就是和小叶他们胡玩儿。”贺霄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但也没露出甚么悲伤遗憾的神色,“后来我们偷着顽蹴鞠的事儿就被母后发现了,奶娘就被杖毙了,我再也没碰过那玩意儿,所以到现在我也不会。”

    原来……死了啊。

    余知葳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微微起了涟漪。蛊惑小皇帝玩物丧志,这罪名不小啊,蔺太后果真会扣大帽子。

    她觉得那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奶娘可怜。她是真在为自己养着的孩子好,希望他高兴,竭尽所能地在完成他的所有期盼和要求。

    哪里能料到,她对自己奶儿子的这种“宠爱”,竟然能为自己召来杀身之祸呢?

    甚至在多年过后,自己当初悉心哺育的、宠着的那个孩子,提起自己的时候,只能想起来她做的那个蹴鞠球。甚至提道她的死的时候,都是淡淡的,仿佛这个下人的命便不是命,便是该死的一般。

    明明是春日,余知葳背后却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想起了云翠,为了证明她“清白的身份”,为她含冤而死的云翠。

    她甚至没办法明目张胆地为了她大放悲声。

    而她现在只能,对着贺霄笑着,无所谓一般和他道:“那咱们就不蹴鞠了,我放纸鸢也放得可好了,到时候我陪着皇爷在宫中放纸鸢。咱们紫禁城的朱红宫墙明黄琉璃瓦,飞起来纸鸢的时候,最好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