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隆韩德让 第22章 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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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当嘹亮号角声此起彼伏在辽营吹响，萧绰缓缓从梦中醒来，见不远处韩德让穿着白色里衣正坐在帐内太师椅上看着书。
萧绰在床上坐起，厚厚的柔软彩花丝被从她裸露的双肩滑落，她在床边拿起衣裳披在自己身上，道：“你这么早就醒了？”
韩德让也没抬头道：“王继忠昨晚没有回来。”
萧绰道：“他不会心生异心吧？”
韩德让道：“他虽怕死倒也有几分骨气见识，之前战败投降亏损名节，此次如能促成和谈反倒有功于辽宋社稷百姓，也能弥补他的声誉，如再生异心那对他来说不但毫无益处，反倒真的就成为历史的大罪人了。”
萧绰想了想道：“他们是想拖延时间。”
韩德让道：“他们是想和我们斗耐心。”
他合起手中的书看向萧绰，道：“谁更有耐心就更能占据上风。”
萧绰从床上起来赤脚走到韩德让身后，轻轻将双手搂住韩德让，道：“我们确实比他们更拖不起。”
韩德让道：“是的，我们粮草无多身处险境，得尽快和他们议和。”
萧绰在韩德让身后把脸也贴在韩德让的脸上，道：“你在看什么书？”
韩德让道：“唐书新编奸臣传。”
萧绰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她轻声在韩德让耳边道：“你是担心日后人们都无法了解你，把你当成奸臣汉贼来写吗？”
韩德让轻声道：“我并不担心这个。”
萧绰嗯了声，道：“你知道吗——有人说你是契丹国迄今最有权势最成功的汉人，但也是最悲剧的汉人。”
韩德让轻轻摇头，道：“不，他们都说错了。”
他拉住萧绰的手转过脸看着萧绰，此刻并没有妆容的萧绰看上去显得更为苍老憔悴，韩德让轻声道：“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幸运，我看遍史书不曾看到过，估计将来也未必会再有，能有像我们这样一对君臣心心相印彼此信任，你让我一展抱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丰功伟业。”
韩德让说到这双目有些湿润，萧绰更是双眸有泪珠滚落，她勉强淡淡一笑轻声道：“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韩德让道：“萧挞凛的死——契丹族的怒火需要平息。”
萧绰道：“所以这次议和我们不能吃亏。”
韩德让道：“是的。”
萧绰道：“你想怎么做？”
韩德让道：“让他们派使者来这里议和。”
萧绰站起身道：“好。”
她突然笑了笑神情又有些冷，道：“他们不会真的要燕云十六州吧？”
韩德让神情凛然，道：“一寸一土，除非战，绝不能割舍。”
萧绰轻轻点点头，又柔声道：“那瓦桥关南三州——我们也不要了。”
*?*?*???*?*?*
澶州城北北门打开，城里八百骑白色骏马队列整齐打着一面“杨”字大旗和一面静塞军旗冲了出来，为首中年将领威风凛凛手提银枪背负三面白色蓝鹰战旗正是杨延昭，他身旁杨宗永也提枪紧随，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向北门城楼。
北门城楼上慕容英看着杨延昭父子策马而去也是黯然泪下。
*?*?*???*?*?*
澶州城南临时大殿内赵恒正在接见王继忠，殿上文臣武将有三十多人分左右两列站立，左侧李继隆和高琼为首，另一侧是寇准和王钦若在最前面，其他如杨嗣、张环、曹利用、冯延赞也在列。
赵恒看完王继忠献上书信笑道：“多谢萧后关心。”
他又对李继隆笑道：“萧后在信中赞扬舅父忠勇，望舅父身体康健。”
李继隆淡然笑道：“李继隆多谢萧后关心。”
赵恒对站立殿下的王继忠道：“王大人为此次议和来回奔波，辛苦了。”
王继忠躬身道：“绵薄之力，微不足道。”
赵恒道：“正巧我也写了份书信，想派人随王大人一同回去亲呈萧后。”
王继忠道：“书信有来有往，彰显圣上度量。”
赵恒嗯了声点头冲殿上群臣道：“曹利用，冯延赞。”
殿内武将文臣中站在最后两侧的禁军统领曹利用和冯延赞一同走出，他们向赵恒躬身行礼道：“末将在。”
赵恒道：“就辛苦二位将军走一趟了。”
曹利用和冯延赞齐声道：“遵旨。”
*?*?*???*?*?*
杨宗永离去多时慕容英才走下城楼回到李继隆府中。
秦小小正手拿扫帚打扫庭院，见慕容英神情难过停下手中扫帚，道：“姐姐，杨少将军是要去打仗吗？”
慕容英道：“我不知道。”
秦小小道：“姐姐别为杨少将军担心，他会平安无事的。”
慕容英强笑道：“是——”
她顿了顿道：“义父呢？”
秦小小道：“义父去南城上朝了，我看到他带着冯少将军一起去的。”
慕容英道：“巧儿还没有消息吗？”
秦小小摇头道：“没有。”
她顿了顿又道：“冯延赞说那个崔班头也不见了。”
慕容英恨声道：“那一定是他。”
这时李继隆在高琼陪同下走入宅府，高琼道：“我们派曹利用去，会不会因为曹利用官卑职小惹怒对方？”
李继隆道：“不会，我们派使者前去辽营就是送个信，如果派个大官倒反而让契丹国小看我们了，就曹利用，正好——”
高琼呵呵笑道：“就太师能想到这层。”
李继隆道：“是圣上也想到了。”
见慕容英和秦小小都在，李继隆停下脚步看着慕容英道：“英儿，你不用为他多担心，将来你要成为他的妻子，有多少心都担不过来，你只能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慕容英轻声道：“我知道。”
李继隆又看了眼秦小小却没有说什么，道：“我去睡会，回头去城楼巡视。”
见李继隆进了内宅慕容英问高琼道：“高老将军，冯少将军呢？”
高琼道：“他啊——他和曹利用出使辽营了——”
秦小小听高琼这么说吓了一跳手中扫帚跌落在地。
*?*?*???*?*?*
韩德让在帐内站直着身子平伸双臂，萧绰正在他身边帮他穿戴盔甲，从里面的雪白丝绸衣裳，到外面紫金锁甲，再到外面的紫衣战袍，每一条绳带扣环她都用力系紧。萧绰说话语气似乎也有些激动，轻声道：“他们派使者过来，是不是说明他们是真的想议和？”
韩德让道：“是的。”
萧绰道：“我该怎么说？”
韩德让微微笑道：“像你平时那样就行了。”
萧绰还以微笑，把头轻轻靠在韩德让肩头，道：“德让，你和我坐在一起吧。”
韩德让道：“好的。”
萧绰闭上眼睛轻声道：“这些年有时我都恨我对你太自私，但如果没有你在我身旁，我怕我一刻都支撑不下去，。”
韩德让道：“燕燕，隆绪还不够成熟，为了他你还要再多撑几年。”
萧绰道：“他统领后军，有做错什么事吗？”
韩德让道：“没有，他在后军中挑选了一千汉人的精锐部队作为亲随，现由慕容平统领这支队伍。”
萧绰点头笑道：“这样很好，我最担心他将来不会像他父母那样相信汉人，重用汉人。”
韩德道：“他一直都在进步。”
萧绰道：“可你也担心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议和，想打赢这场仗。”
韩德让道：“他是大契丹国皇帝，应该有这样的勇气，但打不打最终是要用理智来判断来决定。”
萧绰看着韩德让柔声道：“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像效忠我那样效忠他吗？”
韩德让道：“我没有亲生子女，隆绪就是我最亲的儿子。”
萧绰道：“那样我就放心了。”
她双目突然又有一丝泪光，神情带着愧疚轻声道：“对不起——”
*?*?*???*?*?*
曹利用身着宋朝文职官服在冯延赞护卫下骑马跟王继忠进入契丹国军营，他们看到两边契丹国军营内将士们也都在做战斗准备，有人在磨刀擦枪，有人在系马鞍，有人在摔跤角力，这些人大都是契丹人，他们看着曹利用和冯延赞身着宋朝文武官服目光都带有敌意，曹利用和冯延赞也丝毫不惧，跟着王继忠一行穿过辽军层层营帐直到一座大寨前下马。
大寨四周守卫个个身材高大体形魁梧，身着铠甲整齐明亮，王继忠带着曹利用和冯延赞来到大寨内，见寨内中央有停放着那辆巨大的车辇，近前看才看到这辆车辇两侧各有四套巨轮，车身后部更像是座帐篷，前部除去车夫座位摆放着两张长凳一张座椅，靠后方向座位上萧绰身着红色厚皮毛锦衣头戴朝凤冠，全身上下过百处黄金装饰闪闪发光，端坐着神态威严，韩德让则全身紫金战甲外罩紫色战袍威风凛凛坐在萧绰身边。
王继忠来到车前躬身道：“太后写给宋皇的书信微臣已送到，宋皇感谢太后心意，特派使者前来答谢。”
曹利用也上前躬身道：“大宋国右班殿值曹利用拜见契丹国太后和韩大王。”
萧绰微微笑道：“曹大人请坐。”
她手指舒展如兰指向身前座位。
曹利用也不谦让道了声遵命上了马车在萧绰和韩德让对面坐下，随后从衣袖中拿出份书信双手奉上道：“这是大宋国皇帝给契丹国太后和皇帝的信。”
韩德让接过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看了眼交到萧绰手中。
萧绰也看了眼书信轻笑道：“宋国皇帝写得一手好字。”
韩德让点头道：“是。”
萧绰很快将信看完，笑道：“宋国皇帝太客气了，说我来这招呼不周，可我来这也并非是狩猎游玩，想必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曹利用并不出声，萧绰轻轻摆摆手，有从人端来酒菜摆满一座。
萧绰笑道：“已是中午吃饭时候，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
曹利用道了声多谢见韩德让帮自己斟酒，忙又连声道谢。
萧绰又看向车旁站立的冯延赞，道：“这位少将军看着有些脸熟。”
曹利用道：“他是御前正六品昭武校尉冯延赞。”
韩德让也打量了冯延赞一眼，道：“前些日子在阵前射落冯延辉那一箭的就是他，听说萧古愣将军也是被他射伤。”
萧绰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韩德让道：“他还是冯延辉的嫡亲哥哥。”
萧绰愕然再度看向冯延赞，道：“是吗？”
冯延赞神色不变道：“是。”
萧绰笑道：“如此更要好好招待——”
她又对王继忠道：“那就烦请王将军帮我款待这位冯少将军。”
王继忠道：“遵命。”
韩德让道：“把延辉也叫上吧。”
王继忠又道了声遵命带着冯延辉离开大营，萧绰举杯浅浅喝了口酒，望着王继忠背影，道：“之前我派王大人前去议和——我们只要拿回瓦桥关南之地就会班师回朝，可你们回复说要燕云十六州——”
说到这她轻笑一声，道：“燕云十六州是前晋国皇帝石敬瑭送我大契丹国的，与宋国无关吧？”
曹利用道：“如此说来，瓦桥关也是前朝周世宗皇帝从契丹国手中夺得，也并非是我大宋国从契丹国处抢来的。”
萧绰叹了口气，道：“我本与宋国无仇，只是宋国太祖太宗皇帝生前不断进攻我大契丹国，尤其是我夫君去世那年宋国太宗皇帝更是欺侮我孤儿寡母，屡屡出兵犯境，好在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位大王辅佐，才打退宋国太宗皇帝的挑衅，如今我母子领兵到此，就是想要讨个说法。”
曹利用道：“近十年来我大宋国皇帝休养生息，反倒是契丹国屡屡犯我大宋国边疆，近一年内打定州打遂州打瀛州，如今二十万大军兵临澶州城下，我大宋国皇帝也想问契丹国太后，到底是谁在欺负人？”
韩德让举杯道：“都别顾着说话，先喝杯酒。”
萧绰和曹利用一起举杯喝了口酒，萧绰笑道：“曹大人言辞犀利，想必就算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
曹利用道：“小人性情耿直有话直说，得罪处还请太后和大王多多见谅。”
萧绰赞道：“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她看了眼韩德让，道：“烦请曹大人转告宋国皇帝，我母子领兵到此，就决不会空手而回。”
曹利用道：“不知太后要什么？”
萧绰目光闪动直视曹利用，道：“不知宋国皇帝能给我们什么？”
曹利用道：“这个只能待小人禀明圣上再回答太后了。”
萧绰微微笑道：“好，那我等曹大人再来。”
韩德让道：“听说李太师近来身体一直不好，也请代我向他问候。”
曹利用笑道：“不知是谁在传李太师身体不好，我看他统领三军日夜操劳，比我还要精力充沛得多。”
*?*?*???*?*?*
王继忠在自己营帐中招呼冯延赞，又见冯延辉带着慕容平进来，冯延辉看到冯延赞喜道：“哥哥，真是你来了。”
冯延赞站起身道：“延辉。”
王继忠笑道：“二位少将军来得正好，陪下冯将军说话。”
慕容平坐到王继忠身边，笑道：“我正好饿了，就随便吃了。”
王继忠道：“慕容将军随便。”
冯延辉在冯延赞身边坐下道：“之前我还真替你担心，就怕那杨宗永和慕容英回城就去检举你。”
慕容平抓起羊排一边啃一边道：“延辉，你这话说得不对，那个杨宗永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家小妹妹肯定说话算数，决不会出尔反尔。”
冯延赞轻轻点头道：“杨少将军因为追你出城误了点卯，和慕容姑娘一起被大帅责罚刑杖和鞭刑，我看不下去就自己认了罪。”
冯延辉吓了一跳看着冯延赞道：“你说了有个兄弟在契丹国？”
冯延赞道：“是。”
慕容平喝干了杯酒，道：“说了就说了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边不也都知道你有个亲哥哥在宋朝当官，义父也从来没有不信任你。”
王继忠道：“圣上确实该不会因此加罪冯少将军。”
冯延赞道：“是的，大帅知道后当着三军向我道歉，说当年令我娘还有你落入辽人手中是他指挥失当，圣上也将父亲官位加封于我让我随同出使。”
冯延辉点头道：“是这样。”
王继忠又轻叹口气喝了杯酒神情有些伤感。
慕容平道：“王将军，你叹什么气？”
王继忠黯然道：“大宋国皇上和大契丹国太后，都可算百年来难得的明君，能跟随其中一人已是幸事，可惜我先后伺奉他们二位，反倒要落个千秋罪名。”
听他这么说冯延赞和冯延辉都神情有些凝重半晌不出声。
慕容平想了想道：“有道理。”
他看看冯延赞又看看冯延辉，笑道：“其实我倒很想知道，哪天你们两个真的在疆场刀兵相见，真会狠下心向对方下手吗？”
冯延赞和冯延辉互相看了眼还是不出声。
慕容平又笑着对冯延辉道：“既然你哥哥来了，那就直接让他把那个姑娘带回去吧，不用你犯险再跑一趟了。”
冯延赞心中一动，道：“哪位姑娘？”
冯延辉道：“她说她叫张巧儿。”
冯延赞惊喜道：“她真的在你这？”
冯延辉道：“是。”
*?*?*???*?*?*
这天下午慕容英正独自坐在李继隆房前庭院的石凳上发呆，抬头见李继隆穿着整齐走出房间，心中惊喜道：“义父，你没事了？”
李继隆微笑道：“傻孩子，我本来就没什么事。”
他将燕云剑插在腰间，道：“是不是还在想宗永？”
慕容英被说中心事，娇羞道：“才不是呢。”
李继隆呵呵笑道：“我们出去走走。”
*?*?*???*?*?*
慕容英应了声跟着李继隆走出帅府往北城西城门方向走去，路上军卒看到他们父女纷纷露出敬意喜色，但也不敢随便上前打扰，李继隆带着慕容英来到一处官府大宅前，大宅门匾上书写仓管处三字，外面有些官军把守，领头的将官看到李继隆连忙躬身行礼任由他们进去。
里面宅内正堂像是一般衙门纪要处，房间内摆满书架文册，有几个小吏在做些抄写工作，他们似乎并不认识李继隆和慕容英，抬头看了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李继隆带着慕容英直接穿过正堂来到中堂，这里外面有更多军卒把守。
一把守将官躬身向李继隆行礼，道：“大帅。”
李继隆道：“东西送到了？”
将官道：“送到了，在里面。”
李继隆点头走进中堂，见宽敞的厅堂内四周并无一物，只有正中摆放着一只硕大的石龟，石龟足足有一头小牛大小呈匍匐状，石龟一侧前后肢间有十二颗乌黑的石球，另一侧则没有。
石龟旁站立着一黑衣老人身材略显些胖，他眯起的眼睛带着智慧光芒，头发白了大半依然神采奕奕，向李继隆抱拳道：“大帅来了。”
李继隆笑道：“鲁师傅不必多礼。”
他上前抚摸了下石龟将石龟旁一颗海碗大小的浑圆石球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放回远处。
慕容英也抱起一颗石球，只觉得入手沉重，道：“这是什么？”
李继隆对鲁师傅道：“你们有没有给它起名字？”
鲁师傅笑道：“有，叫玄武霹雳子母砲。”
慕容英将石球放回原处，道：“听名字挺吓人。”
李继隆道：“不但名字吓人，威力更吓人。”
鲁师傅点头道：“这东西比鹤翼神机连环弩还要厉害，不过每一台只能用一次，不像神机弩可以反复装弩箭发射。”
李继隆道：“你们运来多少台？”
鲁师傅道：“兄弟们赶了一年，五十台都在这。”
李继隆轻轻点头脸上露出笑意，道：“辛苦了。”
鲁师傅呵呵笑道：“这是小人本份该做的，说不上辛苦。”
李继隆道：“我们用你们制造的神机弩射杀了萧挞凛，说起来都是你们功劳。”
鲁师傅脸上露出开心神色，道：“射杀萧挞凛确实让人痛快，说明兄弟们的功夫没白花——不过我们也听说了经过，大帅用得好用得有智谋才是关键，要不随便用杀几个虾兵蟹将就真的浪费了。”
李继隆道：“是啊，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鲁师傅道：“大帅用神机弩射杀了契丹国一个王，现在用这霹雳砲又想杀谁？”
李继隆沉吟片刻，轻声道：“我想要用它来换一百年的和平。”
*?*?*???*?*?*
离开仓管处李继隆带着慕容英登上澶州北城西城门，见西边黄河南岸宋军营帐一路蔓延看不到边际，而东西横贯檀州的黄河水在初春因寒冷凝结成冰面，有些军卒身拴绳索在冰河面上行走，时不时用手中金属棒敲凿河面，而每一次敲凿大都能将冰河面凿穿，溅起些浪花。在更远处宋营南侧能看到一辆辆满载粮草的马车正向西边行进，同样也是看不到前面车马。
杨嗣正在西城楼上观看，见李继隆来到忙躬身抱拳道：“大帅——”
他看了眼四周见无人，轻声道：“大帅还是多歇着些好。”
李继隆微笑着走到城楼墙边，道：“多走走或许更好。”
他看着远处运粮马车，道：“是给瀛州运送粮草吗？”
杨嗣道：“是，按大帅说的，每天运三千担。”
李继隆道：“好。”
杨嗣道：“季延德将军苦守瀛州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是该给他们好好补充了。”
李继隆道：“是啊，他那里也不容易。”
杨嗣又看向运输粮草的马车队伍，道：“可辽军真的不会拦截吗？”
李继隆淡淡笑道：“这个可难说。”
杨嗣又看向李继隆，突然呵呵笑道：“我看大帅是成竹在胸。”
李继隆突然双手扶住城墙，轻声道：“给我端张椅子。”
杨嗣和慕容英神色一变，杨嗣忙从附近搬来张椅子放在李继隆身后。
李继隆缓缓坐下，道：“曹利用回来了吗？”
杨嗣道：“还没消息。”
慕容英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他们不会出事吧？”
李继隆道：“不会，萧后派王继忠两次出使来此圣上都以礼相待，这次曹利用和冯延赞带去的也是圣上向萧后问候之信，既然他们这些年在学习汉人文化，韩德让更以此为己任，就决不会做出无礼行为，否则让天下人不耻。”
慕容英道：“义父，你真的相信契丹人能学会汉人文化吗？”
李继隆默然片刻，道：“任何人都可以学习汉人文化，但哪些可学，又能学到什么，已不是我能知道的。”
他话音一落身后远处有人道：“圣驾驾到。”
杨嗣吃了一惊忙转身见赵恒在刘娥、寇准、高琼陪伴下走来，李继隆也站起身和杨嗣、慕容英一起向赵恒躬身行礼，赵恒今天看上去气色特别好，道：“我刚才去了舅父帅府探望舅父，才知舅父来了这。”
他走到李继隆身边搀扶着李继隆在座椅坐下，道：“舅父坐吧。”
刘娥也拉住慕容英的手，她比慕容英矮半头，仰头看着慕容英道：“好些年没见慕容姑娘了，前几天在北城楼都没空和你说话。”
慕容英道：“中午听小小姐姐说今早娘娘还去洗衣场帮忙浣洗衣物，可惜我要在家看着义父。”
刘娥道：“我知道你来这后天天都去，我就像高老将军所说不过是去装装样子。”
高琼听到哈哈大笑，刘娥拉着慕容英的手走向城楼一边。
寇准道：“我让北门守将见到曹大人和冯将军回来，就立刻来这。”
赵恒走到城墙边看向西边大营和运粮车队，道：“这是往哪运粮草？”
李继隆道：“瀛州。”
赵恒点头道：“瀛州苦守半年，早该粮草匮乏了。”
他转过身看向李继隆，道：“舅父觉得契丹国会什么都不要就退兵吗？”
李继隆道：“不会。”
赵恒噢了声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高琼恨声道：“我就是心又不甘，明明有七分以上胜算，偏偏要和契丹人在城下议和，他们还要这要那的，我怕我这辈子都会咽不下这口气。”
寇准道：“我刚才和圣上说，如果辽人提出的议和条件苛刻，那就还得在战场上和他们打一仗，现在是毕全功与一役的好时机，只要王超将军出兵包抄，杨延昭将军直取幽州必能成功。”
杨嗣道：“怕王超将军未必肯动。”
李继隆淡然道：“王超虽然胆小但也算行事谨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来辽军会顾忌王超会包抄他们退路，必定对后翼严加防范，辽军顾头又顾尾是不敢主动攻打澶州的。”
高琼道：“他不敢打过来，我们就打过去。”
杨嗣摇头道：“如今韩德让前后军相互接应，我军步军多骑兵少，如果没有王超天雄军团加入取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那么打过去韩德让前军必定后退，我们追击就会离开澶州城支援范围，一旦战场在广阔平原上展开，我军机动性不足势必会陷入苦战。”
李继隆轻轻点头道：“杨老将军分析得有道理。”
赵恒道：“就是说当前形势议和还是上上之策。”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曹利用和冯延赞一起快步跑上西城楼，虽是最冷时节他们二人还是满头大汗，双双跪倒道：“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赵恒忙上前两步，道：“平身——”
他神情有些紧张，道：“情况如何？”
曹利用和冯延赞站起身，曹利用喘口气道：“萧后问——问圣上能给她什么？”
寇准、高琼、杨嗣互相看了眼，杨嗣道：“看来他们真想议和。”
高琼有些不屑，嘿然道：“这不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给我点好处我就走，市井无赖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赵恒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道：“那就好，那就好。”
寇准沉着脸道：“我们如今军民正士气高涨，他们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向我们索要东西，真是欺人太甚。”
赵恒神情有些尴尬看向李继隆。
李继隆道：“他们是骑虎难下，无功而返也怕无法交待。”
他看向曹利用道：“辽军那里情况如何？”
曹利用道：“依卑职所见，辽军士气也很高涨，武器盔甲齐整，而且他们的骑兵数量真的比我们多很多。”
李继隆嗯了声看向赵恒，道：“那就问陛下，可以给他们什么？”
赵恒见李继隆、寇准、高琼、杨嗣、曹利用都在看自己，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过了会轻声道：“汉朝曾向外邦年缴岁币，如能以钱财为千万百姓带来和平，我觉得也是可行的。”
寇准双手握拳脸上露出不满之色，高琼和杨嗣互相看了眼，三人都没有出声又一起看向李继隆。
李继隆像是很疲劳的样子闭上眼睛，过了会才睁开眼轻轻点头道：“既然陛下这么想，就按这个想法去谈吧。”
赵恒对曹利用和冯延赞道：“你们明天再去趟。”
曹利用和冯延赞一起躬身抱拳，道：“遵旨。”
萧绰在床上坐起，厚厚的柔软彩花丝被从她裸露的双肩滑落，她在床边拿起衣裳披在自己身上，道：“你这么早就醒了？”
韩德让也没抬头道：“王继忠昨晚没有回来。”
萧绰道：“他不会心生异心吧？”
韩德让道：“他虽怕死倒也有几分骨气见识，之前战败投降亏损名节，此次如能促成和谈反倒有功于辽宋社稷百姓，也能弥补他的声誉，如再生异心那对他来说不但毫无益处，反倒真的就成为历史的大罪人了。”
萧绰想了想道：“他们是想拖延时间。”
韩德让道：“他们是想和我们斗耐心。”
他合起手中的书看向萧绰，道：“谁更有耐心就更能占据上风。”
萧绰从床上起来赤脚走到韩德让身后，轻轻将双手搂住韩德让，道：“我们确实比他们更拖不起。”
韩德让道：“是的，我们粮草无多身处险境，得尽快和他们议和。”
萧绰在韩德让身后把脸也贴在韩德让的脸上，道：“你在看什么书？”
韩德让道：“唐书新编奸臣传。”
萧绰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她轻声在韩德让耳边道：“你是担心日后人们都无法了解你，把你当成奸臣汉贼来写吗？”
韩德让轻声道：“我并不担心这个。”
萧绰嗯了声，道：“你知道吗——有人说你是契丹国迄今最有权势最成功的汉人，但也是最悲剧的汉人。”
韩德让轻轻摇头，道：“不，他们都说错了。”
他拉住萧绰的手转过脸看着萧绰，此刻并没有妆容的萧绰看上去显得更为苍老憔悴，韩德让轻声道：“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幸运，我看遍史书不曾看到过，估计将来也未必会再有，能有像我们这样一对君臣心心相印彼此信任，你让我一展抱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丰功伟业。”
韩德让说到这双目有些湿润，萧绰更是双眸有泪珠滚落，她勉强淡淡一笑轻声道：“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韩德让道：“萧挞凛的死——契丹族的怒火需要平息。”
萧绰道：“所以这次议和我们不能吃亏。”
韩德让道：“是的。”
萧绰道：“你想怎么做？”
韩德让道：“让他们派使者来这里议和。”
萧绰站起身道：“好。”
她突然笑了笑神情又有些冷，道：“他们不会真的要燕云十六州吧？”
韩德让神情凛然，道：“一寸一土，除非战，绝不能割舍。”
萧绰轻轻点点头，又柔声道：“那瓦桥关南三州——我们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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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州城北北门打开，城里八百骑白色骏马队列整齐打着一面“杨”字大旗和一面静塞军旗冲了出来，为首中年将领威风凛凛手提银枪背负三面白色蓝鹰战旗正是杨延昭，他身旁杨宗永也提枪紧随，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向北门城楼。
北门城楼上慕容英看着杨延昭父子策马而去也是黯然泪下。
*?*?*???*?*?*
澶州城南临时大殿内赵恒正在接见王继忠，殿上文臣武将有三十多人分左右两列站立，左侧李继隆和高琼为首，另一侧是寇准和王钦若在最前面，其他如杨嗣、张环、曹利用、冯延赞也在列。
赵恒看完王继忠献上书信笑道：“多谢萧后关心。”
他又对李继隆笑道：“萧后在信中赞扬舅父忠勇，望舅父身体康健。”
李继隆淡然笑道：“李继隆多谢萧后关心。”
赵恒对站立殿下的王继忠道：“王大人为此次议和来回奔波，辛苦了。”
王继忠躬身道：“绵薄之力，微不足道。”
赵恒道：“正巧我也写了份书信，想派人随王大人一同回去亲呈萧后。”
王继忠道：“书信有来有往，彰显圣上度量。”
赵恒嗯了声点头冲殿上群臣道：“曹利用，冯延赞。”
殿内武将文臣中站在最后两侧的禁军统领曹利用和冯延赞一同走出，他们向赵恒躬身行礼道：“末将在。”
赵恒道：“就辛苦二位将军走一趟了。”
曹利用和冯延赞齐声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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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永离去多时慕容英才走下城楼回到李继隆府中。
秦小小正手拿扫帚打扫庭院，见慕容英神情难过停下手中扫帚，道：“姐姐，杨少将军是要去打仗吗？”
慕容英道：“我不知道。”
秦小小道：“姐姐别为杨少将军担心，他会平安无事的。”
慕容英强笑道：“是——”
她顿了顿道：“义父呢？”
秦小小道：“义父去南城上朝了，我看到他带着冯少将军一起去的。”
慕容英道：“巧儿还没有消息吗？”
秦小小摇头道：“没有。”
她顿了顿又道：“冯延赞说那个崔班头也不见了。”
慕容英恨声道：“那一定是他。”
这时李继隆在高琼陪同下走入宅府，高琼道：“我们派曹利用去，会不会因为曹利用官卑职小惹怒对方？”
李继隆道：“不会，我们派使者前去辽营就是送个信，如果派个大官倒反而让契丹国小看我们了，就曹利用，正好——”
高琼呵呵笑道：“就太师能想到这层。”
李继隆道：“是圣上也想到了。”
见慕容英和秦小小都在，李继隆停下脚步看着慕容英道：“英儿，你不用为他多担心，将来你要成为他的妻子，有多少心都担不过来，你只能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慕容英轻声道：“我知道。”
李继隆又看了眼秦小小却没有说什么，道：“我去睡会，回头去城楼巡视。”
见李继隆进了内宅慕容英问高琼道：“高老将军，冯少将军呢？”
高琼道：“他啊——他和曹利用出使辽营了——”
秦小小听高琼这么说吓了一跳手中扫帚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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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让在帐内站直着身子平伸双臂，萧绰正在他身边帮他穿戴盔甲，从里面的雪白丝绸衣裳，到外面紫金锁甲，再到外面的紫衣战袍，每一条绳带扣环她都用力系紧。萧绰说话语气似乎也有些激动，轻声道：“他们派使者过来，是不是说明他们是真的想议和？”
韩德让道：“是的。”
萧绰道：“我该怎么说？”
韩德让微微笑道：“像你平时那样就行了。”
萧绰还以微笑，把头轻轻靠在韩德让肩头，道：“德让，你和我坐在一起吧。”
韩德让道：“好的。”
萧绰闭上眼睛轻声道：“这些年有时我都恨我对你太自私，但如果没有你在我身旁，我怕我一刻都支撑不下去，。”
韩德让道：“燕燕，隆绪还不够成熟，为了他你还要再多撑几年。”
萧绰道：“他统领后军，有做错什么事吗？”
韩德让道：“没有，他在后军中挑选了一千汉人的精锐部队作为亲随，现由慕容平统领这支队伍。”
萧绰点头笑道：“这样很好，我最担心他将来不会像他父母那样相信汉人，重用汉人。”
韩德道：“他一直都在进步。”
萧绰道：“可你也担心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议和，想打赢这场仗。”
韩德让道：“他是大契丹国皇帝，应该有这样的勇气，但打不打最终是要用理智来判断来决定。”
萧绰看着韩德让柔声道：“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像效忠我那样效忠他吗？”
韩德让道：“我没有亲生子女，隆绪就是我最亲的儿子。”
萧绰道：“那样我就放心了。”
她双目突然又有一丝泪光，神情带着愧疚轻声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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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利用身着宋朝文职官服在冯延赞护卫下骑马跟王继忠进入契丹国军营，他们看到两边契丹国军营内将士们也都在做战斗准备，有人在磨刀擦枪，有人在系马鞍，有人在摔跤角力，这些人大都是契丹人，他们看着曹利用和冯延赞身着宋朝文武官服目光都带有敌意，曹利用和冯延赞也丝毫不惧，跟着王继忠一行穿过辽军层层营帐直到一座大寨前下马。
大寨四周守卫个个身材高大体形魁梧，身着铠甲整齐明亮，王继忠带着曹利用和冯延赞来到大寨内，见寨内中央有停放着那辆巨大的车辇，近前看才看到这辆车辇两侧各有四套巨轮，车身后部更像是座帐篷，前部除去车夫座位摆放着两张长凳一张座椅，靠后方向座位上萧绰身着红色厚皮毛锦衣头戴朝凤冠，全身上下过百处黄金装饰闪闪发光，端坐着神态威严，韩德让则全身紫金战甲外罩紫色战袍威风凛凛坐在萧绰身边。
王继忠来到车前躬身道：“太后写给宋皇的书信微臣已送到，宋皇感谢太后心意，特派使者前来答谢。”
曹利用也上前躬身道：“大宋国右班殿值曹利用拜见契丹国太后和韩大王。”
萧绰微微笑道：“曹大人请坐。”
她手指舒展如兰指向身前座位。
曹利用也不谦让道了声遵命上了马车在萧绰和韩德让对面坐下，随后从衣袖中拿出份书信双手奉上道：“这是大宋国皇帝给契丹国太后和皇帝的信。”
韩德让接过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看了眼交到萧绰手中。
萧绰也看了眼书信轻笑道：“宋国皇帝写得一手好字。”
韩德让点头道：“是。”
萧绰很快将信看完，笑道：“宋国皇帝太客气了，说我来这招呼不周，可我来这也并非是狩猎游玩，想必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曹利用并不出声，萧绰轻轻摆摆手，有从人端来酒菜摆满一座。
萧绰笑道：“已是中午吃饭时候，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
曹利用道了声多谢见韩德让帮自己斟酒，忙又连声道谢。
萧绰又看向车旁站立的冯延赞，道：“这位少将军看着有些脸熟。”
曹利用道：“他是御前正六品昭武校尉冯延赞。”
韩德让也打量了冯延赞一眼，道：“前些日子在阵前射落冯延辉那一箭的就是他，听说萧古愣将军也是被他射伤。”
萧绰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韩德让道：“他还是冯延辉的嫡亲哥哥。”
萧绰愕然再度看向冯延赞，道：“是吗？”
冯延赞神色不变道：“是。”
萧绰笑道：“如此更要好好招待——”
她又对王继忠道：“那就烦请王将军帮我款待这位冯少将军。”
王继忠道：“遵命。”
韩德让道：“把延辉也叫上吧。”
王继忠又道了声遵命带着冯延辉离开大营，萧绰举杯浅浅喝了口酒，望着王继忠背影，道：“之前我派王大人前去议和——我们只要拿回瓦桥关南之地就会班师回朝，可你们回复说要燕云十六州——”
说到这她轻笑一声，道：“燕云十六州是前晋国皇帝石敬瑭送我大契丹国的，与宋国无关吧？”
曹利用道：“如此说来，瓦桥关也是前朝周世宗皇帝从契丹国手中夺得，也并非是我大宋国从契丹国处抢来的。”
萧绰叹了口气，道：“我本与宋国无仇，只是宋国太祖太宗皇帝生前不断进攻我大契丹国，尤其是我夫君去世那年宋国太宗皇帝更是欺侮我孤儿寡母，屡屡出兵犯境，好在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两位大王辅佐，才打退宋国太宗皇帝的挑衅，如今我母子领兵到此，就是想要讨个说法。”
曹利用道：“近十年来我大宋国皇帝休养生息，反倒是契丹国屡屡犯我大宋国边疆，近一年内打定州打遂州打瀛州，如今二十万大军兵临澶州城下，我大宋国皇帝也想问契丹国太后，到底是谁在欺负人？”
韩德让举杯道：“都别顾着说话，先喝杯酒。”
萧绰和曹利用一起举杯喝了口酒，萧绰笑道：“曹大人言辞犀利，想必就算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
曹利用道：“小人性情耿直有话直说，得罪处还请太后和大王多多见谅。”
萧绰赞道：“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她看了眼韩德让，道：“烦请曹大人转告宋国皇帝，我母子领兵到此，就决不会空手而回。”
曹利用道：“不知太后要什么？”
萧绰目光闪动直视曹利用，道：“不知宋国皇帝能给我们什么？”
曹利用道：“这个只能待小人禀明圣上再回答太后了。”
萧绰微微笑道：“好，那我等曹大人再来。”
韩德让道：“听说李太师近来身体一直不好，也请代我向他问候。”
曹利用笑道：“不知是谁在传李太师身体不好，我看他统领三军日夜操劳，比我还要精力充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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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忠在自己营帐中招呼冯延赞，又见冯延辉带着慕容平进来，冯延辉看到冯延赞喜道：“哥哥，真是你来了。”
冯延赞站起身道：“延辉。”
王继忠笑道：“二位少将军来得正好，陪下冯将军说话。”
慕容平坐到王继忠身边，笑道：“我正好饿了，就随便吃了。”
王继忠道：“慕容将军随便。”
冯延辉在冯延赞身边坐下道：“之前我还真替你担心，就怕那杨宗永和慕容英回城就去检举你。”
慕容平抓起羊排一边啃一边道：“延辉，你这话说得不对，那个杨宗永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家小妹妹肯定说话算数，决不会出尔反尔。”
冯延赞轻轻点头道：“杨少将军因为追你出城误了点卯，和慕容姑娘一起被大帅责罚刑杖和鞭刑，我看不下去就自己认了罪。”
冯延辉吓了一跳看着冯延赞道：“你说了有个兄弟在契丹国？”
冯延赞道：“是。”
慕容平喝干了杯酒，道：“说了就说了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边不也都知道你有个亲哥哥在宋朝当官，义父也从来没有不信任你。”
王继忠道：“圣上确实该不会因此加罪冯少将军。”
冯延赞道：“是的，大帅知道后当着三军向我道歉，说当年令我娘还有你落入辽人手中是他指挥失当，圣上也将父亲官位加封于我让我随同出使。”
冯延辉点头道：“是这样。”
王继忠又轻叹口气喝了杯酒神情有些伤感。
慕容平道：“王将军，你叹什么气？”
王继忠黯然道：“大宋国皇上和大契丹国太后，都可算百年来难得的明君，能跟随其中一人已是幸事，可惜我先后伺奉他们二位，反倒要落个千秋罪名。”
听他这么说冯延赞和冯延辉都神情有些凝重半晌不出声。
慕容平想了想道：“有道理。”
他看看冯延赞又看看冯延辉，笑道：“其实我倒很想知道，哪天你们两个真的在疆场刀兵相见，真会狠下心向对方下手吗？”
冯延赞和冯延辉互相看了眼还是不出声。
慕容平又笑着对冯延辉道：“既然你哥哥来了，那就直接让他把那个姑娘带回去吧，不用你犯险再跑一趟了。”
冯延赞心中一动，道：“哪位姑娘？”
冯延辉道：“她说她叫张巧儿。”
冯延赞惊喜道：“她真的在你这？”
冯延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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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慕容英正独自坐在李继隆房前庭院的石凳上发呆，抬头见李继隆穿着整齐走出房间，心中惊喜道：“义父，你没事了？”
李继隆微笑道：“傻孩子，我本来就没什么事。”
他将燕云剑插在腰间，道：“是不是还在想宗永？”
慕容英被说中心事，娇羞道：“才不是呢。”
李继隆呵呵笑道：“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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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英应了声跟着李继隆走出帅府往北城西城门方向走去，路上军卒看到他们父女纷纷露出敬意喜色，但也不敢随便上前打扰，李继隆带着慕容英来到一处官府大宅前，大宅门匾上书写仓管处三字，外面有些官军把守，领头的将官看到李继隆连忙躬身行礼任由他们进去。
里面宅内正堂像是一般衙门纪要处，房间内摆满书架文册，有几个小吏在做些抄写工作，他们似乎并不认识李继隆和慕容英，抬头看了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李继隆带着慕容英直接穿过正堂来到中堂，这里外面有更多军卒把守。
一把守将官躬身向李继隆行礼，道：“大帅。”
李继隆道：“东西送到了？”
将官道：“送到了，在里面。”
李继隆点头走进中堂，见宽敞的厅堂内四周并无一物，只有正中摆放着一只硕大的石龟，石龟足足有一头小牛大小呈匍匐状，石龟一侧前后肢间有十二颗乌黑的石球，另一侧则没有。
石龟旁站立着一黑衣老人身材略显些胖，他眯起的眼睛带着智慧光芒，头发白了大半依然神采奕奕，向李继隆抱拳道：“大帅来了。”
李继隆笑道：“鲁师傅不必多礼。”
他上前抚摸了下石龟将石龟旁一颗海碗大小的浑圆石球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放回远处。
慕容英也抱起一颗石球，只觉得入手沉重，道：“这是什么？”
李继隆对鲁师傅道：“你们有没有给它起名字？”
鲁师傅笑道：“有，叫玄武霹雳子母砲。”
慕容英将石球放回原处，道：“听名字挺吓人。”
李继隆道：“不但名字吓人，威力更吓人。”
鲁师傅点头道：“这东西比鹤翼神机连环弩还要厉害，不过每一台只能用一次，不像神机弩可以反复装弩箭发射。”
李继隆道：“你们运来多少台？”
鲁师傅道：“兄弟们赶了一年，五十台都在这。”
李继隆轻轻点头脸上露出笑意，道：“辛苦了。”
鲁师傅呵呵笑道：“这是小人本份该做的，说不上辛苦。”
李继隆道：“我们用你们制造的神机弩射杀了萧挞凛，说起来都是你们功劳。”
鲁师傅脸上露出开心神色，道：“射杀萧挞凛确实让人痛快，说明兄弟们的功夫没白花——不过我们也听说了经过，大帅用得好用得有智谋才是关键，要不随便用杀几个虾兵蟹将就真的浪费了。”
李继隆道：“是啊，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鲁师傅道：“大帅用神机弩射杀了契丹国一个王，现在用这霹雳砲又想杀谁？”
李继隆沉吟片刻，轻声道：“我想要用它来换一百年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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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仓管处李继隆带着慕容英登上澶州北城西城门，见西边黄河南岸宋军营帐一路蔓延看不到边际，而东西横贯檀州的黄河水在初春因寒冷凝结成冰面，有些军卒身拴绳索在冰河面上行走，时不时用手中金属棒敲凿河面，而每一次敲凿大都能将冰河面凿穿，溅起些浪花。在更远处宋营南侧能看到一辆辆满载粮草的马车正向西边行进，同样也是看不到前面车马。
杨嗣正在西城楼上观看，见李继隆来到忙躬身抱拳道：“大帅——”
他看了眼四周见无人，轻声道：“大帅还是多歇着些好。”
李继隆微笑着走到城楼墙边，道：“多走走或许更好。”
他看着远处运粮马车，道：“是给瀛州运送粮草吗？”
杨嗣道：“是，按大帅说的，每天运三千担。”
李继隆道：“好。”
杨嗣道：“季延德将军苦守瀛州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是该给他们好好补充了。”
李继隆道：“是啊，他那里也不容易。”
杨嗣又看向运输粮草的马车队伍，道：“可辽军真的不会拦截吗？”
李继隆淡淡笑道：“这个可难说。”
杨嗣又看向李继隆，突然呵呵笑道：“我看大帅是成竹在胸。”
李继隆突然双手扶住城墙，轻声道：“给我端张椅子。”
杨嗣和慕容英神色一变，杨嗣忙从附近搬来张椅子放在李继隆身后。
李继隆缓缓坐下，道：“曹利用回来了吗？”
杨嗣道：“还没消息。”
慕容英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他们不会出事吧？”
李继隆道：“不会，萧后派王继忠两次出使来此圣上都以礼相待，这次曹利用和冯延赞带去的也是圣上向萧后问候之信，既然他们这些年在学习汉人文化，韩德让更以此为己任，就决不会做出无礼行为，否则让天下人不耻。”
慕容英道：“义父，你真的相信契丹人能学会汉人文化吗？”
李继隆默然片刻，道：“任何人都可以学习汉人文化，但哪些可学，又能学到什么，已不是我能知道的。”
他话音一落身后远处有人道：“圣驾驾到。”
杨嗣吃了一惊忙转身见赵恒在刘娥、寇准、高琼陪伴下走来，李继隆也站起身和杨嗣、慕容英一起向赵恒躬身行礼，赵恒今天看上去气色特别好，道：“我刚才去了舅父帅府探望舅父，才知舅父来了这。”
他走到李继隆身边搀扶着李继隆在座椅坐下，道：“舅父坐吧。”
刘娥也拉住慕容英的手，她比慕容英矮半头，仰头看着慕容英道：“好些年没见慕容姑娘了，前几天在北城楼都没空和你说话。”
慕容英道：“中午听小小姐姐说今早娘娘还去洗衣场帮忙浣洗衣物，可惜我要在家看着义父。”
刘娥道：“我知道你来这后天天都去，我就像高老将军所说不过是去装装样子。”
高琼听到哈哈大笑，刘娥拉着慕容英的手走向城楼一边。
寇准道：“我让北门守将见到曹大人和冯将军回来，就立刻来这。”
赵恒走到城墙边看向西边大营和运粮车队，道：“这是往哪运粮草？”
李继隆道：“瀛州。”
赵恒点头道：“瀛州苦守半年，早该粮草匮乏了。”
他转过身看向李继隆，道：“舅父觉得契丹国会什么都不要就退兵吗？”
李继隆道：“不会。”
赵恒噢了声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高琼恨声道：“我就是心又不甘，明明有七分以上胜算，偏偏要和契丹人在城下议和，他们还要这要那的，我怕我这辈子都会咽不下这口气。”
寇准道：“我刚才和圣上说，如果辽人提出的议和条件苛刻，那就还得在战场上和他们打一仗，现在是毕全功与一役的好时机，只要王超将军出兵包抄，杨延昭将军直取幽州必能成功。”
杨嗣道：“怕王超将军未必肯动。”
李继隆淡然道：“王超虽然胆小但也算行事谨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来辽军会顾忌王超会包抄他们退路，必定对后翼严加防范，辽军顾头又顾尾是不敢主动攻打澶州的。”
高琼道：“他不敢打过来，我们就打过去。”
杨嗣摇头道：“如今韩德让前后军相互接应，我军步军多骑兵少，如果没有王超天雄军团加入取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那么打过去韩德让前军必定后退，我们追击就会离开澶州城支援范围，一旦战场在广阔平原上展开，我军机动性不足势必会陷入苦战。”
李继隆轻轻点头道：“杨老将军分析得有道理。”
赵恒道：“就是说当前形势议和还是上上之策。”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曹利用和冯延赞一起快步跑上西城楼，虽是最冷时节他们二人还是满头大汗，双双跪倒道：“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赵恒忙上前两步，道：“平身——”
他神情有些紧张，道：“情况如何？”
曹利用和冯延赞站起身，曹利用喘口气道：“萧后问——问圣上能给她什么？”
寇准、高琼、杨嗣互相看了眼，杨嗣道：“看来他们真想议和。”
高琼有些不屑，嘿然道：“这不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你给我点好处我就走，市井无赖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赵恒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道：“那就好，那就好。”
寇准沉着脸道：“我们如今军民正士气高涨，他们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向我们索要东西，真是欺人太甚。”
赵恒神情有些尴尬看向李继隆。
李继隆道：“他们是骑虎难下，无功而返也怕无法交待。”
他看向曹利用道：“辽军那里情况如何？”
曹利用道：“依卑职所见，辽军士气也很高涨，武器盔甲齐整，而且他们的骑兵数量真的比我们多很多。”
李继隆嗯了声看向赵恒，道：“那就问陛下，可以给他们什么？”
赵恒见李继隆、寇准、高琼、杨嗣、曹利用都在看自己，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过了会轻声道：“汉朝曾向外邦年缴岁币，如能以钱财为千万百姓带来和平，我觉得也是可行的。”
寇准双手握拳脸上露出不满之色，高琼和杨嗣互相看了眼，三人都没有出声又一起看向李继隆。
李继隆像是很疲劳的样子闭上眼睛，过了会才睁开眼轻轻点头道：“既然陛下这么想，就按这个想法去谈吧。”
赵恒对曹利用和冯延赞道：“你们明天再去趟。”
曹利用和冯延赞一起躬身抱拳，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