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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小仵作 第345章 媒婆的嘴

    同安坊第三条巷子里住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里面房宅最阔气要算东面数起第三家。其他都是开门即上街,他们家的房子往后挪了半丈,不止往外搭出几节台阶来,门楣也比别人家的高上两寸。

    只因这家的女主人有一张好嘴,十里八乡无人不知这里住了个出了名的王媒婆。

    王媒婆这么多年帮人说媒无一失败,这也成了她对外吹嘘的底气。

    “到我王媒婆手里,死人我都能给你找个阴亲!”王媒婆就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跟人唠嗑,“其他都不算事,还得看你嘴上功夫如何。”

    有人笑问:“李家的瘸儿子呢,你怎么给人说?”

    “腿脚不利索些许,生活不成问题,家里小有产业,来年准备盘个大铺子,要有新媳妇上门,现在的营生就直接交给小两口了。”王媒婆不紧不慢地说道。

    街坊要是不知情,都能叫她唬住了,“要是女方问他们家做什么生意呢?”

    王媒婆眼皮一掀,“迎来送往的生意。”

    “能挣多少银子?”

    “少则几两,多则可就难说了,全看你是勤快不勤快了。”

    街坊叹服,“李家全靠瞎眼老母送煤炭,瘸腿儿子给人倒夜香,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做大营生的人?别人便是听说婆母瞎眼,恐怕就会有不少顾忌吧?”

    “这有什么,不过是视物不大好,又不影响夫妻感情。”再说挣多少,她只是模糊了概念,一年挣几两总归有,又没瞎说。

    临了王媒婆唏嘘道:“就是他们给不起二十两媒婆钱,否则去稍远一点穷村子里,还不是跑两趟的事儿。”

    将过程听完的云起偏头跟陆安然附耳说道:“听见没,媒婆嘴里没真话。”

    陆安然遇到过田嫂,以为她那样能说会道已经很厉害,没想着王媒婆更胜一筹,“瘸子是腿脚不利索,瞎眼是视物不大好,若是换了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木僵人,是不是也另有说辞?”

    云起想了想,“行动不便,是天生享福之人?”

    陆安然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果然心眼多的人心心相印。”

    那方王媒婆他们聊完各回各家准备晚饭,云起赶在她合上门前用扇子挡住,微微一笑:“听说王媒婆做媒无数,不知道给不给死人做媒?”

    王媒婆眼皮一跳,刚跟人吹完就有人上门?

    “公子,死人活人不重要,我这个媒人钱可是要收双倍。”

    王媒婆家带一个小院子的一进三合院,她请两人坐到中间的堂屋,废话不多说,直接走正题,“公子想给谁做媒啊?”

    云起笑得颇有深意道:“苏家。”

    王媒婆心里像被鼓槌敲了一下,面皮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哪个苏家?”

    “你前几天送人姑娘出嫁的苏家啊,你忘了吗?”

    “公子说笑了……”王媒婆现在想到没有头的新娘子还犯怵,她做媒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还被官府盘查了两日。

    这么一回想,越发觉得眼前两个人有点眼熟,手指着陆安然,“你不是那晚那个……摸死人尸体那个……”

    陆安然冲她颔首,“我们不是来找你做媒,有些事想问你。”

    “问就问罢,怎么上来就戏弄人呢。”王媒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场面人,虽不高兴还是压在心里,“不过官府都来过好几次,我知道的都交代过了。”

    “婚礼当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陆安然道:“你和我们说说,苏小姐。”

    王媒婆拧起一边眉头,视线微微倾斜,“苏小姐?我只见过两回,都陪在苏夫人身边,是个安静的姑娘,和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外貌又漂亮,挑不出缺点。”

    云起哂笑,“王媒婆,现在可不是让你做媒的时候,不用一味地奉承人。”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王都城谁人不知,苏小姐还是出了名的第一才女,能给她说亲,也是我王媒婆的荣幸。”王媒婆喟叹道:“要不是苏小姐出事,往后我将这桩姻缘单拎出去一说,多给我长脸。”

    “你说亲的时候,她可表现出不情不愿?”

    “没有,苏小姐名声响,却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对我们这样的人都客客气气,是个好姑娘。”王媒婆再次感叹好人不长命,尽遇歹事。

    “你提起祁家人时,苏小姐是什么态度?”

    王媒婆仰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没什么特别,年轻姑娘家说到未婚夫婿多半害羞,只不过苏家小姐更落落大方点,总是微微笑着,也不搭话,全是苏夫人做主。”

    陆安然见过的苏湘湘有才气更有傲气,和媒婆口中完全不一样,倒像是两个人。

    云起用指骨骨节轻叩桌子一角,眸色略带思索,“我听说苏小姐本住在念云院,你们又去的云端院迎亲?”

    “是这么回事。”成亲事多容易混乱,但苏家那天格外乱,因此王媒婆记忆特别清楚,“苏夫人都不知道苏小姐临时住在另一个院子,我赶大早扑了个空,找了一圈才知道她梦魇换了地方,这么梳洗打扮差点误了时辰。”

    之后男方迎亲队伍来了,苏家人忙忙乱乱居然忘了让人去云端院,“迎亲换地方,亲事不吉利,我跑去跟男方那边的刘媒婆一合计,不如把花轿抬过去,将新娘送回念云院,再由祁家接回去。”

    王媒婆那日两个院子连着跑了好几次,差点跑岔气,“背新娘上轿的时候都腿软,在院子里休整了好一会儿,等我追过去,幸好他们半路被耽搁了,还没进念云院。”

    云起笑说:“苏府真大,隔两个院子而已,这点路还能被什么耽搁?”

    王媒婆忽然转为神神叨叨,“说来这场姻缘可能结得不好,从头开始一路出错,苏小姐从云端院出去后,经过一个鲤鱼池,好好的池子一条鲤鱼忽然跳出来,惊吓到最边上的丫鬟,那丫鬟差点溺水,幸好池子浅,又有会水的人将她救起,当时还道鲤鱼跳龙门是个好兆头,如今想来,全是不吉利的事儿。”

    京兆府的审问记录里可没有这一出,陆安然问道:“你前次没说?”

    “这还有啥说头,又没出多大事。”王媒婆身体往后靠了靠,唾沫横飞道:“就是放到现在我寻思着,或许池子里住了个水鬼,专门趁人经过的时候拽脚往水里拖,那丫鬟定是叫水鬼缠住了,又把晦气带给苏小姐,难怪苏小姐好端端死在花轿里。”

    对于王媒婆往鬼神这边扯,陆安然和云起却都不相信,反而感觉事出有因必有蹊跷。

    “花轿停了多久,救那丫鬟的时候,是不是苏小姐旁边无人?”

    王媒婆眼珠子往下露出沉思,拍掌道:“我追过去也就盏茶功夫,好家伙,跟水里拖出条人鱼似的,幸好穿得多,否则清白都给毁了。”

    别的都好说,就是王媒婆一张嘴巴拉巴拉太能说,等她绘声绘色描述完落水丫鬟后,才说道:“有人突然落水肯定是把其他人都吓坏了,一顶花轿停在那里,一时间谁还顾得上?还是我喊了一声,才把那些个人喊回来,该回去换衣服的换衣服,该送嫁的送嫁。”

    陆安然:“期间苏小姐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王媒婆摇了摇头,压着眉头嘶一声,“姑娘一说好像是有些奇怪,怎么也该问一声才对啊。”

    她灵光一闪,叫道:“哟!不会是那会儿出的事,叫人给……给砍头了?”

    云起反问,“若有人跑出来杀人砍头,即便大部分人目光都放在池子边上,会一点也察觉不到吗?”

    王媒婆想了想,“对啊,不应该啊。”

    反正这事她是想不清楚了,“不过犯人都给抓了,怎么官府的人还在查这个案子呢?”

    “另一个案子,只是和苏小姐有些关系。”云起随便应付着。

    王媒婆眼珠子转半圈,“我晓得,不该问的不问,做我们这档子营生,便是要学会察言观色,知道的多了无益,最要紧呢还是赚到银子。”

    冬日天黑得早,从王媒婆家离开太阳已经落山,西边天空灰蓝色透着最后的余光,只是南方的寒气中夹带湿气,阴冷直窜入骨子里,厚衣服都抵御不住。

    陆安然被巷子里的冷风吹得控制不住一抖,云起握住她的手,“这么凉,穿少了?”

    “绝对比世子您穿得多。”

    “你就一张嘴厉害。”

    两人手指分开十指紧握,穿行在充满烟火气的街坊当中。

    风自两人指间漏过,鼓动袖袍在半空中翻飞,陆安然望着北方天空道:“蒙都这个天,雪已经很厚了。”

    云起扬唇而笑,“尹家村的雪也不小。”

    陆安然回头看他,“去年这个时候,我们正好路过尹家村。”

    “啊,有人第一次看到本世子,还被本世子迷得发起愣了。”云起取笑道:“你当时在想什么?世间怎会有如此美男?”

    陆安然转过身,“在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么冷的天气敞开窗户睡凉塌。”

    云起轻笑出声,用手指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口不对心。”他的手指没有马上移开,而是顺着额头轻轻蹭着眼角,“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

    陆安然注视着他的双眼,听云起用懒怠的声音缓缓道:“陆家嫡女,名不副实。”

    “我还以为世子那个时候在心里合计如何算计我,算计蒙都陆氏。”

    云起微微瞠目,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

    陆安然却不为所动,“世子一步三谋,不像是喜做无用功之人。”

    云起厚着脸皮道:“这才说明,我对你从开头就不一样。”

    陆安然没想到这人如此诡辩,不由得钦佩道:“刚才夸王媒婆的话,实该赠予世子。”

    云起迎着风笑了几声,摸了摸陆安然被冻红的耳朵,用手捂住往避风处走,“我不过想感慨一下,去年你我还互相戒备,到了如今相依相托,世事变化难以预料。”

    陆安然点一下头,“确实无常,不久前我才在赏菊会上见过苏小姐,转眼她就死在出嫁日。”

    云起已经明白,陆安然可能天生缺乏风花雪月的情怀,便也转到正事,说道:“你觉得王媒婆刚才说的那件事,会不会就是苏湘湘被砍头钉在喜轿中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