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盛京小仵作 > 第276章 侍伤疾

盛京小仵作 第276章 侍伤疾

    云起总说陆安然这个人活得太无波无澜,就没有任何事让她情绪起伏。然而这一刻,他的心里被酸涩填满,宁愿她永远是宁静无暇的模样。

    “好了,差不多得了,扭扭歪歪什么劲。”周同不和谐的声音破坏掉两人间气氛,他以鱼肠线穿过留孔的银针,对着陆安然使了个眼色,“你勉强可当我下手,我跟你说手不要抖,否则出了意外情况,比如他的大肠小肠流出来,可别怪老夫手法不行。”

    陆安然抛开其他,慢慢沉淀下心情,已然可以平静以待,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墨言拿来烈酒,周同以酒清洗伤口,要不是云起强撑,估计酒一接触伤口位置就痛晕过去。

    周同仿佛才想起来般指挥墨言,“左边那包药用热水化开给他服下,可减缓疼痛。”

    墨言:“……你不早说。”

    周同气哼:“老头子记性不好不可以啊?”

    墨言端了药给云起服下,没多久云起就彻底昏睡过去。

    墨言:“这咋回事?”

    周同送他个白眼,“睡着了感觉不到疼痛还不好?走走走,你小子给老夫出去。”

    陆安然知道他臭脾气犯了,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日后不让春苗给你送点心。”

    周同砸吧砸吧嘴,幽怨地瞪她一眼:“死丫头,脑子跟着眼睛跑!”小白脸有什么好?!

    陆安然不说话,配合他的手法用银针定住穴位,而老头子虽然话多,但是动作利索,总算拿出了当年当御医时的手段。

    下半夜云起发起热来,周同被喊起来开了疏风清热的药,“这种情况正常,你们晚上留个人看着,到了明天早上还不退热,再来找老夫。”

    墨言受了老头一晚上白眼,为了他家世子爷忍了,还虚心求教:“要是明早还不退会怎么样?”

    周同打了个哈欠,背着手边走边说道:“也没多大事,兴许脑子会烧傻。”

    墨言转头,很认真的问陆安然,“这野路子大夫靠谱吗?”

    陆安然没理会他,回房间收拾了一下,就坐在床边守着云起。

    墨言拉着无方感叹:“患难见真情,陆安然这人,我敬她是一条汉子。”

    这些云起都不知道,他烧的迷迷糊糊,神志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糊涂,脑海里全是陆安然慌乱的眼神以及微微颤抖的手。

    云起又不免想到,那日在提刑司,她是否也这样,表面风轻云淡,内心早就兵荒马乱。否则从不迷路的人,怎么偏偏在那天迷了路。

    他的心里时而一派潮热,时而酸涩无比,两番交替,与他的高热一样反反复复。

    直到日出东方,热度开始褪下,他终于从迷雾茫然中睁开眼,仿佛卸下一身厚重盔甲,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下一刻刚动一下,腹部伤痛传来,让他倒吸一口秋晨凉气。

    再挪动脑袋,就见陆安然手支着脑袋靠着桌子睡着了,天光黯淡,她的眉眼稍显朦胧,另一只手还抓着一块干净布子,不用多想,必是守了他一个晚上,顿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大概视线太有针对性,陆安然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云起挂着苍白的脸色对她微笑。

    两人相隔不远不近,怔怔的看着对方一时都没有说话。

    还是陆安然先有动作,将布子放到旁边盆中,用手指放在他的手腕搭脉。

    “别人照顾伤患,不是用手背贴着病人额头探体温,就是掀开衣服查看伤口,怎么带我这里,只有三根手指。”云起开口,嗓音些微暗哑,摩擦着喉咙生疼。

    陆安然收回手,道:“还没到换药时辰,而且额头长时间暴露在外,温度可能低于实际体温,加上手部有时候也会受外界环境干扰。”

    云起冲她眨一下桃花眼,“额头贴额头更好。”

    陆安然给他拉好被子,正好墨言送药过来,一大海碗递过去,“药喝了,待会儿让周同给你检查一下。”

    墨言喜道:“世子醒啦,不用担心你脑子被烧傻了。”

    云起犯愁地看着这一大碗黑漆漆浓稠的药,没好气道:“滚。”

    到底中气不足,喝了药又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色大亮,乍一看房间里没人,但透过屏风能看到外面有几条人影。

    “安然?”他唤人。

    进来的却是苏霁,嘴角还挂着戏谑的笑容,闪得云起眼睛发疼。

    苏霁撩起衣袍施施然坐下,“别找了,陆姑娘守了你一夜加半个白天,还不许人去休息一下补个眠。”

    云起满脸嫌弃:“你来干什么?”

    “墨言说你脑子可能会烧傻,我一大早就赶来了。”苏霁耸耸肩:“现下观你神志尚清,甚好,否则我带个傻子回去,不知道怎么和王爷王妃解释。”

    嘴上过了几招,云起说起正事,“金虎派来的人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不是你下的杀手,也不会是褚青的人。”他们肯定都是想留着活口审问,苏霁问道:“难道是金氏兄妹,他们做的圈套?”

    云起摇头:“不是,是与金虎交易的人。原先一切顺利,都按着和金家兄妹商量好的进行,谁知那方拿了弓弩后突下杀手,等我们行动时,官府的人又蹿出来。”

    “想来皇帝早有察觉,幸亏金家兄妹警觉没被抓住,其他都是死士,就是被褚青抓了也没用。”苏霁敛眉思索:“眼下问题是,另一方不知道什么来头?”

    云起支着身体往上靠了一点,侧转过头,黑眸幽深道:“苏霁,他们的手段和当初追杀我的人很像。”

    苏霁眉心一跳:“确定?”

    云起凝重颔首:“嗯,那人刀法诡谲,一般人模仿不来。”

    “这么说,北燕城追杀你的人不是皇帝所派?”

    “我怀疑顾家。”云起目色冷凝,闪过一丝寒芒,“浪人出现的时机太巧。”

    “可是顾家……皇后坐镇中宫,生的三皇子又是嫡子,已经富贵至极,他们为何要私通千赤国。”

    “因为三皇子这个嫡子面前横着一个太子。”云起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笑容凉薄,“便是嫡子,除非太子犯错被废,否则永远越不过被立为皇储的子桑瑾。”

    苏霁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忽然‘啊’了一下,情不自禁击掌道:“我想起来了,金家兄妹如果所言为真,此前阴家曾经秘密向金虎购买九牛弩,你说会不会有这个可能,不是两两合谋,而是三方因利益而走到一起。”

    云起脑袋往后仰,看着床顶道:“金虎想要谋夺王位,阴家意图一统北境,而顾家亦想推三皇子当皇帝。”哂笑一声:“好深的谋计。”

    “看来还是云王府树大招风,阴家头一个想要除掉你。”苏霁叹道。

    外人不知情,都说云王府剩个空架子,少数人心照不宣,能保留一个异姓王至今,怎么可能没私藏一点家底。

    “更何况,你还有一个洛川郡郡守的外公。”

    这些都是猜测,并没有一点证据,还有一个问题苏霁想不通,“如果是共谋的关系,交易的时候,对方为何将金虎的人都灭口,不怕金虎反水,到时候顾家被咬出来?”

    云起也不明白,“你让人盯着顾秦牧,不过此人心思深沉,跟踪的时候小心点。”

    苏霁点点头,“哦对了,观月回来过一次,武器已经藏好了。但褚青搜查的太紧,我让他去抓个人仿照伤口替代。”

    这些不消云起说,观月便会处理得很好,就算褚青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最后估计也只能就此作罢。

    苏霁调笑道:“世子爷,还是您命好,遇难成祥,自有美人替你挡灾。”

    云起转头看他,“如今这个情况,我想撇清关系怕也不能。”

    苏霁不客气地嘲讽道:“所以世子做了一场戏,兜兜转转一圈,全白费功夫了?”

    这回云起没有反讽回去,而是洒脱一笑:“谁说的,本世子所获甚多。”

    —

    陆安然睡醒后先去了孟时照那边,小丫鬟照顾的不错,体温不再发烫,多喝两副药剂调养就好。

    昨晚发生了什么孟时照一概不知,不过陆安然料想以她耳聪目明,就算知道了,亦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回来时,周同给云起换好伤药出门,看到陆安然就幽幽叹气:“可怜我老头子,看了这个病患,又得去照看另一个,谁体恤我年纪大了哟。”

    “过几天我让春苗去医辨宗住一个月。”

    周同眉毛动了动,还是扭着脑袋没有看她一眼。

    陆安然又道:“专门做你爱吃的菜。”

    周同笑出声,“哈哈,我从前就说你这个丫头,还是有少许良心滴。”顺便附送一个消息,“告诉你,里面那小子可不老实,刚才有个大美人来看他。”

    陆安然进去,习惯性的搭了一下脉,云起笑问:“不问大美人是谁?”俨然听见了。

    观他气色比早上刚醒那会儿好了不少,但桌上一大海碗药热气都快没了,还没受到垂怜,陆安然端起来送到云起嘴边,开口道:“洪芙姑娘吧。”

    云起好不容易把墨言轰出去,只是现在换了人端药,他不得不接过来,趁着舌头来不及尝出味道,不停歇一口气直接往下灌。

    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满道:“就这样?不多问两句?”

    见他远差别于前段时间,分明又恢复成她表明心迹前的行径,陆安然一双黑眸坦然以对,道:“所以,世子现在不必忌惮,故作疏远了是吗?”

    苦药的效果起反应,云起舌头发麻的同时神思一转,“你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