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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小仵作 第485章 释然

    从庞经出现那一刻,陆逊就猜测柳相知没有死,但他没料到,柳相知会反。

    正如当年他没有看出来子桑九修胆敢谋朝篡位。

    桌上的信纸写不满一页,可是陆逊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云起在问,蒙都陆氏打算何去何从。

    蜡烛燃烧到底,如黄豆的灯火挣扎摇曳了一下,悄然熄灭,只留最后一抹烟袅袅升入半空中绕着横梁盘旋。

    陆逊打开窗户,不知不觉间,外头已经天光大盛。

    选择臣服,继续当大宁朝的子民。

    或者,直接反了这一片天。

    陆氏避世十数年,早已将陆逊的雄心壮志消磨得一干二净,然而此刻晨阳照入他眼睛,眼底映出一道红色的光,像是重新唤醒了他的血气。

    陆逊将双手撑在窗台上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执笔,笔墨横飞,很快写下了一行气势十足的字——

    ‘微臣陆逊,愿以此微躯,投报明主,誓死效忠。’

    —

    天不亮陆安然和墨言就收拾好行李从房间里出来,客栈里静悄悄的,其他客人都还在梦乡中。

    “这个店小二,我让他一早蒸好二十个肉包,怎么不见人呢?”墨言往空气里嗅了嗅,没闻到肉香味,一路朝后头厨房找。

    陆安然唤道:“没有就算了,我这里还有干粮。”

    “干粮怎么是人吃的。”墨言往后一摆手,“你就在门口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陆安然只好随他去了,拿着包袱在旁边找了个位置,结果刚坐下,就看到墨言倒退着从门里往外走。

    “这么快?”陆安然奇怪。

    墨言身体不动,脑袋往后转了半边,表情一言难尽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将就着吃点干粮。”

    陆安然察觉不对站起来,原本空旷安静的客栈大堂突然蹿出一大群人,全是盔甲长枪的士兵。

    他们被带到二楼天字一号房,门敞开着,里面正对门口坐着一人,见到他们俩,微微一笑,“进来喝杯茶吧。”

    他的声音温和,语气平静,神态之中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

    陆安然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走进去,“柳相,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柳相知含着一抹淡笑,“不,你昨日知道是我了,可却还是躲着人。”

    陆安然抿唇不语,半垂眸掩盖住里面的神色。

    她现在想到了,在他们大肆搜查房间的时候,墨言的房间突然空了,人定然藏到了别处,为了不打草惊蛇,柳相知故意说那句话叫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再吩咐人偷偷盯梢。

    柳相知坦言,“没想到是你。”

    陆安然心里叹口气,“不愧是算无遗策的柳相。”

    不是放过他们,而是等着他们自己钻入套子。

    墨言在旁边嬉皮笑脸道:“柳相一大早请我们喝茶吗?”

    “是啊。”柳相含笑点头。

    墨言故作为难,“空腹喝茶容易窜稀,陆安然说想吃街头那家玉米饼,我们就不打扰柳相喝茶的雅兴,告辞!”

    门口士兵长枪一戳,墨言悻悻转回身,摊手道:“柳相,这就没意思了,我们就随便路过而已,跟你和皇上的恩怨情仇完全没关系。”

    柳相知不置可否,让人把墨言请出去,只留下陆安然一人说话。

    “放心,你的父亲应该已经到蒙都了。”无论如何陆安然都没想到,柳相知首先开口说的是这句。

    柳相知看她眉宇间神色变化不禁好笑,“你在想,我应该先上来威胁两句,利用你趁机将蒙都和盛乐郡收入囊中,说不定还要加一个洛川郡。”

    陆安然垂目,“柳相已经知道我不是蒙都陆氏血脉,盛乐郡和洛川郡更不会因为我而轻易妥协。”

    “你错了。”柳相知右手抚着杯身,高深莫测道:“这世上大半男人都爱权势,但总有那么几个另类。”

    陆安然看着柳相知缓慢地捻摩着手上佛珠,不知怎么想到当时和袁方去客栈见到的相府众人,从主子到下人除了一个庞经外,无一幸免。

    既然柳相知没死,那一场大火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柳相知问:“你在想什么?”

    陆安然:“相爷可知相府被烧,府中人都不幸遭难。”

    柳相知手中动作停下来,目光平静道:“知道。”

    陆安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的痛苦,仍旧是含带着微微笑意的和蔼模样,不知道为何令陆安然心中升起一丝毛骨悚然。

    “是不是很像?”柳相知突然说道。

    陆安然没跟上他的思绪,“什么?”

    柳相知保持着嘴角微扬的弧度,眼神幽邃道:“子桑九修全府蒙难后,定康帝将舞阳公主赐婚给他,而后他逼宫造反。”

    陆安然心里狂跳一下,“相府的人,是皇上……”

    “当然不是,是柳府大夫人柳梁氏。”柳相知笑容微敛,“不过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我柳相知鞠躬尽瘁,一生以匡扶大宁为己任,最后落得兔死狗烹的结局,我柳府满门更一夜间惨死于府中。”

    他看向陆安然,“你觉得天下人怎么看?”

    陆安然眼睫一颤,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柳府的人……”死在你手里。

    柳相知露出一抹玄奥的笑容,让陆安然一颗心直接沉到底,心里涌上深深的恐惧。

    他曾在她举步维艰的时候雪中送炭,她也在他被冤枉的时候多番奔走,陆安然视之亦师亦友,对他敬重且仰慕。

    可是,现在面对这样的柳相知,竟全然陌生至此。

    陆安然很快想到,或许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精心算计的取舍,或许包括当年相助她母亲。

    “是否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设计,我母亲投靠蒙都,直接导致陆氏避世,从而助长阴氏成长。”一想到关键点,其余自然而然联系到一起,“还有我,查案过程中种种,你的相助其实是另一种于你有益的谋算,包括最后生死存亡的遇刺,只为再得皇上信任,以谋后事。”

    陆安然以为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必然会引得柳相知发怒,可是他非但没有,还把她和墨言放了。

    这回连陆安然都想不通,这般大费周章地抓人又放人,他到底图什么?

    只是临出房间门口时,柳相知在她背后说道:“我并非事事皆能算计。”

    陆安然一下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