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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似曾归 第二百七十四回:兵权

    余靖宁从文渊阁中出来,正巧刮着风。如今入秋了,天气越发地寒凉起来,他周围也没个人侍候,只是一人向前,脚步缓慢。

    “世子爷,世子爷!”冷长秋着急忙慌从后面追过来,要往他手上递伞,“娘娘说看这个天气,一会子便要下雨,要奴婢给世子爷来送伞。”

    如今余靖宁还没正式袭爵,便还算不得“王爷”,还是“世子爷”。

    余靖宁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冷长秋见他脸色,不由得一惊——余靖宁竟然连嘴唇都白了。

    余靖宁接过伞来,知道冷长秋是余知葳的内侍,便勉强露了个笑脸:“臣谢过娘娘好意。还有,与你家娘娘传个话,让她万事莫要慌张,也千万不要担忧过度,万事还有我呢。”

    冷长秋不知怎么回话才好,只能应了,又道:“娘娘也……娘娘也说,要世子爷莫要思虑过甚,余家到底还有个她在宫中,绝不会让世子爷白白受委屈。”

    余靖宁又笑了,这回是真笑——他吊着的眼睛终于弯了弯:“我到底是个做兄长的人,她操个甚么心。”

    冷长秋微不可见地扁了扁嘴。

    他如今忽然觉得余家兄妹互相嘱咐的几句话有些微妙,但他哪里知道平朔王世子府的那些陈年辛密,所以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于是只好应下,道:“世子爷放心就是。”

    余靖宁点头,如今已经差不多行至宫门口,冷长秋便转身折返回去了。

    这时候谭怀玠才从后头追上来:“余贤弟!我刚不过耽误了一会儿,你怎么就走到这了。”

    余靖宁一把扶住了谭怀玠,看了一眼冷长秋,觉着他应当看不见自己了,这才说道:“就两步路了,赶紧出去。”

    这地方到宫门口,的确就只有几步路了。

    谭怀玠忽然觉得余靖宁扶住他的手抖得厉害,腰背虽然挺直,两肩却是瑟缩的,有一种要是没撑着他,就立马要倒在地上的错觉。

    谭怀玠心里头慌,赶紧扶住余靖宁,将人扶出了宫门外。

    才出了宫门,余靖宁就踉跄了一步,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祖宗!你这是……”谭怀玠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余靖宁要倒下去了,赶紧将人扶住了,一声一声唤着人,“余贤弟,余贤弟?你好不好?我送你回家去,找个大夫来看。诶哟,你,你倒是应我一声儿啊。”

    余靖宁身量高,谭怀玠哪里扶得住他,只能勉强撑着,赶紧出声来唤周围的人帮着扶一下。

    谁知道,这时候,余靖宁却忽然又出了一声,除了还站不住以外,眼中倒是清明了:“我没事,先前一直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一口吐出去,要好的多了。”

    “你少唬我,先前在家就吐过一回,要是真郁结,这么回拖到现在?”周围人赶紧连帮带扶地将余靖宁扶上了马车,连谭怀玠一起跟着上去了,“你如今这样,又怎么好下江南前线?今日做甚么又提起来这事,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对你家存的都是甚么心思么?”

    “我如何不知。”余靖宁仿佛已经立不住了,谭怀玠不敢掉以轻心,在马车上也一直扶着他,只听余靖宁道,“我知道我爹绝对不是战死这么简单,我也知道他们都巴不得我死。可是,现在在南边的,那是我家的兵,是‘余家军’!我要是不南下领兵,难不成就把我余家的兵权拱手送给他人?我如今待在京中,就是等着送死的。”

    谭怀玠扶着余靖宁,皱眉没有说话。

    “我还不如南下去搏一把。”余靖宁说话间听着有些大喜大悲过后的气血不足,可幸的是精神倒是看着还好,“我手上必须得有兵权,他们都想要我死,要想要我余家死,可我偏就想活。”

    谭怀玠觉得余靖宁这会子有点莫名的激动,余靖宁才又吐过血,他实在担心余靖宁的身子,于是赶忙安抚道:“这时候就不提甚么死啊活啊的,咱们先回家去,回家看大夫,好不好?”

    “小六她说的对啊,不破不立。”余靖宁的肩膀有点抖,谭怀玠以为他身上又不舒服,仔细一看,竟然是落下泪来了。

    他太久没有唤过余知葳一声“小六”,平日在私下时都是恭恭敬敬叫娘娘,好不容易唤了一回,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谭怀玠再一看,留着眼泪的余靖宁竟然又冷笑了起来:“亏我爹当初还说皇爷是个仁义孩子,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一看,他也没有甚么难言的苦衷,只是心本来就偏罢了。朝廷上的那些人,不过都是一个模样罢了!”

    谭怀玠越听越心惊,不由得出言提醒:“余贤弟,别往下说了,要说也该回家去说啊。”

    余靖宁哼哼了两声,瞥了一眼谭怀玠,眼睛里头血红血红,笑道:“握瑜,你当我要说甚么?我又怎是那种人?只是觉得,我既然做了这大衡的国舅爷,让大衡出一位带着余家血脉的新帝,岂不是名正言顺的事儿。”

    余靖宁说话的时候,在“新帝”两个字上,重重咬了一下。

    谭怀玠当然是聪慧的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睫毛微微抖了抖,扶住了余靖宁的肩膀:“你这话,没甚么问题,只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回家去,与你找个大夫来瞧一瞧。现在你身子若是不成,还谈甚么南下的话。”

    谭怀玠看着余靖宁点了头,觉得力度依旧不够,他还是怕余靖宁在这几天之内思虑过甚,把自己给拖垮了,于是左思右想又补了一句:“你先前嘱咐冷小公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既然对娘娘说万事有你,那便该让她放下心来。”

    余靖宁长叹一口气,往后靠了靠,他身后是自家下人准备的软垫。

    他终于觉得舒坦了些,冲着谭怀玠拱了拱手,道:“握瑜兄说的是。今日是我让大家担忧了,我该赔不是。”

    “你疯魔了不成,与我还打甚么官腔。”谭怀玠终于有些恼了,一句话将余靖宁堵得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