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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小仵作 第239章 问银楼

    秋风干燥,穿透窗户缝隙将豆苗般的火焰吹得东摇西摆。

    陆安然一笔挥就很快写完整封信,折好封口压在镇纸下,才转过身来看向来客。

    女子受过惊吓,这会儿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喝着,双目呆滞,眼睛潋滟水光在灯照下微微泛红。

    春苗暗地里跟陆安然附耳道:“可怜见得,让鹿陶陶给吓懵了,今晚得拿根绣花针收一收惊才好。”

    陆安然目光淡淡一转,春苗赶紧捂住嘴退下,她家小姐最不信这些个迷信鬼神。

    秋蝉从地窖舀了一小桶冰,拿干净的布子包住了给人按在手臂上,那里一片起了红肿,冰块贴上去,女子发出一声小小惊呼。

    “孟小姐,您忍一忍,不消肿的话,明日手臂该抬不起来了。”

    孟芝吸吸鼻子,好似让这阵疼痛终于唤醒神志,期期艾艾地看向陆安然,抽泣着道:“深夜到访,我有些冒昧了,希望没有打扰陆小姐安宁。”

    陆安然眉头轻轻动了下,说不说冒昧,人都来了,心里叹了口气,“孟小姐神情仓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孟芝刚说了一个字,眼泪先流下来。

    这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惜陆安然一个比许多人缺少感性神经的女子体会不到个中妙趣,只好安静坐在对面等待她开口。

    孟芝哭了一阵,擦擦眼泪欲言又止半天,抿了抿唇角道:“抱歉,失态了。”

    陆安然可以理解,视线落在她的右臂,道:“鹿陶陶不是有心伤你,她喝醉了。”

    秋蝉放下冰块,从药瓶里挖了透明膏体给她均匀涂抹,“这药是我们小姐自己做的,效果很好,孟小姐回去抹个三两天估摸着就好了,只是这几天手不能提重物。”

    秋蝉最后一句纯粹脱口而出,孟芝一个大小姐,哪里用得到她干力气活。

    孟芝看着秋蝉忙里忙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开始流泪,“眼看着平日里王都城各家小姐都与我姐妹亲近,可直到爹爹出了事……”她哽咽几回,幽幽道:“患难见真情,只有陆小姐肯出手相助。”

    陆安然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来她和孟芝没有患过难也算不上真情,二来她并非主动相助而是孟芝自己撞上来。

    看到孟芝,自然而然想到另一位孟小姐,“孟大小姐最近怎样,伤势可恢复了?”

    孟芝张开嘴睁大眼,眼神飘忽道:“哦,我大姐姐应该没事了,我最近忙于学业,有两天没去她那里了。”

    陆安然从这个态度明白了什么,这么兜圈子不知道拖延到几时,尤其她自己的手臂还有些隐隐作痛,顿时不再婉转而言,干脆直接问道:“那孟小姐你呢,找我有事吗?”

    “我啊……”孟芝垂下头去,索性这次没有沉默太久,抬起头时摇了摇,眼底犹豫和惊恐一闪而过,干笑道:“走在路上误以为看到鬼影吓了一大跳,正好经过这里,想着陆小姐家在附近,不打招呼自请上门,不知道是否打扰了陆小姐。”

    陆安然看出她在说谎,不过好奇心没那么强,不管孟芝说谎的原因是什么,都没有打算追问到底,顺着道:“没关系,我睡得晚。”

    两人东拉西扯几句,孟芝犹豫道:“我该告辞了。”

    “孟小姐身边的丫鬟呢?”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人走回去。

    孟芝扯了扯嘴角,笑容特别勉强,“贪玩的丫头,不知道看到什么新鲜事物躲开了,回去后我定要骂她两句。”

    真真假假陆安然不关心,想了一下,道:“春苗,秋蝉,你们二人送孟小姐一程。”

    目送三人出门,陆安然关门上门闩,回头被桂树底下突然出现的马旦吓一跳。

    马旦披着衣服眯眼道:“此女面如尘土、乌云盖顶,恶鬼缠身之相呐。”

    对着世外高人般高深莫测的马旦,陆安然突然看不透,这人到底骗子装道士,还是道士装骗子。

    马旦打个哈欠,左右转头,挠着脑门自言自语:“诶,我不是睡觉吗,我怎么来这里了,啊,好困。”闭着眼摸索回房。

    陆安然:“……”

    —

    第二日起床换衣服春苗才看到陆安然手臂上一块淤青,立时大惊失色道:“小姐何时受的伤,怎么都不说呢?”

    陆安然视线下瞥,“昨日不小心与人擦碰一下,无事。”

    “小姐回来怎么不说啊,奴婢用药酒揉开化瘀就没这么严重了。”

    陆安然确实忘了,先是陆简妤意外造访,后有孟芝莫名其妙上门,加之她自己有些心浮气躁,过后这点伤都算不上的伤显得没那么重要。

    春苗抱着换下的衣服放入盥洗盆里,嘴里嘀咕道:“腿上才好的七七八八,照奴婢说,小姐就该多歇一段日子,每日往稷下宫爬上爬下,万一再加重了日后留下隐患可怎么办。”

    陆安然没有太子伤的重,在帝丘养了几日,之后路上调养后走路倒是无事,起先不想让春苗知道,就是怕她念叨的头疼,还是秋蝉无意中说漏嘴,于是春苗少不得又一番哭天抢地。

    “我心里清楚。”陆安然一句话,打消了春苗后面的絮叨。

    春苗替她把头发梳理顺了打上发髻,“那小姐今日还去沾拂楼吗,去的话奴婢先准备一下。”

    陆安然选了支八宝簪子递给春苗,摇头道:“你去柜子下层拿一些银票,随我去一趟银楼。”

    “王都也有银楼吗?”春苗肉疼的咧了咧嘴,“简直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好早饭,陆安然蒙好面带着春苗出门,刚步入庭院,看到凤倾大摇大摆地进来,指挥秋蝉搬桌子挪椅子。

    小侯爷娇气,茶叶非当季的不喝,隔夜点心更是看都不看,“这方向不行,太阳晒得小爷眼花。”

    主人家都要出门了,客人毫无自觉,“小爷来你这小地方看得起你,只管走你的,这点家当小爷压根没放在眼里。”

    要说凤倾图什么,图的就是个清净,宣平侯府气派奢华没错,就是个个眼珠子盯在他身上,走哪儿跟一群跟屁虫,凤倾发了好大一顿火,抢了打算出门的宣平侯夫人的马车直接跑这里躲清静。

    陆安然和春苗看到大门外停着的与这座宅子完全不相符的气派大马车,简直和凤倾一身红袍一样招摇。

    “怕就怕,小侯爷和鹿陶陶两个闹起来,回头把家拆了。”春苗忧心忡忡道。

    他们走得不快,花了些功夫才来到一座红楼前,从外表看,居然和蒙都的银楼一模一样,就连里面挂满红绸的树都似乎照搬过来。

    春苗刚想陪陆安然进去,院子里凭空响起一道声音:“十两银子只可进入一人。”

    陆安然低声交代:“你去外面候着。”说完朝开口笑的红箱子里扔了十两碎银进去。

    照样领了号码牌等在小间里,不一会儿铜钱摇动,一人出现在窗口。

    “王都最好的锁匠,能否给我打开这个盒子。”陆安然伸出手,手上放着一个黑色小盒子,看着平平无奇,却是黑金制成,贵重不可言喻。

    脸上带鎏金面具的男人看了一眼,摇头:“打不开。”

    陆安然虽有准备心里仍旧有些失望,“为何?”

    “因为这是锁王做的锁,如果外力开启,盒子自毁。”

    陆安然垂下眼睑,似乎陷入沉思,少顷道:“那么,你们能否查到二十年前蕴匣楼存物的所有人名单。”

    “所有?”

    “也可以只查领玉牌身份的人。”

    男人再次摇头:“不行。”

    陆安然眼底流转出一抹惊讶,随后淡道:“银楼号称无所不知。”

    男人从面具后发出一声轻笑,“陆小姐是聪明人,应当听过‘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银楼从不做不利己的买卖。”

    陆安然眼眸微闪,从中听出了点隐含意味,“所以,银楼能查到,但不可以查。”

    “对,今天陆小姐没有办成事,银楼分文不取。”

    “我很好奇,银楼不敢得罪的是手持玉牌的人,还是只针对当年。”陆安然冷静分析道:“如果是前者,我相信银楼太对不起自己的招牌,也无法在王都立足,但如果是后者,那么当年到底藏了什么样的隐秘。”

    偏偏还和她的母亲有关,难道真如她和夫子们所猜测,她娘真的是……前朝罪臣贵女。

    男人笑笑:“我刚才说了陆小姐是聪明人,因而我不能再回答。”

    银楼的门在陆安然身后关上,她抬眼看前方,只觉得依旧迷雾茫茫,愁云惨淡。

    “小姐,怎么样?”春苗立马走上来。

    陆安然五指扣着装黑金小盒子的荷包,没什么语气道:“回去再说。”

    街面上人们摩肩擦踵,车马络绎不绝,陆安然穿行当中有些失魂落魄,差点让挑货郎的货物甩到。

    春苗护着她往里靠边,沿着护城河走了一段,忽然停下来,“小姐,你看那个是孟小姐吧?”

    陆安然将脑海里的思绪暂时摒弃,顺着春苗手指方向看去,只匆匆一眼,不过那个背影确属孟芝没错。

    “孟小姐怎么好像被人强拉上马车,不会……”春苗犹豫道:“出什么事情吧?”

    陆安然认出那架马车,“平阳侯府。”

    “那应该没事,孟小姐之前也上过那个马车,两人旧相识了。”春苗放宽心道。

    陆安然联想昨晚孟芝的样子,感觉出不对劲,交代道:“你去孟大小姐处跑一趟,递个消息给她,就说昨晚孟芝来我们府中受了惊吓,今日特地看望一番。”

    春苗应了,又磨蹭道:“奴婢先送小姐回府再出去。”

    “你现在就去。”陆安然眉色冷峭,发话道:“还有一段路我自己回去,切记不要多话,只说我交代给你的即可。”

    “是,奴婢知。”春苗没办法,咬了咬唇,只好小跑着去,打算快去快回。

    陆安然在杨柳树下站了会,重新迈步汇入人流。

    护城河对面一座酒楼内,一双墨色黑眸目送陆安然走远,抓了桌上扇子刚要出门,却见原本快拐弯的陆安然停在路中间。

    在她对面,站着一个蓝衣锦袍的男子,看风姿冰冷,琼佩珊珊,皎如玉树临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