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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第21章 釜底抽薪

    苏鼎笑笑没说话,调过脸来看仲礼。

    陈三爷将下巴抹抹,若有所思的样子道:“这么些天没出门胡子已经老长了。阿敬,出发前找把剃刀来好好修修,淮西营的兵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

    你刚才问什么,三百人和上千人?那怎么能一样?被咱们打败的是群乌合之众,和保安旅直属营三百精锐当然无法相比。

    我们能一巴掌拍死姓周的,可要解决他背后的韩旅还真得思量下。

    首先,咱兵力不多,这次出动最大程度带一个加强连,要吃掉人家可非易事,吓唬吓唬还差不多。

    如果一口吞不下去,周围驻扎的部队增援上来可就脱不得身啰!

    再说苏先生讲的有道理,我们不能给人家‘造反’的口实。”

    “你们男人家就是道理多。”阿敬抿嘴一笑。

    “是三哥思虑周全,所以淮西营才总打胜仗嘛。”

    “嘿,你怎么也学会说这样屁话了?”仲礼重重拍了苏鼎后背一下,接着认真地说:“我这次其实是想做两件事:抢军火和吓唬人。”

    “哦,明白了!总指挥是想旅部在北门外仓库存的那些弹药吧?”

    “对呀,军火到我手,姓韩的底气可就不硬啦,巧妇无米,看他怎么做得出这桌饭!”

    “那吓唬人又怎讲?”

    “所谓吓唬人就是放放枪,让他摸不着头脑,不知咱们的意图,叫他晕头转向。

    另外县城一有动静他必定向周围求援,咱们不打但可以让他的兵跑跑路嘛。

    等姓韩的重新休整队伍咱们早休息充足、严阵以待了。这个买卖难道不值得做?”

    “这回我真地明白了。”苏鼎点头道:“如今各处部队都还不曾赶到阵位,即使已经在阵地上的也不见得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所以你想尽可能推迟保安旅掺和这台戏的时间,让他们无暇顾及,是这样么?

    不过我有个建议,目前的局势韩旅还未摆明与我们翻脸,周大均等人阵亡的消息也还没有传出去,韩旅就不能立即狗急跳墙。

    所以咱们做事暂时得半遮半掩,如果我们率先翻脸、反而做了恶角色。”

    “嗯,有道理。”仲礼背着那条没受伤的胳膊低头踱了几步,回头说:“好吧,命令参加行动的弟兄们穿便衣,这样是不是妥了?”

    “那么多东西怎么搬运?”

    “高塘不是已经聚集了些船、夫和牲畜、车辆嘛,我也让大先生通知了宋老大的船帮,部分重武器和弹药借他们的船和人手运输,最后送船帮四十条枪。”

    苏鼎见他已经想到并事前做了安排不由地笑笑,心里明白这场仗要闹大,而且仲礼决心下的本钱不少。

    “嗯,借陈家的手把周家打压下也不错,早该好好教训并削弱这个皖西最穷凶极恶的对头!”他想。

    韩旅长正在北门外一个僻静院落里抱着某商人的五姑娘睡觉。

    那商人犯禁倒卖被警察局拿住,一筹莫展下被“高人”指点找到他面前,韩旅长不客气地狠敲一把,顺手捎带睡了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韩旅长玩了一宿觉得没过瘾,借用部下的院落金屋藏娇。他看着那倒霉鬼哭丧的脸甩话说:

    “这有什么不好?旅长女婿难道不风光怎的?你这姑娘养了十六年,也该让她给你尽尽孝心是不?”从那天起他就没离开这院子。

    谁想深更半夜一声枪响惊了他,坐起身还以为是梦里,愣怔着就听外面突如其来“噼噼啪啪”地打成一片。

    有人拼命打门,勤务兵高声喊:“旅座、旅座,有土匪,土匪来啦!”

    韩旅长跳起来,也顾不得床上那团白肉了,哆嗦着抓起衣服和枪套冲出房门,问:“在、在什么方向?”

    “东、东北。”勤务兵浑身筛糠。这时副官跑来喊:“旅座,要不要我带卫队的兄弟们打出去?”

    “打个屁呀!你听这动静咱这几支枪打得赢吗?还不快掩护我撤退?”

    军官被噎得满脸不高兴,却也只得命令护兵们围拢过来,把旅长裹在中间撤到后院,拣个较矮的墙头七手八脚地将他弄出去,撒腿朝城里跑。

    来到城门下喊开门,上面正惊疑间哪里肯轻易开?用火把照来照去,惹得韩旅长不高兴了,骂:“混账,连本旅都认不出了么?”

    那几个兵这才连忙下来开门,韩某从温柔乡里给闹起来,又狼狈地跑了一路心里好不恼火,进门先给几个兵一人一个大巴掌,这才气呼呼地朝南门去。

    正想叫人开南关回旅部,不想城外枪声骤起。韩旅长大吃一惊,看着随从问:“难道土匪有这么多?”

    忙登上城头,见旅部方向火光冲天、枪声不绝,好像在打机关枪,那声音简直像炒豆子般密集。

    “土匪也有机枪?”

    “旅座,以卑职看这时出城实在不安全,不如您就在这城关的门楼里先将就半宿,好歹等明日出去不迟。”

    副官既不愿出去莫名其妙地挨打,也不乐意跟着这个笨蛋继续走夜路,便“好心”劝道。

    “敌情不明,避避也好。通知警察局,把所有警察都给我集合起来,多个人总不是坏事。”

    “这……,旅座这些警察只有几十条破枪,力量很有限……。”

    “少废话,你给我执行不就完了?”

    副官看看他浮肿的眼皮和不住的哈欠,微微摇摇头无奈地走开了。但过不多久就回来报告说:

    “长官,曹代局长说此时只有四十名当班的,其余人要到各家分头去找,一时半会凑不齐。剩下的马上就来。”

    但韩旅已经打起瞌睡,根本没听清这些,副官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挥挥手带领其他人离开这房间。

    其实不用他动员,曹警长早就按着仲礼的布置派出警员,暗暗地把守在几处要害上。

    保安旅守卫县城的两个连最好是老实看热闹,如果企图开门杀出去,老曹就会在城里搞点动静来拖拖他们的后腿.

    所以派出去的三十几人都换了便装,先每人发下大刘先生拿来的十块银元。韩旅一向打压县府和警察,所以这帮人早怀怒气,既有好处谁不争先?

    等副官派人来调兵时,曹代局长做出副苦脸对来人摊开两手:

    “兄弟,你也知道,咱们做警察的无非管管治安,哪里上得了阵?且不说有无弹药、枪支,就是听见这枪声躲还来不及,哪有自己出头送命的道理?”

    “贵县不是有支武装治安警察大队吗?”来人不满地问。

    “你说他们呵?就那么几十个人,说是武装实际不过些老旧的破枪,合着每人手里不过十发子弹。

    吓唬、吓唬几个毛贼是够的,对付大股……还得靠你们保安旅啊。”

    那人听他半抱怨、半讥讽的话恼不得、急不得,知道指望不上,只好跺跺脚转身走了。

    老曹立即派心腹送信给大刘先生,这口信又被用电话传到西门外的圆通寺。

    守在电话机旁的陈柒铭放下耳机飞快地跑到河边,岸边的单桅船上设着仲礼的临时指挥部。

    陈三爷今晚穿得好像买卖人,一身土蓝色棉布大褂,扎着亚麻巾子,大褂前襟撩起来掖在腰里,脚上是双沾着泥土的布鞋。

    他坐在船舱内竹椅上正听便衣传令报告,见老七进来便挥手让那人出去,笑嘻嘻地问:“怎么,那条狗没带兵出城?”

    “哥你猜得准,城门关得严实实。里面打电话出来说他们曾去警局调兵协防,被老曹给个软钉子挡回去了。哎,你怎知他准定不会出城哩?”

    “这种没上过战场自以为了不起的‘高参’我见得多了。”仲礼不屑地摆摆手,忽然注意地看着他脚上,不高兴地说:

    “我说老七,你好歹也是咱们陈家同门的兄弟,怎么跑夜路连双鞋也不穿?还有这裤子,补丁东一块、西一块地多难看?难道两位刘先生都不知道照应你么?”

    “不是,我跑路要快,不敢误事。穿上鞋心里怕磨坏就快不起来,所以还是不穿了。

    这裤子穿惯的,比新裤子舒服,不蹭皮肉。再说,我要是穿新裤子、新鞋别人看着不像啊,那还怎么替哥哥们做事呢?”

    陈柒铭说完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岔开对方的注意力问道:“三哥你说他不出来咱们做什么,要不要打进去?”

    “瞎说。”陈仲礼哭笑不得:“凭这点人你想攻县城?

    咱袭击了新兵营,放了想回家的、带走乐意跟着的,抄军火库又顺手在他墙根下放通爆竹,这小子吓得不轻,闹得已经够欢了。不闹了,收兵!

    凡事见好就收,一味不知好歹反而容易坏事,把好事也搅黄了。现在不走,天色放亮人家明白过来可就走不成喽!”

    韩旅长在南关城楼直睡到次日早上,由副官捧来手巾供他揩面,然后告诉他:“旅座,我派人查看过,那伙人已经走啦。”

    “哦,没什么大损失吧?”韩旅长看着卫兵搬上来的早餐轻轻叹口气,问。

    “这个……。”

    “唔?怎么,有话就讲嘛!”

    “旅座,城北的军火库……今早来人报告说,被、被昨晚那伙给搬空了!”

    韩旅长扔下刚拿在手里的筷子跳起来,瞪起眼睛叫:“什么?搬空了?什么叫搬空了?”

    “就、就是……什么也没剩下。”

    韩旅长目瞪口呆。副官轻声告诉他:“还有,他们袭击了新兵营,兵……,被放跑了。”

    “他、他们还干什么了?”

    “还有军粮、被服,也没了。”

    “谁干的?谁这么大胆?”韩旅长咆哮起来,气得两肩乱颤。

    副官挥手叫侍立的卫兵离开房间,凑近他的耳朵嘀咕几句。韩旅长脸色严肃起来,问:“这件事能确实吗?”

    “这个很麻烦。”副官回答:“都说这伙子穿便衣、遮脸,话不多。

    不过看得出有纪律、武器好、办事麻利,来得突然、撤得干脆,不曾留下丝毫标记。

    正因为这样,我才有这种猜测。旅座,你说在本地,还有哪家的队伍能有这样的本事?”

    “有道理!”韩旅长刚说完忽然又起个疑问:“可……,我昨天在城外,他们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的,为什么没有下手?”

    “这不是明摆的嘛。咱还没下手,所以他们不想撕破脸。我估计人家只想来抢物资,没打算真造反,毕竟名义上他还是个‘总指挥’不是?”