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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小仵作 第307章 江山

    因为砍伐,原本荒僻的山多出一条小路,一行人以太子为首缓慢往上爬。

    “说什么神木,末将瞧着与其他树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粗壮了些。”校尉已查探过,此刻伴在太子身侧说道:“正经叫那群无知乡民传邪乎了,待会儿末将打头,非砍了不可。”

    衙役瑟瑟发抖地耸着脑袋道:“大人,邪乎是真,卑职亲眼见着老刘抡起斧子刚挨着树皮,人一口气上不来忽然就死了。”

    尸体已让人抬去县城义庄,想要验尸待会儿还得往泸潮县的县城赶。

    校尉转头怒瞪一眼,“怪力乱神,你再胡说老子将你一起绑了扔山下去。”

    越往上走,可看到两边不少树都被砍了,只剩下一个个树根,上面盘旋的年轮刻画出这些树曾经在此盘旋百年巍然不动。

    神木所在的位置偏外,几乎和后面山崖齐平,原本守在附近的几十个村民如今被绳子绑成一串,并且嘴里都堵得严严实实。

    子桑瑾一看,气笑道:“杜校尉,这便是你说的都处置妥当。”

    杜校尉抱了抱拳头:“殿下,末将和这群刁民说不了道理,索性全绑起来干净。”

    南宫止收到子桑瑾的眼神示意,对手下交代道:“让人把他们带下山好好安抚,太子来此,并不想惊扰民众,还需低调行事。”

    杜校尉抱怨道:“我说少辅,安抚个锤子,他们像是能听得懂人话的吗?”

    “杜校尉,太子面前慎言。”南宫止靠近他,压低声音道。

    杜校尉偷看了子桑瑾一眼,捂着嘴退到一边。

    子桑瑾招呼陆安然,“你认为人突然死亡有几种可能?”

    陆安然略微思索后,回道:“人身上阴阳二气,两者互相交换乃生命本源,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不止子桑瑾,连南宫止都靠近过来,听陆安然侃侃而谈,“若用世间现象比喻,便是日出月落,日落月出这般规律,唯有天地守序,才能孕育生命,保证生生不息。假若没有太阳,人间只有黑暗,万物不得生长,可若一直是大太阳,地面干旱亦不能生存。因此需要阴阳气化,循环交替。”

    两人若有所思,唯有杜校尉听了个云里雾里,“这不是问怎么死的,咋个又出来阴不阴阳不阳。”

    陆安然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神木底下,仰望参天大树,徐徐说道:“毫无征兆的突然死亡,必然是出现阴阳离绝的状态。比如阴虚火旺,虽外表看着阳气亢奋其实内里阴虚严重,要是情绪骤然激动,可能造成下面无阴,阳气在上脱离出去,导致阴阳离绝,从而暴毙。又或者心脾两虚,阴气不能生化,心脾阳气、阴血亏虚。”

    杜校尉两只手狠狠抓了一把头发,自暴自弃道:“老子听不懂!”

    南宫止微微侧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陆姑娘的意思是,可能他本身有病,只是恰好在某个当下发作了。”

    陆安然收回视线看向他,“也可能是诱因。”

    子桑瑾颔首:“待会下山后,你亲自去检验一番。”这也是他带陆安然来这边的原因。

    南宫止带来的一百多士兵集结在神木附近,杜校尉又把砍树的短工喊过来,指着他们鼻子道:“老子现在就让你们看看,这树没有什么砍不得。”

    这些人都是知县府从附近几个镇征召而来,有些信道有些不信道,总归没有仙女镇的百姓信的忠诚,一开始让他们砍树,他们虽犹豫但没有那么抗拒,谁知这一砍还砍死了个人。

    大刘死后,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动手,不管传说真不真,可是眼前人明明白白真死了啊,谁敢触这个霉头。

    请示过子桑瑾之后,杜校尉干脆自己上阵,从一个短工手里拿了把斧头,走到神木底下转头大喊道:“一棵破树,让你们看老子怎么把它砍了!”

    斧头扔到地上,往手掌心吐了一口唾沫互相搓一搓,随后抡起斧头往树上砍过去。

    好多人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生怕杜校尉突然死了或者树身上又喷出鲜血来。

    停顿一息,两息,三息……杜校尉握着斧头的身体没动。

    衙役快哭了,“不会又出事了吧?”

    这时,杜校尉发出豪迈的大笑,“哈哈哈——老子就说这他娘就是唬人的玩意。”用力把斧头抽出来,树身坚硬没有嵌入多少,倒是扯掉了一层树皮。

    他转过身举起斧头,大声嚷嚷道:“都亲眼看到了吧,老子没事!”

    大家看到他果真无恙,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知道神木‘报应’暂时未显灵,还是遇到这般凶神恶煞的人物,神木都不灵了。

    杜校尉拎小玩意一样抓着斧头走过来,满脸得意的朝子桑瑾说道:“殿下,什么神木,不过就是普通的破木头而已,现在就砍了它。”

    等了片刻子桑瑾都不说话,杜校尉才发现不对劲,再一看南宫止和陆安然,他们神色间都露出微妙的表情。

    “咋了?”杜校尉看不明白了,他砍了树之后,不是没事吗?

    子桑瑾黑眸浮沉,面色渐渐转为冷凝,双手负在身后重重压了压拇指,一瞬不瞬盯着树身——

    上面树皮掀掉一块,暴露出底下两个字,‘江山’。

    南宫止视线稍稍下垂,偏过头和陆安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此刻却都不好开口说什么。

    子桑瑾扯了扯脸皮,半晌发出一声冷笑,斥责道:“你让本宫砍什么?砍掉大宁江山吗?!”

    杜校尉悚然一惊,张大嘴想要发出声音,又被太子冷峻的脸色吓回去,呆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往神木看过去,“这……啥?”

    倒不是杜校尉不认识这两个字,而是他都想不明白,这上面怎么突然有字?

    —

    下山的气氛比来时凝重,来这一趟不止没砍掉树,反而多了无数困惑。

    杜校尉信誓旦旦道:“末将真没注意,不过是随手一砍,谁知道扯掉树皮底下刻了字。”

    衙役哆嗦着壮大胆提出:“莫不是神木真有灵,神物不可亵渎。”

    杜校尉很想一锤子把他脑袋捶扁,但太子神情难看,他不敢在这口子上吸引仇恨。

    南宫止问陆安然,“陆姑娘可看出什么?”

    陆安然摇摇头,刚才她绕着神木检查过一周,在她看来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树,但砍这棵树时接连发生意外,如今更是众目睽睽之下出现这一变故,太子被架得不上不下,难怪他黑着脸。

    马车旁边,子桑瑾吁一口气,对南宫止交代道:“让人守着阊崀山,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靠近。”

    花嫁刚才并未上山,而是守在马车上,见大家神色变化,心知发生了什么,一派凝重的气氛中,低声说道:“殿下,现在启程去县城吗?”

    子桑瑾往山上看了一眼,甩袖蹬上马车。

    这回花嫁没有和陆安然同乘,她服侍子桑瑾换下沾染灰尘的外袍,问道:“殿下,适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嫁不是东宫普通大宫女,如果这世上子桑瑾还有信任的人,那么只能是花嫁和匙水。

    因此,子桑瑾在花嫁面前可以袒露情绪,分外不爽地把神木上突然出现‘江山’二字说出来,“等于把本宫架在火上烤,本宫砍还是不砍?”

    花嫁眼眸微动,作沉思状:“殿下如若不砍这树,传出去便是助长此间民风,有不作为之嫌;可要是砍了,原本没什么,但树上的这两个字让殿下为难了,有心人宣扬的话,会成为诬陷殿下的‘罪证’。”

    子桑瑾沉着脸拍了一下矮桌,“本宫急着推倒如今的江山和父皇这颗大树,图谋皇位!”

    花嫁同样蹙眉,“殿下,当务之急先稳住其他人口径,这事瞒不住,但从谁口里说出去就完全不同。”

    子桑瑾缓缓颔首:“本宫今晚就传信回王都。”

    “殿下。”花嫁抿唇,思量道:“不如让南宫少辅来写。”

    子桑瑾将视线移到她脸上,而后明白了花嫁的用心,“本宫如果急于自证,适得其反,让父皇疑心本宫居心,南宫止置身事外,反而更有说服力。”

    “是的殿下,这事本身与殿下无关,如果殿下太过在意倒显得刻意,不如当作寻常对待,以示殿下心胸坦荡。”

    子桑瑾想通之后认为花嫁所言在理,不过又觉得嘲讽,嗤笑道:“皇家父子之间,还不如一个外人。”

    —

    泸潮县知县哪里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面见太子,提着官袍到县堂那几步路脑子里思考的内容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小眼睛顾上觑下一圈,叩拜道:“下官常戊参见太子。”

    子桑瑾坐上位,神情莫测叫人拿捏不住,“常知县,神木一事风波四起,本宫这几日耳闻不少。”

    常戊心神瞬间提溜起来,二话不说先开口诉苦一番:“太子殿下,实在是民风如此,下官难为啊。”

    子桑瑾语调慢悠悠地‘哦’一声,似笑非笑道:“所以死人也理所应当了?”

    常戊眼前一黑,头磕在地上砸了个响,“下官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