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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如 第93章 爱,不会后悔

    云炀被转进了消化科,由为他手术的医生接管了过去。陆枋每天都会去医院看看云炀。那之后,她或许是真的看开了吧,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多了,也会逗乐了。

    云炀每次都被她搞怪的动作逗笑,他开心自己终于得以见陆枋那副小女人的模样。以往她总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令他看不清她的心。

    一个礼拜后,云炀就出了院,回到家里静养。毕竟以他的状况,院里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对症治疗,症状有所好转一点后也就再无他法了。

    往后的日子,陆枋每一天都会推着云炀在自家小区下面的公园里闲逛。陆爸陆妈也住到了云炀家里;毕竟还有两个孩子,以及一位不知何时会离开的癌症患者;陆枋的生活技能又极其低下,所以二老索性搬了过来,一家人住到一处。陆爸每天送孩子上学放学,陆妈则在家做各种各样的美食。不过这样一来,家里的阿姨应该会更开心了;毕竟家里有了老人,做饭这方面她就能少花许多心思;有时甚至连做饭这样的事都省了,只要洗个碗就好。

    一天周末,晚饭过后,陆枋一如既往陪着云炀去散步。两个孩子去玩具房各自拿出自己喜爱的轮滑鞋、三轮车自行车。到公园后,陆爸陆妈陪着孩子们玩耍,陆枋则是推着轮椅上的云炀在公园里悠闲的走着。

    天边的余光慢慢散去,留下一朵朵黑黑的云在上空飘着,两人聊着小时候相遇的情形,倒显惬意。陆枋跟云炀说:“你知道你小时候长的多乖吗?还总是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我第一次见你,你就那么一直坐着,我说什么,你附和什么,好像一个机器人。”。

    “我第一次见你啊,也没想到,看起来恬静可爱的女孩子,居然是个话唠。别的女孩子都尽量表现的淑女静雅的样子,你却一副小大哥的模样。”。云炀也开始回忆起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陆枋时的样子。

    “话唠?你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了一些;可是你还是站在远处,安安静静地,也不上前跟我玩儿,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陆枋觉得自己话并不多,不管怎么样也跟话唠不沾边罢。

    “一个女孩子能从水聊到水中生物,再聊到陆地,再聊到生物多样性,甚至外太空!而且我还只是偶尔答一两句的情况下,你能自言自语聊一个小时,话唠都不及你吧!”。云炀虚弱的脸上,一提起陆枋小时候倒是显得光彩熠熠的!

    “是嘛?因为我知道你在听啊!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既然你在听,那我就不算自言自语。”,陆枋的脚步愈来愈慢,她多么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让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多留一段时间。

    “那时,我一直期待着听到你的名字。可是,你父亲同我的父亲,俩人似乎闹掰了。父亲不让我打听关于你的事,在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你。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我要是再有勇气一点,能上前同你说说话,该多好!那么我是不是就能比他们更早地找到你了......”。云炀回想着,心里不禁伤感起来。

    陆枋停下脚步,走上前去,在云炀的面前蹲下;她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她想安慰他,却觉得自己言辞匮乏,只好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

    一阵冷风拂来,她的头发被扬起,发丝打到云炀脸上;云炀就抽出一只手,在陆枋的脸上轻轻滑动着,帮她整理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陆枋脸颊那一刻,陆枋的温暖又透过指尖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他在心里默念着:“还好......还好我又遇到了你;还好你留在了我身边;还好......我们彼此都还没有忘记。”。

    “你在看什么?”,云炀宠溺的语气柔声道。

    “应该是你在看什么吧。还好......我们还记得彼此。”。陆枋调侃着云炀,将那张白皙脸凑近云炀,将自己的唇缓缓地附在云炀的嘴唇上。半晌后,又缓缓地蹲下趴在了云炀的膝盖上。她将脸贴在自己握住云炀手的一双交叠着的手背上。云炀将自己抽出的右手复又搭在陆枋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

    “其实,我没有真的恨过你。但我恨过你的父亲,恨过你的母亲。你.......怪我吗?”,陆枋道出了自己多年来一直无法说出口的话。沉寂片刻,她正想再说什么,道:“你的父母......”。

    “陆枋。”,云炀打断了陆枋接下来的话,并一边轻柔地拍打着陆枋的后背,一边沉着地说着:“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不会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我。好好陪着小楠小希,陪着他们长大!不管将来我在哪儿,我一定会守着你们。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不要为了我难过。”。

    “嗯。”。陆枋不再多说。她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但此刻只想在他身边安稳地待着。

    癌症带来的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的,陆枋每次见到云炀为了在她们身边多待一段时间,经常半夜里疼到整宿整宿无法入睡。自最后一次从医院出来之后,陆枋便与云炀睡在了一起。云炀担心自己隐忍的声音会将陆枋惊醒,总是会用牙齿死命咬住自己的手臂。他想着,都是身体带来的疼痛,咬住手臂是不是就能将疼痛分散一些;但这招似乎并不管用!他的止痛药已经无法再抑制大脑对疼痛的感知度,即便他加大了剂量,仍旧无济于事。除去死亡,该是没有什么能让他的疼痛有所减轻了吧!

    陆枋每天早晨起床,云炀都是一脸疲惫的模样,一副许久未入眠的模样。她知道云炀在夜里做的所有的事,可她不敢醒过来。她害怕一旦她醒了过来,云炀就该坚持不住了,所以她不敢,只好自私的“熟睡着”。可这样的挽留,对云炀真的好吗?她不确定,可哪怕他能多活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值得的。

    可是,在一个冬季阳光明媚的午后,云炀终还是坚持不住了。他趁着陆爸陆妈回老家,趁着陆枋带孩子们去他们一直想去的滑雪场滑雪时;故意给阿姨放了一天假,并将自己偷偷藏下的一整瓶安眠药都吞了下去。

    从早晨到傍晚,从晨风到晓暮,直到陆枋带着孩子们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是回卧室看看云炀时才发现,那时的云炀早已没了生命体征。他安静地趴在床上,双手背在后背,并用陆枋的发带捆绑着,头朝下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上,好以最快的速度了结自己的生命。

    那一天,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间啊!他们终于见到了南方孩子梦寐以求的雪场,还为自己的父亲亲手捏了一个小雪人冻在车在冰箱里。只期望能父亲带回了一些关于他们幸福的感觉。那是一处新建的,独属于南方孩子们的滑雪场;由于地方实在偏远,云炀才没去。临出门时,云炀特地将孩子们叫到身边,亲吻了他们一番;也亲吻了陆枋。也说出了他一直想对陆枋说的话——我爱你,陆枋。可她竟然毫无察觉!

    那时,陆枋虽然觉得他的表情很怪异,却并没有多想,毕竟他已经挺过了几个月了。

    云炀的葬礼上,陆枋终于见到了素未谋面的云桉。那个云炀口中,他一直很羡慕的“小叔”。

    站在云桉身边的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人;女人的打扮很有朴素,虽然穿着一袭黑衣裙,却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婀娜。女人的手中牵着一个小男孩儿,那男孩儿看起来年纪似乎同小楠小希差不多大。

    恍惚间,陆枋竟觉得那孩子的模样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她一时就是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节哀。”。云桉走到陆枋的身边,只留下了这两个字;并让那孩子给云炀鞠了一躬后,就准备离开。但突然间,他转过头又对陆枋小声低语了几句。话毕,便带着女人和那个男孩子消失在了葬礼上。

    陆枋听了云桉的话,顿时瞳孔放大,惊愕的眼神一直凝望着远处,整个人瞬间瘫坐在地。

    继云炀离开后,陆枋听从了云炀的话;她表面上仿佛没事儿人一样,努力生活,并陪着孩子们长大;但谁也不知道,陆枋总是会在半夜里醒来,每晚的失声痛哭,让她的双眼视力越来越模糊,近乎失明。所有人都以为陆枋已经释然了,看着她对一切人和事都从容面对着,并能够开怀地大笑,每个人都以为她放下了。可就在小楠、小希高中毕业的第二天夜里,陆枋在云炀卧室的浴缸里割了腕。

    在云炀去世后,何子儒只见过陆枋一面。是小楠小希十八岁生日聚会那天,孩子们多年未见何叔叔,便一直嚷嚷着要见他。陆枋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见到何子儒,还告诉他们自己的愿望要自己想办法实现;自己想见的人也要自己想办法去见到。不知道两个孩子用了什么办法,何子儒在聚会要开始的最后一刻,还是到了现场。

    聚会上,陆枋见到了何子儒。她见他身边没有异性出现,见他依旧是一个人来的,竟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倒是何子儒,再次见到陆枋时,心里说不出的那股滋味;他想与她说点什么,却觉得其实自己并没有话可以说。俩人都已到中年,只是一个终身未娶,一个终身未再嫁。

    那一面,两人在一旁闲聊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一天,何子儒笑的很开心。他的笑容里仍旧满眼都是陆枋,只是他似乎得知了什么,开怀过后就一直抱着陆枋哭泣,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恋恋不舍!

    那一天夜里,烟花在他们周围燃放了有多久,两人就在烟火下相拥了有多久。

    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在烟火下翩翩起舞,大人们也在音乐声中随风摇摆。一场欢乐的聚会,在云炀家的小院子里热闹非凡地进行着。那一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开心的笑容,每一个人也都会快乐地相拥。只有陆枋,她怀念的那个人,想要拥抱的那个人,却已不在了。可惜他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

    所有人都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只有陆枋还记得那一个站在雨中拉起自己手的小男孩,也只有她记得他脸上那难得一见的阳光明媚般的笑容。

    云炀葬礼上,云桉对陆枋说:“我知道,周婷的事,是你跟李钰说的。这个孩子,也是云炀交给我的。”。

    陆枋坐卧在草地上,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底深处传来。原来云炀找过周婷,周婷告诉了他他的父亲和自己的关系,以及那个孩子的存在。保安室里的那份资料也就是她给云炀的。云炀早就知道了他的父母的死和自己的关系。难怪从云舒家里回来那一晚,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第二天仍旧像没事儿人一样,对她关怀备至。

    李钰是个极端主义,她的眼里是断然容不下一粒沙的。李钰的父亲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基层领导,但成绩优异的他一直只是一名小小的文官,在单位里受尽了屈辱却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现状;可没钱没势的他又要如何上位?便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钰身上。由于从小被父亲惯上不优秀就不配做他李优民的女儿的思想,李钰一直地奋力学习,不甘落后,哪怕是屈居第二名也是她不能容忍的。她的母亲又是个极其温柔乖巧的女性,深谙守妇道才是一个女人一生的选择;也从来不反驳李钰的父亲对她的苛刻教育,更是从中推波助澜。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李钰,便将这一套又都用在了云炀的身上。

    得知了李钰这一性格的陆枋,便偷偷地将周婷的事都告诉了李钰;但她本意只是想让李钰不甘背叛将云景城的事情自曝出去。谁料李钰那刚烈的性子,竟直接同云景城同归于尽了。

    新年刚过,每个家庭都还沉浸在热闹喜庆的气氛里。农历初三,陆爸陆妈带着两个刚上大学的孩子们,随何子儒一同来墓地扫墓了。坐卧在云炀墓地旁边的就是陆枋;两个人,两张照片,两张面带微笑的脸。

    陆爸:“枋儿,又过年了。俩孩子已经上大学了,家里又只剩我们两个老人了。”。

    何子儒:“你希望我做的,我怕是做不到了......”。

    而今,小楠、小希也褪去了那稚嫩的模样,竟是愈发地长得像云炀和陆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