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庙妖 第19章 阿沁之死
暮色像被打翻的墨砚，浓稠的暗紫色从天际线漫卷而来，将三界笼在一片氤氲的纱帐中。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师缡大婚的红绸还未挂满侯府飞檐，盗窃神珠的榆小钱儿出现在下界的消息已传得满天飞，引得三界仙魔妖众纷纷驻足观望，茶余饭后皆是谈资。
东海一处偏僻的行宫，阿努与雁池、灵照围坐在烛火摇曳的密室里，三人时而蹙眉低语，时而挥袖比划，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终于制定出一套瞒天过海的救榆计策。
计划敲定的那一刻，阿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来不及休息片刻，便踏着夜色，御剑飞往长安。
当他踏入长安城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长安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朱红的光晕与街边店铺的霓虹交织，将整条街道染成一片绚烂的星河。
人潮如织，喧嚣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却都在阿努踏入城门的瞬间，化作了背景音。他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阿努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也随之停滞，那张熟悉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让他不由得心颤。
阿努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唤她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阿榆已经看到了他。
她的眼中顿时亮起璀璨的光，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如同春日里第一缕暖阳。她毫不犹豫地迈动脚步，裙摆飞扬间，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朝着阿努飞奔而来，扑进他的怀里。
阿努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百花香，萦绕在鼻尖。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微微颤抖着双手，轻轻捧起阿榆的脸，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逡巡，眼神中满是欣喜与惊讶，声音轻颤，“……你为何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阿榆仰头望着他，眼中闪烁着灵动，伸手轻轻握住阿努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声音轻柔，“阿沁取回了我原来面皮的颜丹。”
“阿努，戴着别人的面具活着，就像被囚在无形的牢笼里，我不想再做别人了！这里的一切，那些爱恨纠葛，我都放下了，现在我只想和你离开，去一处山清水秀的隐秘山林，过只属于我们的平静日子，好不好？”
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
阿努专注的望着阿榆，她的话，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又酥又暖。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的爱意深埋心底，看着她追逐别人的身影，独自品尝苦涩。如今，她却这般直白地说要与自己共度余生，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恍若置身云端，有些不敢相信。
抿紧嘴唇，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
他突然紧紧地将阿榆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哽咽：“好，我们走，现在就走！”
两人相拥着穿过热闹的街道，朝着城门走去。
然而，就在即将踏出城门的那一刻，阿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脚步猛地停住。他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似是乌云遮住了原本明亮的眼眸。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阿榆，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声音低沉地问道：“那阿沁和小缦呢？”
阿榆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微眯着眼笑道，“阿沁她们回青丘了，她们更喜欢那里，而且，我也不希望我们的二人世界被打扰……”
阿努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他太了解阿榆了，阿沁对她来说，比亲生父母还重要，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下阿沁！
突然，阿努想到邱夜在冥缜殿对他说的事。
邱夜说，他入魔的根源，是修炼紧要关头，阿榆突然出现在妖界，将他引到洛阳城郊外的小院，亲眼目睹她与师缡成婚，那锥心之痛才让他瞬间坠入魔道。
当时的“阿榆”，分明是他人易了容的，他竟毫无察觉！
回想至此，阿努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过于兴奋，都未能认真看眼前的女人，那个的眼神，明明不是阿榆。
面前这个笑意盈盈说着要和自己隐居的“阿榆”，便是邱夜所说的冒牌货，甚至那桩震惊三界的纳日神珠盗窃案，都极有可能是她精心策划的阴谋！
眼神瞬间变得冷锐，将灵力凝于掌间，阿努猛地一把抓住“阿榆”的手腕，指节泛白，声音如冰：“你到底是谁？！”
然而，话音未落，阿努只觉眼前一黑，一股诡异的眩晕感袭来，四肢瞬间失去力气。他想要运功抵抗，却发现周身灵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阿榆”俯身靠近，眼神复杂，有哀伤，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疯狂。
“阿榆”伸手轻轻抚上阿努的脸庞，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我将她的脸永远刻在了我的骨血里，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我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以为，就算是天界最厉害的鉴真神术，也辨不出真假，可你看……”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你不过是在恢复冷静时看了我一眼，就拆穿了我。你到底是有多爱她，才能在我连自己都快分不清真假的时候，还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
“阿榆”背起昏迷的阿努，身影瞬间消失在城门内。
夜色愈发深沉，浓稠如墨，远处的长安城内，灯火依旧辉煌。
阿榆攥着两个大油纸包，指腹摩挲着还带着余温的糖炒板栗。沿街小贩的吆喝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都成了耳畔模糊的背景音，眼前是在洛阳城那个冬季的场景。
漫天的飞雪，她裹紧单薄的棉衣，从酒楼下工回来，路过板栗摊儿，身上的铜板只够买几颗板栗。
阿沁说糖炒栗子太甜腻，每次都是剥好了给她和小缦吃，可自己却偷偷吃壳内剩余的渣渣……
那时，是她们最穷困潦倒的时候。
此刻，她抱紧了那两大包炒板栗，满心都是待会儿阿沁和小缦见到它的惊喜。
转过巷口，客栈的木质匾额在风中吱呀摇晃。
阿榆加快脚步，到了客栈房间门口，连敲三声门，却只换来空荡荡的回响。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突然沉得像坠了块石头。
“阿沁？小缦？”她贴着门板唤道，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颤意。
无人应答的寂静如潮水漫上来，阿榆猛地后退半步，用身体撞开了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阿榆僵在原地，手中的板栗洒落一地，滚进暗红的血泊里。
阿沁仰面倒在榻前，半睁着眼睛，嘴角残留着半干涸的血迹，苍白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胸口插着把银簪，那是她最宝贝的簪子，阿榆送她的。
小缦倒在衣柜旁，额角渗着血，听到撞门声，她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阿榆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颤抖的指尖探上阿沁的脖颈，触到冰冷躯体的瞬间，手指颤抖，阿榆整个人如被抽走了灵魂。
昨夜，阿沁还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替她修补袖口的破洞。昏黄的光晕里，阿沁鬓角的白发在微风中轻颤，嘴里念叨着“女孩子家总这么毛毛躁躁”，可眼神却比春日的溪水还要温柔。此刻，那双温暖的手却永远失去了温度。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张大嘴巴想要嘶吼，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滚烫的泪水砸在阿沁的衣襟上，她浑身剧烈颤抖，仿佛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昨夜，阿沁还摸着她的头说“等小姐寻到师公子，咱们就一起回青丘……”
阿沁，你醒来，我们回青丘——
阿沁，现在就回去，你醒来啊——
阿榆张着嘴巴说话，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缦悠悠转醒，恢复了神志，看见阿榆抱着阿沁的模样，凄厉的哭声瞬间冲破客栈的屋顶。
“阿沁——阿沁……”
小缦手脚并用哭着爬过来，这才发觉阿榆的不对劲，染血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袖摇晃，“小姐你出声啊！你快哭出声来！”
见小姐还是失声，小缦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哭喊道，“小姐，阿沁死了，孩子们也被抓走了，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阿榆猛地一震，仿佛被惊雷劈中。压抑的呜咽从胸腔迸发，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她死死抱着阿沁逐渐僵硬的身体，额头抵着那再不会起伏的胸口，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叶。
“阿沁......我的阿沁……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阿沁……”
母亲难产而死，她可以释怀；被父亲抛弃，她可以不计较；被冤枉囚禁千年，她可以原谅，龙九缡和师缡的死，她也可以用时间慢慢淡化悲痛……
可阿沁将她从襁褓养大，倾尽所有，给了她缺失的所有的父爱母爱，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阿沁死了……
从此，阿榆的世界，再也不会完整……
不知哭了多久，阿榆的嗓子已经嘶哑，她颤抖着接过小缦递来的请柬。
“阿沁听到外面吆喝卖油茶的，闻着也很香，说小姐肯定爱喝，便去追那小贩，但很快就回来了，进门神色很慌张，一直坐立不安，然后就将我和孩子们藏到了柜子里，叮嘱我们屏住气息……”
“阿沁说，千万不要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
“然后就来了一个女人，阿沁痛斥她偷了小姐的颜丹，女人说阿沁死了就没人知道她的真容，然后我就听到……阿沁一声闷哼……”
他们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正要出柜子，突然一股力量将小缦打晕……
小缦泣不成声，趴在阿沁身上，“阿沁怕我听到她的喊声会跑出来，她被刺中都没喊出来……阿沁……一定很疼，嘴唇都要破了……阿沁……”
阿榆看着手里那张请柬，染血的红纸上烫金的\"囍\"字刺得她眼眶生疼，里面夹着从阿沁身上撕下的布条，沾着阿沁的血写的字。
“准时参加婚礼，否则就等着给他们收尸体！”
“涟月——”阿榆的声音冷得似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瞳孔缩成针尖。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另一端，邱夜刚现身阿榆所在客栈外，雁池便裹挟着劲风落在他身侧。
“阿努失踪了！”雁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发梢还沾着未化的冰晶，“他先入城去布阵，我和灵照去取法器，和他约了在侯府外见，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他……”
邱夜的脸色瞬间煞白，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抬手结印，额间的妖纹隐隐发烫，“他已经不在长安城了！你即刻带灵照、鹿台去天界，将锦澜那毒妇残害两族公主的证据呈给天帝！务必拖住众神，让他们无法亲临婚礼！”
他转身望向黑色笼罩的长安城，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阿努交给我，你们速去天界！”
话音刚落，人已化作黑影消失。
侯府门前，涟月抚过朱门上崭新的红绸，邪魅的笑声在夜色里回荡。
她望着天边的弯月，抚着藏在鬓角的魔纹，阴森道，“榆小钱儿，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当你亲眼看着心上人娶了别人，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
她的瞳孔泛起血色的光，“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师缡大婚的红绸还未挂满侯府飞檐，盗窃神珠的榆小钱儿出现在下界的消息已传得满天飞，引得三界仙魔妖众纷纷驻足观望，茶余饭后皆是谈资。
东海一处偏僻的行宫，阿努与雁池、灵照围坐在烛火摇曳的密室里，三人时而蹙眉低语，时而挥袖比划，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终于制定出一套瞒天过海的救榆计策。
计划敲定的那一刻，阿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来不及休息片刻，便踏着夜色，御剑飞往长安。
当他踏入长安城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长安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朱红的光晕与街边店铺的霓虹交织，将整条街道染成一片绚烂的星河。
人潮如织，喧嚣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却都在阿努踏入城门的瞬间，化作了背景音。他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阿努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也随之停滞，那张熟悉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让他不由得心颤。
阿努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唤她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阿榆已经看到了他。
她的眼中顿时亮起璀璨的光，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如同春日里第一缕暖阳。她毫不犹豫地迈动脚步，裙摆飞扬间，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朝着阿努飞奔而来，扑进他的怀里。
阿努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百花香，萦绕在鼻尖。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微微颤抖着双手，轻轻捧起阿榆的脸，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逡巡，眼神中满是欣喜与惊讶，声音轻颤，“……你为何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阿榆仰头望着他，眼中闪烁着灵动，伸手轻轻握住阿努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声音轻柔，“阿沁取回了我原来面皮的颜丹。”
“阿努，戴着别人的面具活着，就像被囚在无形的牢笼里，我不想再做别人了！这里的一切，那些爱恨纠葛，我都放下了，现在我只想和你离开，去一处山清水秀的隐秘山林，过只属于我们的平静日子，好不好？”
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
阿努专注的望着阿榆，她的话，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又酥又暖。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的爱意深埋心底，看着她追逐别人的身影，独自品尝苦涩。如今，她却这般直白地说要与自己共度余生，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恍若置身云端，有些不敢相信。
抿紧嘴唇，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可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
他突然紧紧地将阿榆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哽咽：“好，我们走，现在就走！”
两人相拥着穿过热闹的街道，朝着城门走去。
然而，就在即将踏出城门的那一刻，阿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脚步猛地停住。他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似是乌云遮住了原本明亮的眼眸。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阿榆，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声音低沉地问道：“那阿沁和小缦呢？”
阿榆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微眯着眼笑道，“阿沁她们回青丘了，她们更喜欢那里，而且，我也不希望我们的二人世界被打扰……”
阿努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他太了解阿榆了，阿沁对她来说，比亲生父母还重要，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下阿沁！
突然，阿努想到邱夜在冥缜殿对他说的事。
邱夜说，他入魔的根源，是修炼紧要关头，阿榆突然出现在妖界，将他引到洛阳城郊外的小院，亲眼目睹她与师缡成婚，那锥心之痛才让他瞬间坠入魔道。
当时的“阿榆”，分明是他人易了容的，他竟毫无察觉！
回想至此，阿努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过于兴奋，都未能认真看眼前的女人，那个的眼神，明明不是阿榆。
面前这个笑意盈盈说着要和自己隐居的“阿榆”，便是邱夜所说的冒牌货，甚至那桩震惊三界的纳日神珠盗窃案，都极有可能是她精心策划的阴谋！
眼神瞬间变得冷锐，将灵力凝于掌间，阿努猛地一把抓住“阿榆”的手腕，指节泛白，声音如冰：“你到底是谁？！”
然而，话音未落，阿努只觉眼前一黑，一股诡异的眩晕感袭来，四肢瞬间失去力气。他想要运功抵抗，却发现周身灵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阿榆”俯身靠近，眼神复杂，有哀伤，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疯狂。
“阿榆”伸手轻轻抚上阿努的脸庞，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我将她的脸永远刻在了我的骨血里，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我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以为，就算是天界最厉害的鉴真神术，也辨不出真假，可你看……”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你不过是在恢复冷静时看了我一眼，就拆穿了我。你到底是有多爱她，才能在我连自己都快分不清真假的时候，还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
“阿榆”背起昏迷的阿努，身影瞬间消失在城门内。
夜色愈发深沉，浓稠如墨，远处的长安城内，灯火依旧辉煌。
阿榆攥着两个大油纸包，指腹摩挲着还带着余温的糖炒板栗。沿街小贩的吆喝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都成了耳畔模糊的背景音，眼前是在洛阳城那个冬季的场景。
漫天的飞雪，她裹紧单薄的棉衣，从酒楼下工回来，路过板栗摊儿，身上的铜板只够买几颗板栗。
阿沁说糖炒栗子太甜腻，每次都是剥好了给她和小缦吃，可自己却偷偷吃壳内剩余的渣渣……
那时，是她们最穷困潦倒的时候。
此刻，她抱紧了那两大包炒板栗，满心都是待会儿阿沁和小缦见到它的惊喜。
转过巷口，客栈的木质匾额在风中吱呀摇晃。
阿榆加快脚步，到了客栈房间门口，连敲三声门，却只换来空荡荡的回响。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突然沉得像坠了块石头。
“阿沁？小缦？”她贴着门板唤道，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颤意。
无人应答的寂静如潮水漫上来，阿榆猛地后退半步，用身体撞开了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阿榆僵在原地，手中的板栗洒落一地，滚进暗红的血泊里。
阿沁仰面倒在榻前，半睁着眼睛，嘴角残留着半干涸的血迹，苍白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胸口插着把银簪，那是她最宝贝的簪子，阿榆送她的。
小缦倒在衣柜旁，额角渗着血，听到撞门声，她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阿榆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颤抖的指尖探上阿沁的脖颈，触到冰冷躯体的瞬间，手指颤抖，阿榆整个人如被抽走了灵魂。
昨夜，阿沁还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替她修补袖口的破洞。昏黄的光晕里，阿沁鬓角的白发在微风中轻颤，嘴里念叨着“女孩子家总这么毛毛躁躁”，可眼神却比春日的溪水还要温柔。此刻，那双温暖的手却永远失去了温度。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张大嘴巴想要嘶吼，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滚烫的泪水砸在阿沁的衣襟上，她浑身剧烈颤抖，仿佛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昨夜，阿沁还摸着她的头说“等小姐寻到师公子，咱们就一起回青丘……”
阿沁，你醒来，我们回青丘——
阿沁，现在就回去，你醒来啊——
阿榆张着嘴巴说话，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缦悠悠转醒，恢复了神志，看见阿榆抱着阿沁的模样，凄厉的哭声瞬间冲破客栈的屋顶。
“阿沁——阿沁……”
小缦手脚并用哭着爬过来，这才发觉阿榆的不对劲，染血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袖摇晃，“小姐你出声啊！你快哭出声来！”
见小姐还是失声，小缦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哭喊道，“小姐，阿沁死了，孩子们也被抓走了，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阿榆猛地一震，仿佛被惊雷劈中。压抑的呜咽从胸腔迸发，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她死死抱着阿沁逐渐僵硬的身体，额头抵着那再不会起伏的胸口，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叶。
“阿沁......我的阿沁……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阿沁……”
母亲难产而死，她可以释怀；被父亲抛弃，她可以不计较；被冤枉囚禁千年，她可以原谅，龙九缡和师缡的死，她也可以用时间慢慢淡化悲痛……
可阿沁将她从襁褓养大，倾尽所有，给了她缺失的所有的父爱母爱，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阿沁死了……
从此，阿榆的世界，再也不会完整……
不知哭了多久，阿榆的嗓子已经嘶哑，她颤抖着接过小缦递来的请柬。
“阿沁听到外面吆喝卖油茶的，闻着也很香，说小姐肯定爱喝，便去追那小贩，但很快就回来了，进门神色很慌张，一直坐立不安，然后就将我和孩子们藏到了柜子里，叮嘱我们屏住气息……”
“阿沁说，千万不要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
“然后就来了一个女人，阿沁痛斥她偷了小姐的颜丹，女人说阿沁死了就没人知道她的真容，然后我就听到……阿沁一声闷哼……”
他们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正要出柜子，突然一股力量将小缦打晕……
小缦泣不成声，趴在阿沁身上，“阿沁怕我听到她的喊声会跑出来，她被刺中都没喊出来……阿沁……一定很疼，嘴唇都要破了……阿沁……”
阿榆看着手里那张请柬，染血的红纸上烫金的\"囍\"字刺得她眼眶生疼，里面夹着从阿沁身上撕下的布条，沾着阿沁的血写的字。
“准时参加婚礼，否则就等着给他们收尸体！”
“涟月——”阿榆的声音冷得似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瞳孔缩成针尖。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另一端，邱夜刚现身阿榆所在客栈外，雁池便裹挟着劲风落在他身侧。
“阿努失踪了！”雁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发梢还沾着未化的冰晶，“他先入城去布阵，我和灵照去取法器，和他约了在侯府外见，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他……”
邱夜的脸色瞬间煞白，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抬手结印，额间的妖纹隐隐发烫，“他已经不在长安城了！你即刻带灵照、鹿台去天界，将锦澜那毒妇残害两族公主的证据呈给天帝！务必拖住众神，让他们无法亲临婚礼！”
他转身望向黑色笼罩的长安城，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阿努交给我，你们速去天界！”
话音刚落，人已化作黑影消失。
侯府门前，涟月抚过朱门上崭新的红绸，邪魅的笑声在夜色里回荡。
她望着天边的弯月，抚着藏在鬓角的魔纹，阴森道，“榆小钱儿，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当你亲眼看着心上人娶了别人，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
她的瞳孔泛起血色的光，“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