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盛京小仵作 > 第237章 不由己

盛京小仵作 第237章 不由己

    一句话,针锋相对,空气里爆发出一股硝烟味。

    苏执喝酒上头,眼尾染上一抹红,拍着桌子起来,嘴里倒出一首打油诗:“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三尺花布扯身上,认作凤来还是鸡。”

    鹿陶陶鼓掌:“一步成诗,虽然听不懂,不过很厉害的样子。”

    苏执手里酒杯还在,放到嘴边一口饮下,痞笑道:“也可以换个简单的方式,比如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你!”男子装扮的女人正面对上苏执,满脸怒气地冷笑道:“好啊,这就是你们大国风范?”

    苏执抬杠道:“‘你们大国’四个字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我大宁朝人,那我就更好奇了,非我族类,莫不是偷潜入王都,你们居心何在?”

    女人还想说什么,一道男声从旁边横插而入:“阿妍!”

    来人身高体壮,皮肤黝黑,脸部轮廓较深,眼若鹰眸,看了众人一圈,抱拳道:“舍妹莽撞,还望诸位不要介怀。”

    “阿兄。”被称阿妍的女子似乎不服气,在兄长威压的目光下才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大家要是不介意,这顿酒钱我们来出。”男人对着陆安然他们颔首道:“以表歉意。”

    苏执起先生气女子无故撞人,道歉态度又不诚恳,之后又莫名其妙插入他们话题,但他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见男人话说到这份上,再揪着不放反而显得他小气。

    “算了,区区酒钱而已,我们可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

    男人再对着他们点点头,扔了点碎银在桌上,唤上妹子和其他两个同伴:“我们走。”

    一行人步伐匆匆,拐出巷子口前,陆安然只来得及听到女子问了一句:“阿兄,人找到了?”

    苏执狐疑道:“云兄,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个人奇奇怪怪的?”

    鹿陶陶用筷子沾了点桃花酿往嘴里尝尝,随口道:“不就是男扮女装嘛,人家爱好特殊吧。”

    苏执抬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非也。”他认真细数道:“首先,来这里喝酒的一般都是老主顾,而且打酒的比坐在这里饮酒的多,他们特意选了这么偏的地方等消息,说明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头,“你听那个女人说话,咬字口音怪异,可以解释为不常说官话,但断字不对,说明她不习惯甚至对这种语言很生疏。”

    苏执观察还算仔细,提出第三点,“她一上来就一口一个大国,反倒更像是贫瘠小地方那些人骨子里的自卑被放大了,故而显得无知的狂傲。”

    桃花酿口感酸甜似果汁,鹿陶陶已经捧着杯子开始喝,一口喝完打了个酒嗝,“你这么感兴趣,怎么不跟上去瞧瞧。”

    苏执嘴唇往上一抿,“偷听人墙角,非君子所为。”

    鹿陶陶晕乎乎的想,她就常常听别人家墙角,苏执是不是拐着弯骂她来着?

    苏执转头对云起道:“云兄,也不知他们在找什么人,不晓得是否会闹出事来,你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实际上苏执说的那些,云起刚才早就想到了,只是嘴里漫不经心般轻笑道:“该袁方头疼才是。”

    几人结算了酒钱,苏执嘴上说不付点心钱,走的时候还是多给了一些银子,看着喝醉趴在桌上的鹿陶陶犯难,“酒量也太差了。”一杯倒。

    陆安然把人扶起来,刚一动作扯到被撞的手臂,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

    云起看在眼里,道:“苏执,你来扶人。”

    “啊,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啊。

    云起微微一笑:“不然我来?”

    苏执摸了摸鼻子,“成,我来就我来,我知道你要威胁我什么,大多是下次不再跟我饮酒,我怕了你还不成。”

    苏执说不好为什么,感觉和云起很投缘,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就差桃园结义。自然,都是他单方面认为,云起可没这个感觉。

    云起和陆安然落后一步,两人一路无话,出了巷子马车就停在外面,苏执让马车夫帮忙一起把鹿陶陶弄上去。

    “在想什么?”云起打破沉默。

    陆安然的睫毛颤了一下,道:“那几个人,很有可能来自千赤。”

    云起有些许猜测但没陆安然语气那么肯定,毕竟大宁朝虽一统内陆,但南边还有少数几个部落并不承认自己是宁朝人。他们不说大宁朝官话,也不奉行大宁朝律法,按着自己的风俗生活。

    “为何?”

    “千赤属岛国,常年受暴晒使得皮肤偏黑,若是男子还可解释,但那位姑娘却也较一般女子黑一点。”

    “兴许你忘了,同闺阁小姐自然不能比,但我们大宁朝也有女子耕种劳作,就比如尹家村的那些个,她们皮肤状况同样不好。”

    陆安然却摇头,“不一样。这几人从吃穿用度上来看并不拮据,出门在外还有侍从跟随,怎么看都不是贫苦出身,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姑娘,需要她们做苦力吗?”

    有一队官府衙差风风火火地在朱雀大街上走过,陆安然和云起两人为避开往后面退了一些,云起偏过头,看着旁边眉眼沉静的女子,道:“就这样吗?”

    陆安然望着衙役们似乎在告示墙上张贴什么,旁边围拢了不少百姓,口中道:“还有口音,我学过几句千赤国的语言,口音很像。”

    云起知道她的几句肯定谦虚了,“没想到你还对这等小国的语言有兴趣。”

    陆安然简略道:“方便阅读一些千赤国的书籍。”

    两人交流,还和平常没有区别,但又多了点什么不知名情绪。

    苏执已经把鹿陶陶扶上马车,不过他自己又跟着去看热闹了,陆安然往前迈一步想开口说先行一步,云起在后头唤住。

    “多谢你上午送来的药丸。”

    陆安然拧了一下眉头,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春苗多事,“随手做的,如果有人生病还是先去请大夫看过再服,这药丸虽性温,但若是不对症下药,恐怕适得其反。”

    云起辨她神色,看出来送药非她本意了。

    他手中握着玉骨扇,食指指腹无意识的在上面轻轻敲击,“那一日……”

    陆安然眼皮一跳,手指慢慢握紧。

    “……你说的话,我没听清,你来找我,所谓何事?”他慢慢的吐出后面的话,声音有些发紧。

    然而陆安然没有听出来,她的心神全被云起这句话给打击得溃散了,脑子有一瞬出神。

    朱雀街移栽了几棵月桂树,这个时节已经开始开花,秋风扫荡,满城都是桂花香味。

    陆安然被浓郁的花香吹得回过神,只清清淡淡地说道:“我忘了,许是送药吧。”

    明明她找云起在前,做药在后,可当下,她只想到这个借口。

    坐上马车的时候,陆安然还在想,果然和聪明人说话是件很省力的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一切心知肚明。

    云起在告诉她,昨日种种皆成空谈,切莫思量,莫追究。

    糖坊廊小木牌下面,云起半隐蔽在巷子里,眼前浮现当日一幕。

    陆安然不知,早在定安郡主三番两次下手后,云起就派了暗卫在暗中保护,就算定安郡主被皇帝禁闭法华寺也没有撤回,尤其这回无方远在帝丘未归,更不可能放心陆安然独来独往。

    所以陆安然到达提刑司前,云起先一步就知道了,也特意安排了那一出。

    因为就在前一夜,云起从胡家回提刑司当晚,他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信来自云王府安插在赤城的暗桩,上面写:阴家与千赤密谋;帝派一万新军历练,于赤城附近失踪,疑被鬼城吞掉。

    云起稍微和苏霁一合计,就看出皇帝用意,名为新军历练,实则出兵北伐。

    “皇帝要对北境出手,而军队恰巧在赤城附近失踪,你想想赤城距离谁的属地最近?”苏霁敲着桌子,满脸严肃道。

    云起也撇去平日里做给世人看的吊儿郎当模样,俊美容颜在夜灯下多了一丝冷冽,“我外公的洛川郡。”

    苏霁道:“军队失踪地太过蹊跷,以皇帝想法,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云起轻哂道:“先有阴家和千赤的事,他一定疑心云王府也处心积虑,与洛川郡里应外合,吃掉了他的一万人马。”

    皇帝一直不放心云王府,这样一来,云起在王都的处境会更危险。

    “皇帝这一步棋走得很妙,先是以帝丘道场名义把你们全诓至帝丘,表面上悟道修行,实则抓为人质,一旦这一万兵马及时赶到,再寻点由头兵起纷争,关键时刻以北境各世家嫡子嫡女要挟,这场征伐就成功了一半。”

    观月看不透,“既然蒙州七郡如今除了阴家外,都有嫡子女在稷下宫入学,为何非要大费周章地弄去帝丘呢?”

    “王都大动干戈消息传得快,还是帝丘那等小地方行事方便?”

    观月脚底冒出一丝凉气,为政者真的比得是谁心眼多。

    “还有一个事。”苏霁手一停,宽袖扫过桌面,起身道:“你对陆府嫡女,到底抱了何种想法?”

    云起不说话,睫毛垂下来在下眼睑晕出一团暗影,让他脸上多了些说不清的晦暗。

    观月想说苏霁问这个话有些逾矩了,但室内气氛让他不敢轻易开口。

    苏霁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你当知晓,云家先例在前,你和她走近,只会带危险给她。”

    “云兄,你可知道……”苏执回来,没注意云起神色与往常不同,兴致勃勃地说起刚才所见所闻。

    云起一步走出阴暗,夕阳扑洒在他身上时,忽然想到那一日的光辉几乎与现在如出一辙。

    她自晚霞中走来,又踏着余晖离开。

    可惜,没有看到她表白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